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监考老师也不是省油的灯,扔下柳勤的卷纸,就走上讲台,“好,是你自己选的,柳勤,英语成绩作废。”说着,就开始在本上记上。
柳勤气得浑身发抖。
在柳家村,被自己家人无赖的找茬,她可以不生气,因为她不在乎,但这个成绩对她十分重要!如果按照传言,用这个成绩分班的话,她岂不是丧失了入选快班的资格?
经历过一世,柳勤才不信什么“金子到哪都发光”的可笑言论,与其相信什么天赋和运气,更不过相信资深老师的良好指导,她没钱请家教参加补习班,就一定要进入快班。
然而面前一切对她不利,她甚至没有反抗的资格。
怎么办?
所有人都在笑话她,尤其是她前面的女生,直接转过头来对她嘲笑。
柳勤只觉得呼吸困难,她从来都没委屈得想哭,但这一次却真的想哭的。
是因为无助!
监考老师冷哼,“柳勤,你可以继续答题,但成绩作废。”
二高的老师也是嫉恶如仇,和柳勤这“作弊货”杠上了。
柳勤前面的女生也不怀好意道,“我说柳同学,你自己作弊成绩作废,怎么着还想连累我们?你还讲不讲理?如果我是你,就赶紧滚出教室,找个地方好好反省一下。”
因为那女生的话,教室里满是嘲讽的笑声。
柳勤冷冷盯着她,“你叫……赵……冬妮?”她隐约想起了那女生的名字,这个女生和白诗诗等人走得近。
“是啊,怎么着?”赵冬妮白了一眼。
两个监考老师下了讲台,走了下来,“柳勤,你快出考场,别影响其他同学。”作势要拉扯柳勤。
柳勤迅速环视教室一周,将这些看好戏的众生相看在眼里,却不小心见到自己身旁平静的贺一凡。
贺一凡带着无框眼镜,眼镜永远擦得干干净净,连同其整洁的短发。
他肤色很白,属于那种常年在室内不见阳光的苍白,鼻梁纤细高挺,有一张足以令女生嫉妒的粉嫩薄唇。
贺一凡看着她,没有嘲讽也没有同情,平静中带着一丝复杂神色,好像探究一般。
监考老师马上就要走过来了,千钧一发之际,柳勤猛地跳出座位,将贺一凡的题纸抢了过来,用尽全身力气把题纸撕了个粉碎,为防止被拼在一起,她更是将一部分碎纸塞在自己衣兜里。
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别说监考老师和其他同学,就连贺一凡自己都反应过来。
贺一凡瞠目结舌,剑眉紧紧皱着,平静的面容逐渐有了怒意。
监考老师急了,“柳勤,你这是做什么?”
柳勤冷笑一声,“做什么?呵呵,不就是飞来横祸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同样是被陷害,怎么着,贺一凡无辜,我就不无辜了?”
这神转折令所有人都震惊了。
柳勤的想法很简单——如果不按照这次开学考的成绩分班,那么成绩作废不作废都无所谓。但如果按照成绩分班,那么贺一凡也别去尖子班,她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她确实对不起贺一凡,但谁让贺一凡是贺校长的孙子、年部排名第一、又该死地坐在了她身边呢。
既然她被迫入地狱,也就再懒得当好人了。
一时间,考场乱了套了。
贺一凡只面色铁青地盯着柳勤,没说话。
“柳勤,你出来!”监考老师又气又惊,他们都知道贺一凡的身份,这件事怕是要捅到校长那边了。
有了垫背的,柳勤也就没挣扎,快速将笔装入笔袋里,笑呵呵地出了教室。
柳勤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贺一凡身上,贺一凡的脸一阵青一阵紫,最后也收拾东西,出了教室。
是啊,他不走还能做什么,卷纸都被撕了,一个多小时白答题了。
当贺一凡也出了教室,考场里依旧不平静。
剩下的那个监考老师高声道,“别看了,继续答题,答完题的就交卷,还有三十五分钟就考试结束了。”
一群人赶紧收回看好戏的视线,继续答题起来。
教室外,跟出来的监考老师没少给柳勤白眼,柳勤视而不见,靠在窗台上看窗外风景。
不一会,崔明泰被找了过来。
崔明泰听说柳勤闯祸把贺一凡的卷子撕了,非但不生气反倒高兴起来,这不意味着他有借口把柳勤赶出学校了?
然而心里多高兴不能表现出来,脸上却依旧愤怒。
“柳勤,你把学校当成什么地方了?当成你撒野的地方了?”崔明泰怒道。
柳勤笑吟吟,“崔老师你又犯老毛病了。”
崔明泰一愣,“什么老毛病?”
