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勤松了口气,暗暗瞪了某人一眼。
因为是寒假补课,所以食堂不开。
四人在学校门外找了家小饭店,挑了个角落的饭桌用餐。
一到假期,校外这些小饭店生意就好了很多,不一会的时间,饭店便挤满了人,大半是二高的学生。
四人点完餐就开始聊了起来。
司亦瑾抱怨,“柳勤你太小气了,为什么不去万家灯火?怕我们把你家希铭吃破产?”
“不是,他破不破产关我什么事?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说着,喝了一口饭馆送上来茶水,“帝都和锦县就好像天和地,好歹给我个过度时间,适应一下。”
司亦瑾又想起一件事,“冯尉没被调到六班吧?”
“没有,听陆思说,学校对你们特长生有另一套考核方式,只要分数不掉得特别厉害,便不会调班。”柳勤道。
司亦瑾突然笑了出来,“真没想到,我还变成了艺术生,有趣。”
众人聊了一会调班的事,不一会饭菜便送了上来。
“希铭,姜越那边情况怎样?”柳勤问道。
“已经顺利进入省队,换了教练和队伍后,成绩突飞猛进,明年春天会参加省运动会,如果得了第一便能进入国家队。”张希铭道。
司亦瑾倒吸一口气,“姜越也开始发威了?话说,姜越和姚香林还真可惜,不过情场失意职场得意,也算是安慰了。”
蓝雨祁不解,“为什么换教练和队伍后,成绩会突飞猛进?”
柳勤猜测,“难不成也是苍蝇原理?”
张希铭轻笑,“苍蝇原理有一定道理,但更多的还是教练的水平和营养。”
“营养?”
张希铭点头,“你们真以为运动员和我们的饮食一样?运动员都有专门的营养师进行营养搭配,和我们重碳水不同,运动员的饮食除了合理搭配外更偏向于蛋白,尤其是鸡蛋牛肉等优质蛋白。”
“不懂。”柳勤道。
张希铭喝了口茶清口,“说得专业只怕你听不懂,我就给你讲得浅显一些,运动分为有氧运动和无氧运动,有氧运动能增加心肺功能,为无氧做准备,也是无氧运动的基础。而无氧运动简单来说便与肌肉息息相关,肌肉的增加又与摄入蛋白质有一定关系,换句话说,那些运动员、健美选手都要比我们正常人摄入更多的蛋白质。如果按照我们的饮食标准,无法发挥出他们的全部实力,但在地方队伍,哪怕是我们锦宜市的市体校,都很难保证这些饮食,所以进入省队后,重新调整饮食,选手的实力会增强。”
虽然张希铭已经尽量说得简单易懂,但司亦瑾和柳勤依旧听不懂。
倒是蓝雨祁理解了,再一次解释道,“从前我和彭姐健身的时候也了解过一些,我来举个例子吧——这个就好像一辆车需要汽油,如果充满了汽油,车子跑得飞快。但如果优质汽油不足的话,只能在汽油里兑些劣质汽油,这样车子虽然能使用,却马力不足。”
张希铭点头,“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这么一解释,柳勤和司亦瑾才明白。
“虽然姜越和香林不能在我们身边,但只要他们有成绩就好。”柳勤感慨。
蓝雨祁不解,“姚香林不会回来了?”
“以我判断,八九不离十是不会回来了,”柳勤吃了一口菜,“如果我是她,有这么好机会,也不会再回来读书了。”
最终,事实正如柳勤所预料。
夜晚,两人吃完饭洗澡完,正准备回房间看书,电话铃突然响了。
“我去接。”柳勤出了房间。
接了电话,“喂,您好。”
为什么柳勤这么主动接电话?因为打来电话的人八九不离十是张希铭,毕竟蓝雨祁和司亦瑾沟通都用手机。
却没想到,打来电话的人不是张希铭。
“是勤勤吗?是我,香林。”
“香林,你最近怎么样?”听见姚香林的声音,柳勤很是高兴,“你那边的进展如何了?”
姚香林沉默了一会,随后小声道,“以后,我的报道要多了,无论是报纸上、还是电视上。”
“这是好事啊!恭喜!”柳勤的声音顿住,突然意识到香林的情绪不对,“等等,香林你怎么了?你的声音怎么这么低落?难道是因为……姜越?”
姚香林赶忙解释,“不……不是,不是姜越,我和姜越一直没联系。”
“那是什么情绪低落?这个时候你应该春风得意才是吧?”
电话另一端,姚香林深吸一口气,而后咬了下牙,“勤勤,我需要你。”
“呃?”柳勤立刻坐直了身子,声音严肃下来,“你说。”
“现在不仅华芮传媒要重金签我,连港台的一些经纪公司也找我,他们开出的条件特别优越,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还有最顶级的制作团队、最优顶尖的作曲家、词作者。”
柳勤了然,“你是不知道要签哪里,对吗?”
