南冽握住蓝汐的手臂，推着她往外走，“走，带我家小朋友去吃香喝辣。”
蓝汐低着头，目光定在地板砖上，眼里带着藏不住的窃笑，没有太过聒噪，慢步地往外走。
“南冽，你去哪儿呢。”老班忙着开口制止，“蓝汐的事情解决了，你的事情还没有完。”
南冽脚步微凝，回眸看向一脸干着急的老班，一脸淡然地说，“老班，我最近就是一个一等良民，什么事情都没犯，你现在还打算挑什么刺呢。”
老班脸上有片刻的凝重，严肃地对南冽说，“没挑你刺，没人要针对你，不要想太多。”
南冽已经走到了门口处，松松垮垮地靠在门框上，没个正经，还是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眯着精致的桃花眼往办公室里瞅，笑得还有点不正经。
“老班，你难不成是要悄悄和我商量，想给我家小朋友颁发什么进步奖或者什么锦旗之类的。”他特别大气地摆手，“不用啦，我们家小朋友忒低调。”
“你！”老班脸上生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拿着戒尺拍着桌子，厉声道，“南冽，你看你这样子，才进步了十几名，怎么就有开始那样了？”
这小子就是欠收拾。
南冽看一眼在走廊处踩着地板砖在一步一步跳的蓝汐，眼底的生出了柔色，脸上的笑都更柔和了一些。
小朋友在等他。
“有事快说。”南冽干脆地说。
老班从抽屉中抽出了一封类似信件的东西，“我昨天收到了一个通知。”
“不用铺垫，有话直说，我没什么是接受不了的。”就算世界塌下来，那也是他一个人抗。
南冽伸手拍一下肩头，扫去迎秋风吹到肩上发黄的碎叶，“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不用打哑谜。”
老班脸色更加凝重了，语速都放缓慢，“是你的转学通知。”
南冽拍着肩的动作一顿，目光有点惊愕地定在老班手中的通知上，脸色如同变天，一瞬间就冷了下来，嗓音中的轻快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淬着寒意。
“你说什么？”
老班没有回应，南冽却开始了发人深省的追问，“什么转学通知？谁给我安排的转学通知？谁特么要转学了？”
老班对南冽的家庭背景有过简单的了解，知道这一个看似韧性极强的少年背后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伤痛，有的伤虽然结痂，看似已经被岁月抚平，但是每每提起，都是一阵锥心之痛。
那样的伤害就像是一颗摘不掉的毒瘤，每到天气发生变化时，都会引人发痛。
“南冽，不管你承不承认……”老班在做学生工作时都变得尤为小心翼翼，担心他的承受能力不足，“监护人，不是你说没有就没有的。”
南冽的脸色已经降到冰点，一双漆黑的眼眸已经有点愤怒的火苗，双手控制不住地握成拳头，肩头因为极力的克制微微发颤，削薄的唇微颤。
“你说什么。”一个字儿一个字儿从嘴里蹦出来，都裹着寒气。
“你的母亲已经给你上交了转学申请，她希望你可以转到她的城市上学。”老班将手中的通知放回抽屉，开始给南冽做思想工作，“南冽，你对你母亲的偏见，我略有耳闻，但……普天之下，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她一直在想办法修补你们之间的关系。”
为了南冽，那位名不经传的母亲给学校捐了一栋宿舍楼，还默默地在背后替南冽解决了大大小小的麻烦。
她永远藏在身后，充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守护者。
她也在等他长大，身体的成长会带来思想上的转变。
她总以为，他有一天会理解她的。
如今，他十八岁了，已经到了一个应当明事理辨别是非的年龄，是时候了。
“修补？”南冽笑了，皮笑肉不笑，眼底全是讽刺，额头隐隐地可以看到青筋暴起，全是忍让之色，“给学校捐一栋楼，逢年过节给校长送礼物，这就是她的修补吗？”
