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化中白了一眼慕容志义,将目光移向床上的段棠。只见段棠双目紧闭,两个眉头紧紧皱在一起,面上毫无血色,整个人形销骨立,似乎已经魂飞魄散,云游鬼门关了。
蓝才鼎认真地替段棠号完脉,出门到膳食房断了一碗本是给腾化中熬制的草药,放到桌上,又将自己的包裹打开,从里面翻出一些大大小小的药瓶,研究了半晌之后,取了三瓶倒入碗中,用筷子搅拌均匀后,端到段棠身边,扶起段棠准备灌药。
“慢着!”没等滕化中阻挡,慕容志义上前一步拦住蓝才鼎,冷冷地说道:“蓝兄,你这是配了什么药,喝了有什么效果?”
蓝才鼎抬起头说道:“没什么效果,顶多就是续命而已,你没瞧出他的气息已经有进无出了吗......还不快过来扶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如何向国公和夫人交代?”
慕容志义一听,连忙将段棠扶起。
等蓝才鼎将这碗药缓缓灌入段棠的喉咙后,段棠终于“啊”的一声,苏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身边的蓝才鼎和慕容志义,嘴角显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蓝才鼎微微一笑,说道:“段王爷......我先给你分析一下你的处境啊,你看看,如今你是北国的罪臣,我们几人留在山上,是国公大人安排下来看守你这个罪臣的,我这人有个毛病,看到身患顽疾的病患,忍不住就想出手治治!段王爷你如今的身体,是动不得也说不得,我需要段王爷你好好配合,不管药多难喝,我的手法多重,你都得忍受着!”
段棠一听就不乐意了,他刚想起来发火,发现自己全身果然无半点力气,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没想到长缨真的在自己身上下了狠手,只好绝望地喘息了几口粗气,而后闭着眼睛痛苦地躺在了卧榻上。
腾化中没想到段棠竟然丧失了语言和行动能力,吃惊地说不出话来。这时慕容志义将蓝才鼎拉到腾化中身边低声说道:“蓝兄,不瞒你说,段王爷之所以会这样,全是他咎由自取,报应不爽,是上天的旨意啊。蓝兄你只需让他活着,等国公大人的旨意召唤咱们回京便可,绝不能违背上天的旨意!”
腾化中似乎听出了什么,他记得自己当初跳下深坑救顾北之时,段棠还是十分精神,这不到一月,却成了这幅德行,师父和师娘不会不知道的。慕容志义却说成上天的旨意,分明是想隐瞒什么。如此看来,师父师娘定是在段棠身上做了手脚......这也不怪他们,毕竟是段棠一心要害死师父师娘,师父师娘没有杀他,已经是相当仁慈了!
他略一思忖,便接着慕容志义的话说道:“蓝大哥......慕容大哥说的没错,咱们留在山上,只有一个目的,便是等我师父召咱们进京的消息,至于段王爷,你保住他的性命便可,切莫节外生技。”
蓝才鼎也非蠢人,眼珠一转说道:“我懂......只是我想尝试一下,看能不能再他的身上,研究研究如何将断了的经脉连接起来......这也是我师父毕生的追求!你们二位说的蓝某明白,蓝某就是想尝试一下,我向二位保证,如若我万一将他医好了,再将他复原成这般模样不就成了!”
正在卧榻上躺着的段棠听见他们的说话,急得眼睛快要冒出血来,双手挥舞着“呜呜哇哇”地乱喊,听得人毛骨悚然。
蓝才鼎转身看了看段棠,来到他面前,伸手封住他的睡穴,段棠脖子一歪,昏睡了过去。
慕容志义看着蓝才鼎说道:“既然蓝兄执意要拿段王爷试手,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我会时刻守在他身边的,还望蓝兄你能见谅......”
蓝才鼎点头表示同意,这边厨子邹成超已经端着香喷喷的饭菜走了进来。
邹成超刚一进门,马上退了出去,边退边叫:“什么东西都往屋里搬,臭死了臭死了......”