一边说着,柳勤一边绞尽脑汁地回忆上辈子、也就是十几年后的华国。
十几年前,娱乐圈的霸主是港台,无论是歌曲还是电影电视,内地都齐齐向港台看齐,但这也只是暂时的。
所谓经济基础决定意识形态,随着内地经济的爆炸式发展,内地的娱乐业也逐渐赶超港台,到后来甚至直接碾压港台娱乐业。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应该选择港台的公司还是内地的公司呢?
各有利弊,如果是内地的公司算是抢占先机,只是等的时间太久了,如果港台的……
还没等柳勤脑洞大开的胡思乱想完,姚香林道,“不是,签哪里无所谓,只是听老师说,如果真的签约就要有很多通告和演出,还有各种宣传,学业怕就进行不下去了。”
“学业?”
“呃……也不能说进行不下去,我的意思是,以后就不能像从前那样上学听讲、读书考试,最多找个家庭教师补课,高考也是走个形式,很多名牌大学都有特招生。”
柳勤顿时兴奋起来,“名牌大学的特招生?这个好呀!那你还考虑什么,直接签个公司出道吧,既出名赚钱,又能用特招生的身份进名牌大学,简直就是一箭双雕。”
姚香林惊呆了,半天没说话。
“怎么了?”柳勤问,“香林你还在听吗?喂?喂?”
“我在听呢。”
“为什么不说话?你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沮丧?”
电话另一端,窝在酒店雪白被子里的姚香林垂下眼,淡淡的表情,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活力,“没有沮丧,可能是有一些……失望。”
“为什么失望?”
“因为没想会从你那听到这样的回答,我以为你会鼓励我继续读书。”
“读书的目的是为了一个好前程,既然有了好前程为什么还要读书?”
姚香林哭笑不得,“勤勤,这个节骨眼了你别开玩笑了好吗?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无论你说什么、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认真考虑,但我只想听真话。”
柳勤脸上的笑容缓缓褪下,“你想听真话,我又何尝不想说真话?但我说了,你能懂吗?我做的决定,就一定正确吗?我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也能为你的人生负责吗?”
姚香林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双眼大睁,“好,那我……换一种说法:勤勤,如果你是我,会怎么做?”
柳勤缓缓绽放笑容,“小笨蛋,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态度了吗?如果你猜不到我的答案,为什么刚刚我说让你签约时,你这么愤怒?”
“……”
是啊,姚香林当然知道柳勤会选什么,柳勤当然会读书,毕竟读书和考学,是柳勤的梦想不是吗?
“为什么?”姚香林问,“给我个原因。”
柳勤起身,走到窗旁,看向窗外的风景。
“从前,我遇见了一名博士生导师阿姨,我问她:我们一定要读大学吗?学历真的重要吗?”
姚香林问,“然后呢,她怎么回答?”
“阿姨回答我,学历的问题暂且不回答,只说,读大学十分重要,因为大学里最主要学的不仅仅是专业知识,也不是语文、数学、英语、政治,而是培养人一种动脑的习惯。从大概率的层面来说,当一个人不断学习、考试,再学习、再考试循环整整十几年时,再遇到问题的第一反应便是思考。当一个人早早结束学业不再被迫使用大脑,在生活中遇到问题时更多的是使用经验。换句话说,读书多的人是用思考来生活,读书少的人是用经验来生活,更有甚者,一些既没读多少书又没有动脑习惯的人,是用父母的经验来生活。”
姚香林静静听着,一边听一边认真思考。
“当然,我们不能说导师阿姨的言论适用于每一个人,毕竟这世上有很多喜欢读书但懒得动脑的书呆子、也有一些没读多少书却喜欢钻研的成功者,无论读不读书,动脑思考、培养一个动脑习惯才是最重要的。”柳勤继续道。
姚香林不解,“既然只要动脑思考就可以,为什么还要读书?”
柳勤噗嗤一笑,“因为我们大脑是个特别特别懒惰的东西,能坐着便不站着,能躺着便不坐着的那种,如果没有外力鞭笞它,你以为有几个人的大脑能主动卖力工作?给你举个例子,一本书和一个电脑游戏摆在你面前,你会选择什么?”
姚香林刚要回答,柳勤又道,“别轻易说出口,人的另一大特点便是喜欢自我欺骗、自欺欺人,你抽出一天时间,把书籍和游戏摆在你面前,亲身经历一次才算数。”
电话另一端,姚香林点了点头,“好,我回头试一下,我想问第二个问题。”
“你问。”
“用思考来生活,和用经验来生活,差距有多少?”