南冽指着远处威武挺立的高楼，新建的大楼带着傲视群雄的巍然耸立，将一旁陈旧的建筑全部压下去，带着一种鹤立鸡群的压迫感。
就是这样的压迫感，将南冽压得差点抬不起头。
全校的人都知道，他校霸的名称除了拥有一身彪悍的痞气，还有就是那一栋展现身份宿舍楼。
楼是他家的，所以在人们的主观意识里，就算是他闹到捅破了天，也会有人兜着。
在物欲横流的世界中，金钱就是话语权的象征。
“南冽，我是一个父亲，我能理解一个母亲在面对亲子关系上的无力感。”老班叹了一口气，更加语重心长地开口，“那时候你正处于叛逆期，很多事情，她都身不由己，她都默默地给你兜着，如今你已经成年了，她觉得……”
“她觉得，她觉得。”南冽已经绷不住了，情绪到达了爆发的边缘，对着老班沉声道，“全都是她觉得，我最讨厌她那自以为是的模样，凭什么她觉得就是好，她哪里来的脸？”
“很多事情，她都给我兜着？”南冽笑得更加讽刺，“她凭什么给我兜着？她用的什么身份？”
“南冽，她是你的监护人……”
南冽厉声打断，果断又决绝地开口，“我没有家长！”
“八年前，我的家长就死绝了！”南冽脸色阴沉沉，带着藏不住的阴霾，“我的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人，我不需要她来假惺惺。”
“南冽，你……”
“真是为我好，当初就不应该把门打开。”南冽眼角泛着红，眼底的泪光闪闪，激动万分地吼，“我就应该死在那个小黑屋里！”
“南冽！”
他的情绪已经到了快要崩塌的边缘，一只白嫩的小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角，将他从深渊中硬生生地扯出来。
“别怕。”
蓝汐轻软的嗓音传过来，带着藏不住的哄，握住他衣角的小手不断地收紧。
南冽垂眸，眸底映着蓝汐有点惊慌失措的小脸，一双藏着星星的杏眼里全是担忧的神色。
“没事。”他终究是将一腔的情绪全部压下，抬手轻轻地揉着她的发，又低声地喃，“我真的没事。”
不用担心。
对于南冽的过去，蓝汐也有耳闻，都是通过龙新和赵库的口中，听得断断续续的。
她知道，他有一个有钱的母亲，给学校捐楼捐钱。
她知道，他有一个暴躁的父亲，在他的后腰上砍了一刀，那伤疤还触目惊心。
他说，他没有家长。
她从不主动剖开他的伤口，每个人有自己独特的疗伤方式，她不愿意毫无厘头地随意掺和。
“南冽，我知道你可能一时间没有办法接受，但是请你相信，一个母亲在无数个黑夜里对孩子的……”
老班还在企图劝解，可已经被蓝汐厉声打断，“够了！”
蓝汐抬起了下巴，眸底是寒光猎猎，“不必假意理解，只有真正身处深渊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我们还小，我们思想不成熟，我们未经世事所以头脑简单。”她大声地质问，“那就是你们所谓成年人给我们的枷锁，凭什么呢？”
“捐楼送钱，默默地给南冽兜底。”蓝汐的眼角泛起了泪光，定定地看着陷入了沉默的老班，“在她的心里，难道南冽就是那样一个人人口中的混子吗？所有的事情都是错的，所以需要兜底，对吗？”
南冽低眸，深深地凝着站在身边的蓝汐。
她很娇小，可是给他的冲击总是那样大。
她心中有属于自己衡量对错的一根很标准的尺子，对错在她的世界是一个异常清晰的判断。
“在我认知里，南冽没有一件事情是错的，他不需要任何来兜底。”蓝汐咬了咬下唇，将满腔的情绪往回声，铿锵有力地说，“在他的世界里，他明事理辩是非，他的每一步都没有错。”
不在意外界的眼光，他从不活在别人的目光里。
这样明媚的少年，为何要成为人人口中混子。
他明明就不是！
“蓝汐，这事情不关你的事，你别……”老班有点头疼地皱眉。
“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蓝汐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谁想欺负他，那要问过我。”