“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定我罪的老毛病,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了吧?不问青红皂白就断定是我的错,之前几次被啪啪啪打脸的时候忘了?好了伤疤忘了疼吗?”
监考老师惊讶地看向柳勤,做梦都想不到这毫不起眼的女生就这么直接怼班主任。
崔明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柳勤,你说什么?”
柳勤看向监考老师以及围上来看热闹的同学,“我说什么?崔老师真是健忘,用不用我把之前老师惨被打脸的事讲出来?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记性好,放心,我连细节都能回忆出来。”
崔明泰恨得咬牙切齿,但又没有办法,“你跟我去办公室。”说着,转身就走。
柳勤知道班主任是怕外人听见,去办公室能怎么着?光脚不怕穿鞋的,她倒要看看崔明泰怎么把这冤枉给她坐实了。
两人走了,监考老师这才缓过神来,嘟囔着,“看着挺本分的学生,这么无法无天,”看见身旁的贺一凡,道,“贺同学,这个……要不然你先回去休息准备下午的考试吧,这件事崔老师会解决的。”
贺一凡轻轻一颔首,竟跟着两人的背影,向班主任办公室而去。
班主任办公室里没人,其他老师都去监考了。
崔明泰进了办公室,气呼呼地坐在位置上,“你来说说,你自己作弊就算了,为什么撕别人的卷纸?我教书这么多年,就没碰见你这么无法无天的学生!”
柳勤平静道,“我再说一次,我没作弊,有人交卷纸时撞了我桌子一下,同时纸团扔了过来,我当时注意力都在考试上并没多想,就想把纸团拿开,我刚碰到纸团还没打开,就被诬赖成作弊。我当学生也很多年了,就没碰见过你这么不辨是非的老师。”
崔明泰狠狠一拍桌子,“柳勤,你以为我叫你来,是让你和我贫嘴的?”
柳勤皱了皱眉,“老师认为我现在是在和你贫嘴?呵,我只是在为自己辩解罢了。”
内心默默哀叹,如果是十几年后就好了,十几年后科技发达了,每个教室都有监控,只要调监控就好,不用这浪费时间的扯皮。
然而为了自己,就算是浪费时间,也依旧要扯皮。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贺校长的声音,“一凡,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勤和崔明泰这才发现,贺一凡一直静静站在门口。
崔明泰见是校长来,赶紧如同哈巴狗一样地跑了过去,“哎呀校长,惊动校长实在不好意思,实际上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们班柳勤考试作弊,监考老师没收她卷子,她发疯的把贺一凡的卷子撕了,贺同学是无辜的。”
柳勤狠狠瞪了一眼,“够了,崔明泰,我上辈子是挖了你家祖坟吗?你连问都不问就迫不及待地定我罪!?好呀,既然你不要脸,那我们一起不要脸,我现在就报警!”
因为太过愤怒,柳勤几乎是喊出来的。
崔明泰一愣,“报警?报什么警?”
柳勤将纸团拿了出来,“纸上有笔迹,公安机关有笔迹勘验科,我们把这张纸和全班同学的卷子都交过去,让警察来判断下帮我作弊的人到底是谁,这样总行了吧?开学考作弊很严重是吧?要开除学籍是吧?要判刑是吧?无论结果如何,老子认了!带着给我作弊那人,一起判!”
崔明泰急了,如果不是校长在、不是身份不允许,他真想出手教训这个猖狂的学生。
贺校长看了看愤怒得满脸通红的柳勤,以及气急败坏的崔明泰,沉声问道,“柳勤同学,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说。”
柳勤就将在考场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贺校长静静听完,问贺一凡,“一凡,当时你离柳勤最近,你看到发生了什么吗?”
贺一凡看向柳勤,“我问你,你为什么撕我卷纸?难道撕我卷纸,监考老师就没法判定你抄袭?”