柳勤挑眉,“如果按部就班的生活,没有太大差距,但当一个人想进步、想超越现有的生活品质,便一定要用思考来生活。在我看来,如果把人生比做房屋,那么思考便是地基。当天气晴朗时,无论有没有地基,房屋很安全;但当狂风暴雨时,房屋便靠着地基牢牢抓住地面,安全度过风波。”
姚香林恍然大悟,“所以说,有些人明明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但有些人一手烂牌却能完成人生的逆袭,靠的就是思考,对吗?”
“对。”柳勤满意地勾唇,她从来都知晓,姚香林是聪明的,冰雪聪明、一点就透,“话已至此,剩下的只能你自己思考和选择了,人生是你自己的,我怕误导了你。”
“好,我知道了。”姚香林垂下眼,“谢谢你,勤勤。”
两个人挂了电话,柳勤这才睁大了双眼,夸张地喘息——
窝巢!窝巢!窝巢!窝巢!窝巢!窝巢!窝巢!窝巢!窝巢!窝巢!
窝巢!窝巢!窝巢!窝巢!窝巢!窝巢!窝巢!窝巢!窝巢!窝巢!
窝巢!窝巢!窝巢!窝巢!窝巢!窝巢!窝巢!窝巢!窝巢!窝巢!
姚香林要当大明星了?这就要火了?我的妈呀!难不成一名华语乐坛歌后就要就此诞生了?
从前怎么也没看出来,这丫头这么厉害!
太厉害了!
不知用什么语言来描述!
柳勤就这么捂着嘴巴,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五六分钟,才渐渐平缓了激动的心。
平静之后,柳勤试着拿书看了起来。
起初依旧无法投入,只觉得书本上的文字那么陌生,后来慢慢也就看了进去。
……
接下来的几天,尤其平静。
唯一不平静的是张希铭这个麻烦精,每天中午都早早跑到五班的教室门口、大张旗鼓地等柳勤一起吃中午饭。
张希铭那么高的个子,那么高的成绩、那么高的颜值,只要过往同学不瞎,都能注意到他。
一些比较熟的随口就问——希铭你等谁呢?
张希铭洋洋得意——柳勤。
第二天,一些熟的人开始改口问——等柳勤呢?
张希铭喜滋滋地回答——是啊。
就这样连续几天,张希铭和柳勤的事算是坐实了,全校同学知道不说,甚至惊动了老师。
蒋老太太单独找张希铭问话,魏老师单独找柳勤问话。
老师们自然苦口婆心地劝,希望这两个尖子生放下早恋,加油备战高考云云。
张希铭笑而不语,柳勤则是很努力地解释——自己和张希铭真的没什么,是张希铭那个死不要脸的家伙非要中午等她,以后她会努力和张希铭拉开距离等等,奈何魏老师不信。
蒋老师这边则是搬出贺一凡,劝张希铭要向贺一凡同学学习、向贺一凡同学看齐,瞧瞧人家也不早恋,专心致志地学习,多好?
张希铭则是不屑地来了一句——那家伙只是追不上而已,手下败将。
因为张希铭和柳勤在学校影响力不小,更是态度端正、潜力无限的好学生,老师们劝归劝,也不敢太过激,生怕影响两个好学生的学习状态。
最终,老师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晃,周五,夜晚。
一个热水澡驱散了疲惫,柳勤准备继续回房间与书本大战三百回合,电话铃声却突然响了。
蓝雨祁和司亦瑾还没回来,估计是上完专业课留在市区玩了,这电话多半是张希铭打来的。
想到那个人,柳勤心底忍不住地愉悦。
“喂,你好。”
“勤勤,是我,香林。”
柳勤了然,“原来是香林,这么多天没消息,在忙什么?”说着,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一下,随后道,“勤勤,我今天被老师骂了一顿。”
“为什么?”柳勤吓了一跳。
“因为今天我做了表态,拒绝所有传媒公司、经纪公司的邀请,我想把书读完,凭自己的实力考上帝都音乐大学。”
柳勤的心狠狠一抖,不知听到这个回答后应该高兴还是担忧,“也就是说,纪女士不赞成你的选择,是吗?”
“是,老实说我们艺术生的艺术生涯尤其极端,要么一鸣惊人、要么碌碌无为,而我这次机会可以说百年一遇的难得,可以说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一旦放弃,以后怕再难遇了。”
柳勤最怕的事,还是出现了。
姚香林继续道,“道理我都懂,但通过最近一段时间静下心来读书、思考,我发现自己真的头脑简单,不仅不如你和希铭,甚至连蓝雨祁都不如,这样的智商水平和情商水平,就如同高楼大厦没有地基,楼层越高越危险,别说狂风暴雨,哪怕略有风吹草动,我都无法处理得当。”
柳勤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