“汐汐。”南冽的眉眼微动，心湖像是被砸进了一块石头，泛起了巨大的涟漪。
很多时候，他不被理解是，会有那么一群志同道合的兄弟，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全部挡在他的跟前。
他有他们，所以从来都不觉得孤单。
他们一起招摇过市，他们一起路见不平，他们一起疯狂一起闹腾。
这个世界，是他们的。
可是，南冽现在的感受又是另外一番的真切。
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看起来娇小的小姑娘，身上带着一股强大的韧性，带着一股无坚不摧的强大，就这样无条件地相信他，就这样挡在他的跟前。
“我们走吧。”南冽伸手拦住蓝汐的肩头，轻声地喃，“都值得了。”
蓝汐没听懂，杏眼里是一片懵然，抬头定定地看着南冽，“什么？”
“我说过，我不要别人的理解。”南冽抬起手，指尖轻轻地抹去蓝汐眼角的湿润，“有你的理解，我就值得了。”
我不在乎全世界的看法，我只在乎你。
因为，我只想活在你的目光里。
“我不会转学，我不会离开，我就是没有监护人。”南冽的情绪变得平和，坚定地说，“有什么事情，她可以亲自来找我，不必找传话筒，如果，如果她连见我的勇气都没有，那就谈不上修补。”
“这样的修补。”南冽的语气微顿，“我不需要。”
说完，南冽搂着蓝汐，快步地离去。
上课上到一半的两人并没有老实地回教室，反而是往校门口走了。
“现在出不去。”
“我可以带你翻墙。”南冽看着情绪还是有点低沉的蓝汐，柔声问，“真的不回去上课了？”
蓝汐摇头，“心情不好，不想上。”
南冽伸手压一下戴在蓝汐头顶上的鸭舌帽，故意调节有点僵住的气氛，笑着问，“考了第一名，还心情不好？”
有点调笑的语气。
“我都不知道我家小朋友这么厉害呢。”南冽一秒变成了明媚的少年，脸上全是温暖的笑，“以前的倒数第二是怎么考出来的？”
蓝汐看着熟悉的墙头，有点心虚地回，“我那是隐藏实力，不想太高调。”
“哦。”南冽脸上的笑意不减，只是眼底有淡淡的失落在蔓延，拍了一下墙，“我先翻出去，然后接着你。”
“嗯。”蓝汐乖巧地点头。
“带全年级第一名翻墙，我怎么心里忽而有点负罪感呢。”南冽利落地翻上去，像是搞马戏团的，还特别淡定地站在墙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凝着蓝汐。
“翻个墙，你还卖什么技术，你小心点，等下一个不小心就摔个脸着地。”蓝汐皱着眉，看不得他那得意的样子。
“小朋友，别慌，我熟得很，这墙都快被我翻烂……”
话音未落，南冽忽而脚底像是抹了油，身子不稳直直地往后倒，真的摔下去了。
“哎，南冽！”
人摔在外头，蓝汐在里头，只听到惨叫一声，根本就不知道墙外的情况。
蓝汐一紧张，三两下利索地爬上墙，下一秒就看到站在墙角处一脸坏笑的南冽。
“骗子。”她低声骂一句。
“跳下来，我接着你。”南冽已经张开手。
蓝汐怄着气，并不打算领情，凶巴巴地瞪一眼南冽，“不需要。”
说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跳，特意避开他。
可是，南冽像是提前准备好一样，跟着蓝汐的方向一转，稳稳地接住了她。
蓝汐落地之后，伸手拍掉南冽圈在腰间上的手，有点避嫌地推他，“好了，注意点，男女授受不亲。”
保持该有的距离。
南冽虽然是公认的小混混，但却从来不占便宜，确定蓝汐站稳之后才松手退开。
她不喜欢的，他从不强迫。
“想去哪里？”南冽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才三点。”
蓝汐拉住了南冽的衣袖，特别豪迈地往前走，“小弟，大佬我带你去吃喝玩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