段棠一听,简直是死的心都有,他暗暗吐了一口气,心想:“好你个长缨,可是害惨我了啊......我段棠如今沦落到这等地步,全怪我当初手下留情......段棠啊段棠,如今该如何是好啊!”
他想到这里,只听屋内三人遁着饭菜的香味走出了屋,在隔壁的屋内吃的津津有味,段棠又想:“这个叫做蓝才鼎的郎中倒是想把我医治好,只要我能说话,他一定会听我的话,毕竟,只要是山上的人,就算死到临头,也会惦记‘血兰花’的......”
段棠想着想着,便在软软和和的卧榻上沉沉入睡了。
顾北和长缨经过连日的奔波,终于来到了北国京城的皇城脚下,意料之中的是,皇城城门紧闭,守将说没有皇上圣旨,任何人都不能跨进城内。
长缨火爆的脾气愣是没有按住,她从马车上下来,站在城下大骂道:“欧阳岳你给我出来!你到底是吃了猪油闷了心还是鬼迷了心窍,翻脸不认人却不是你的性格啊,怎地如今黄土都埋到脖子了,学会了?”
“你当初在这座皇城中声名扫地,你也不想想是谁搭救了你......想不到你竟是这般忘恩负义之人,你的女儿养在我西凉城多年,跟着我出来做了北国的皇后,那是她自己的造化,你是不是觉得是自己的功劳啊?我要是你啊,早就羞愧而死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一介鲁莽武夫,如何能左右偌大的北国朝局,到头来还不是误国误民,沦为历史的笑柄啊?”
长缨不停地叫骂着,顾北都听得有些困了,他轻声提醒长缨道:“缨儿......累了歇会,不然咱们的孩子听到自己的母亲这般威猛,吓得不敢出世了怎么办?”
长缨暗暗捏了捏顾北的胳膊说道:“你懂什么,我才骂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你就着急了?你是男人,骂街的功力肯定没有我强,你等着看,如果欧阳岳背后的那位高人,同样的女人的话,她一定蹲在城门后面听着呢,我再喊上两句后,保准站到城楼上跟我叫板,夫君你信不信?”
“你怎知欧阳岳的幕后主使是女人?”顾北问道。
“这还不简单,我对他的了解,要远远胜于他的女儿欧阳依依。这几天路上听你说了那么多关于朝局之事,我便想啊,如果欧阳岳他单纯想排挤掉你,自己独揽北国大权的话,他一定会斟酌再三,最起码也得等女儿女婿入土为安后吧。此番他如此心急,若非有一个能说会道女人在背后为他撑腰,他是万万不敢走到这种地步的。”
长缨说完摆摆手接着骂道:“欧阳岳你鬼迷心窍也就罢了,祸国殃民的妖孽的话你也相信?你要还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欧阳长老,那就别做缩头乌龟,把一个老妖婆指使在前头冲锋陷阵......老妖婆,我都闻到你掩盖身上腐糜气味的脂粉了,清柯桥上赵二麻子买给你的吧,你也不怕把文武百官熏死......”
顾北都快被长缨喋喋不休的言辞逗笑了,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自城墙上传来:“小丫头的这张嘴也忒毒了点吧,也不给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
长缨得意地朝顾北看了一眼,顾北偷偷竖起一个大拇指。长缨莞尔一笑,仰头朝上看去。
只见屈芊站在城楼上探着脑袋,神情冷漠的看着长缨和顾北。
长缨看到屈芊的一瞬间,心里暗暗吃了一惊。
顾北也皱了皱眉头,与长缨对视了一眼。
长缨悄声说道:“夫君,看出端倪了吧,又是陈萋萋这小蹄子捣的鬼吧,你还说她去了川西,这不又乔装上到皇宫来了......她的胆子,真比段棠大多了!”
顾北又仰头看了看屈芊,问长缨:“你说她是陈萋萋乔装的?我怎么瞧着似像非像啊!”