“……”柳勤一僵,神态开始不自然起来。
虽然她可以内心黑暗地做什么,但到底还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尤其是在大义凌然的贺校长面前。
对贺校长,柳勤一直是钦佩的,从心底钦佩,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一世。
锦县二高的设置是这样:入了学校大门便是一片柏油路,再向前是一个大大的花坛,花坛对面是操场和跑道,三个教学楼环绕在柏油路一周,操场的一旁是师生宿舍楼。
而二高在设计上有个缺点,就是在柏油路面不平,排水口的位置太高,以至于每次下雨,雨水都堆积在花坛附近,也就是实验楼门前。
柳勤清楚的记得,上辈子某一天早晨她来上学,因为前一夜下雨,实验楼前又堆积了不少雨水,有个穿着白色背心的老头拿着大扫把不断扫水,试图把实验楼前的积水扫到高一些的下水井口。
当时的柳勤还一身脏兮兮,如同一团污浊空气一般存在。
原本刚入校门时看见有老头扫水,只以为是学校的工人,但离得近了,才发现这穿着白背心,挽着裤腿好像乡下老头的人是校长。
两人不小心对视。
柳勤发现是校长后十分紧张,紧张得站在原地不知手足无措。
校长发现柳勤,却误以为她要来帮忙扫水,赶忙和蔼地笑了笑,温和地说,“我自己扫就行,下雨路不好走所以迟到了吧?刚上课没多久,你快进教室,好好上课。”说完,又自顾自地扫水起来。
当时柳勤十分震惊,做梦都没想到高高在上的校长会这么和蔼,甚至说全校上下唯一一个对她和颜悦色的人就是贺校长。
直到现在,柳勤还记得当初一个诡异的想法——她从未见面的爷爷是什么样的?会不会也像贺校长这么和蔼?村里都盛传爷爷是个好人,就连村长都记得爷爷的恩情,如果爷爷在世会不会护着她?会不会让她安安心心的上学?
贺校长和蔼的面容将柳勤记忆通道打通,从前种种若洪水一般倾泻。
贺一凡见柳勤陷入沉默,催促道,“说,为什么撕我的卷纸,我要听实话。”
在贺校长面前,柳勤竟不好意思撒谎起来,只能老实道,“我听人说,这次考试后,会用考试成绩分快慢班,我怕因为这英语成绩,我被分到……慢班,所以想着干脆撕了你的卷纸,让你也去不了快班。如果老师让你重考,那么我也顺便要求重考,最起码……有个垫背的。”
贺一凡被气笑了,“你的算盘打得还不错。”
柳勤低着头。
贺校长再次道,“一凡,你坐在柳勤身边,看见什么了吗?”
贺一凡收敛了思绪,“是坐在柳勤前面的赵冬妮扔的纸团,柳勤不知情。”
“……”崔明泰尴尬,无形中又被啪啪啪打脸了。
柳勤惊悚地盯着贺一凡,“既然你看到是谁陷害我,为什么刚刚不说?”
贺一凡冷冷撇了她一眼,“你撕了我的卷纸,还让我帮你说话?”
“……”理亏的柳勤瞬间气势就弱了一些,“但我撕你卷纸之前,你为什么不说?”
“你让我当面顶撞监考老师,让监考老师下不来台?”贺一凡眼神中闪过不耐烦,“你做事能不能讲究一点方法?当面顶撞老师、揭穿同学闹得不可开交有什么好处?还不如先平静一下事态,回头再说服老师。”
柳勤失笑,“这就是你所谓的办事方法?你认为你很高明?是啊,对于你这个学霸、外交官独子和校长孙子来说,你不当面拆穿是给他们面子,左右你的靠山强大,而我呢?我当面和他们撕都被诬赖,何况是事后?那真是任人宰割了!”
贺一凡惊呆,这才发现柳勤的处境,是啊,处境不同、做法不同。
两人的处事方法不同,全因为地位不同,全因为是否有特权。
柳勤深吸一口气,柔下声音,“算了,我和贺同学非亲非故,在这世道炎凉的社会,他能站出来帮我说话,已经值得我感激了,”声音顿了一下,“那个卷纸……对不起,让你白写了一个多小时。”
贺一凡叹了口气,“算了。”
前因后果,贺校长已经了解了,“崔老师,我给你个任务。”
“校长您说,我肯定办好。”崔明泰一副哈巴狗的模样。
“调查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调查那个同学为什么要陷害柳勤,然后对那名同学进行批评教育,最后用报告的形式交给我。”贺校长道。
“好,校长放心,我明天早晨就交过去。”崔明泰殷勤着。
“明天不行,别影响了学生考试,周三给我吧。”
“是,是,就周三。”
崔明泰怎么点头哈腰自不说,另一个问题却出现了——英语考试怎么办?
贺校长想了想,“你们两人跟我来。”说着,带着贺一凡和柳勤出了办公室,直接去了校长室。
校长室是贺校长的办公室,虽然朴素,但好歹也有点领导办公的样子。
进门左手边是个长沙发,沙发前是茶几,再往前是硕大的办公桌,办公桌旁是书架和文件箱。
房内光线明亮,带着淡淡好闻的书香气。
柳勤不解贺校长将她和贺一凡带到校长室做什么,暗忖着难道是要做单独思想教育?心中不免忐忑。
“你们先在这里坐一会。”说着,贺校长就出了校长室。
瞬间,校长室只有柳勤和贺一凡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