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东西,就得孙女哄他开心。”吉雅嘀咕着,把羊关进圈里,又给添了些草,才走出了院子。
阿茹娜张着小手要“找奶奶”,包巴音赶紧哄孙女去羊圈门口儿数羊去了。
包巴音亲了孙女一口,然后嘀嘀咕咕地说:大孙女,和爷爷数咱家的羊去喽。一只、两只、三只,咱们一直数到一百只、二百只……
…………
其其格早起没有吃饭就先去了地里,她是想着趁凉快多干会儿。
阿来夫快考初中了,学习更紧了,就算不紧田地里的活儿他都是一手不伸。袁振富上班儿根本指不上,安七十七主要精力是摆弄那些羊,莎林娜上有老下有小地伺候着,成天忙得都快脚打后脑勺儿了。于是,其其格就是安家的主要劳动力了,起早贪晚是常有的事儿。
莎林娜心疼女儿其其格,并且盼着她早些怀孕,可是地里的活儿她不去干谁干?如果土地没有好的收成,光指着袁振富那点儿工资,全家人至少得有半年的时间喝西北风啊。
女儿上地了,莎林娜在家同样闲不住,农村的生活就是这样,撂下耙子就是扫帚,收拾完屋里就得收拾外头儿。做完早饭,袁振富和阿来夫先吃完都去了学校,莎林娜安顿好婆婆安辛氏就开始归置屋子,她不想把这些活儿再留给其其格。
安七十七把园子里的茄子和辣椒又铲了铲。打理完这些他要去放羊,并抽空儿把早饭带给其其格,边放羊边下地里帮帮女儿。
就在这空当儿,吉雅快步走来,推开木制大门迈进了安家的小院儿。自从上次讨要药方闹得不太愉快之后,吉雅来安家不像以前那么勤快了,和莎林娜见面总有些不太自然。今天,她是硬着头皮来的——羊不让放,在家里喂不起啊。如果不让养了,那可断了家里的一条财路啊,别的不说,欠下的那些饥荒怎么还啊?
莎林娜热情相迎。她很珍惜两人或者说是两家能够“重修旧好”的每一个机会。
吉雅先是夸园子里的蔬菜长得好,又水灵又壮实,一看就知道是会过日子的勤快人家。接着开始夸二人好福气,老母亲身体很好,女儿能干,姑爷是受人尊敬的学校老师,儿子阿来夫在班级里学习拔尖儿……
安七十七和莎林娜很受用地听着,不时插上一句谦虚谦虚。
家里人挨个儿夸了一遍,吉雅一时找不到可说的话题了,只好停了下来。
安七十七笑了笑说:嫂子,你来是有啥事儿吧?
吉雅不好意思地呵呵笑着。
莎林娜拉着吉雅的手往屋走,说:来这么半天了,一直在外面说,看我是咋待客的?嫂子,走,咱们进屋唠去。
三人进了屋。吉雅先和安辛氏老太太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后,才坐进了莎林娜两口子住的里间。面露难色地对莎林娜说:莎林娜,我确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吧,还真有一件针鼻儿大的小事儿。
莎林娜笑了,说:嫂子,咱们一起这么多年了,没有不能说的话。你可别把我们当外人啊,嫂子,啥事儿?
吉雅挤出笑来,运了运气,便把早晨包巴音放羊遇到了袁振富,说啥不让放了,包巴音又怎样把羊赶回了家,来龙去脉说了个透。吉雅尽量说得心平气和,话语里全是埋怨包巴音的意思,对袁振富没有半点儿批评和不满。
吉雅越客气,安七十七和莎林娜就越难受。俩人都不说话,脸上却写满了无奈和歉意。
两间房只有炕上是一道火墙隔着,地下却是连通的。吉雅的话安辛氏听得见,虽然听不太全,但主要意思她明白了,老人努努嘴儿,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她想帮孙女婿说两句话,又忍住了。
“不怕你俩笑话,要不是因为家里穷,我们也不想养那东西,操心啊。这不是嘛,最青黄不接的时候,卖羊毛能出一笔钱,家里油盐酱醋的,上有老下有小的,哪儿哪儿都得用钱啊。”吉雅又说,“不像你们家,有振富挣国家工资,月月都有进项,月月都是小秋收儿啊。养羊就是为了给儿子攒家底儿。”
莎林娜赶紧摆手,说:可不是那么回事儿,嫂子,如果真像你说的那可好了,我们的日子就不愁了。振富不是正式的,工资不高,而且有时一拖就好几个月,老是发不下来。
“就算一时不给,那也黄不了,那算是攒下了。”
安七十七:挣的一脚踢不倒的几个钱儿。唉——日子啊,都是紧紧巴巴的。
安辛氏终于发话了,说:一天到晚还累得够呛!其实,我家振富不愿意干那啥——啥员的,是白哈达硬逼着他的——
安七十七笑着说:妈,不是白书记硬逼的,话不能那么说,是村里安排的。这事儿啊,您就别操心啦。
“嫌我唠叨,我就不说了。”安辛氏往炕里凑了凑,靠在行李卷儿上望着房笆,生气了。
安七十七苦笑了一下,小声儿对吉雅说:我妈就那样,人老了,好唠叨。嫂子,你别挑理啊。
“看你说的,我知道。”吉雅望了望窗外,说,“不说这些了。日子啊——就得熬吧——时候不早了,估计你俩急着下地放羊呢。我就直说吧——我想,咱们在月牙河土生土长的人,我就来找你们说一说。算舍了这张老脸了……”
莎林娜连忙说:嫂子,没有那么严重。
“七十七、莎林娜,我绝对不是告状。我们很理解振富的心情,村里让他干,干不好领导就得批评他。只是——不是我们不尽力,不支持振富的工作,可真的管不住羊的屁股啊?就咱们两家的关系,包巴音绝对不会故意找茬儿的。你们家不也养羊呢嘛,这种情况都知道啊……”
吉雅最后两句话说得厉害,让安七十七挂不住了,苦笑了一下,赶紧说:那是,那是。就连小孩儿要拉要尿我们都管不住,何况还是不通人性的牲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