长缨说道:“论易容术,我在你之上,你瞧瞧她的眉眼,不是陈萋萋又是何人?你待我再试探试探......”长缨说罢,朝屈芊喊道:“小蹄子,你好好的脸庞,不拿来勾引男人,化成这幅德行,你难道不觉得可笑吗?我怀着身孕,不便出手,否则你这个小蹄子,早被我从城墙上揪下来,塞在这护城河里喂鱼了!”
城墙上的屈芊终于忍不住了,哑着嗓子大喝一声:“火铳手,还不快给我轰了城下这俩无耻之徒!”
“火铳?”顾北定睛一看,原来他们竟然将川南的火铳都搬到了城楼上,难怪这般有恃无恐。
“撤退!”顾北大喊一声,拉起长缨往后退。
顾北身后的泗水守军一瞧城楼上竟然出现了两口金灿灿的铜铸大火铳,连忙跟着顾北往后撤去。
顾北边撤边对长缨说道:“缨儿,你且到火铳射程之外歇息,我上去把陈萋萋抓下来!”
长缨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慌张地摇摇头说道:“万万不可......夫君,城楼上的夫人,并非陈萋萋,咱们还是从长计议,犯不着以身犯险!”
“什么?”顾北疑惑地问道,“怎么又不是陈萋萋了?”
“她刚才走动的那两步,暴露了她的个头,陈萋萋起码要比她高出多半个头。这人的底细咱们没有弄清楚之前,且不可贸然出手!”
顾北马上点点头,朝身边的将士们说道:“众将听令!北国皇宫今被妖女所占,城内的将士与你们情同手足,万不可中了妖女的奸计,手足相残。你等暂且退守北山,安营扎寨,不得贸然进攻皇城,同时安抚京城百姓,就说国公顾北,将在三日之内活捉妖女,祭奠先皇!”
“属下遵命!”
将士们纷纷离去。剩下顾北和长缨二人,长身直立,目不转睛地盯着城楼上的火铳。
“罗恕和董里不知何在?怎么能任由这个妖女祸乱朝纲?”长缨问道。
顾北回道:“眼下最迫切的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将你安顿下来,我潜入皇城一探究竟,一切便水落石出了。”
“夫君,你不能再丢下我了......”长缨抓着顾北的手说道,“我这身子一天沉似一天,如果妖女真派高手来刺杀我,我一人怕是应付不来。咱俩不如先去董里的将军府瞧瞧......”
“不可!”顾北说道,“董里没有及时传来消息,我担心他身不由己,做出违心之事。咱们还是到戚楚先的府上,他既然派人送密信给我,那他一定知道事情的原委!”
长缨没有异议,俩人用纱巾蒙面,快步前往戚楚先的宰相府。
半路上,只见京城里的百姓一个个神色慌张,纷纷往自家跑。顾北拦住一位男子问道:“敢问这位兄台,大伙如此慌张不知是为何?”
这位男子慌里慌张地说道:“你们俩外地来的吧......赶紧回去吧,北国要改朝换代了,你们没听说,皇城上面的火炮都架上了......”
男子说完就溜了。
顾北和长缨接着往前走,没走多远,只见一队威风凛凛的马车从远处驶来,停在了一家酒楼前。顾北定睛一看,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佝偻着腰钻进了酒楼。
“倪雄?”顾北和长缨异口同声地轻呼道。
长缨将顾北拉到路边的一个屋檐下,压低声音问道:“看来倪雄也都知道了,咱们过去瞧瞧?”
“好的!”长缨手脚麻利地将自己和顾北略一装扮,变成了一对京城经商的夫妻,相互搀扶着朝酒楼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被倪雄的手下拦住了。
“二位,今日不巧,我家主子将这间酒楼包下来,请二位改天再来!”口气还算客气。
顾北故意扯着嗓子说道:“我们来这里,只是来找掌柜地说点事,绝不会惊扰诸位英雄的,还望能开个口子让我俩进去。”
“我已经将话说的很明白,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倪雄手下的口气已经不客气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改天再来吧......”顾北拉着长缨转身来到酒楼后面的小门。小门紧闭,顾北上前轻轻敲了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