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什么?”陈萋萋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将手垂下,堵在自己的下身。
只听屈芊说道:“只是萋萋你的小腹处,有一个月牙形的胎记,褐色。”
“啊!”陈萋萋失声说道,“屈......前辈,你是怎么知道的?”
屈芊咬着嘴唇,轻轻推了一把虎子,趁着虎子的秋千荡出去的当儿,轻声说道:“我是生下你一个月后才离开河界的,那一个月里,你在我的怀里没有离开过,睡觉我也抱着你......”
陈萋萋问道:“你为何不把我带走,为何一直不来看我?”
“我怎么能把你带走......又怎能去看你啊?”
“难道你不想我吗?”
屈芊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说道:“萋萋......虎子是你的心头肉,你也是娘的心头肉啊,能不想吗?这些年来,我日思夜想,夜里不知道哭湿了多少个枕头。我,为了你能在你爹那里过上好日子,咬着牙挺了这么多年啊......后来的我,渐渐地绝望了,我知道自己根本不配做你的母亲......”
“那......”陈萋萋一把拽住秋千,朝虎子说道,“虎子,你到屋里玩会......”
“好的,娘!”虎子说完就跑进屋子找他的小木马去了。陈萋萋接着问道:“那你为何又要把我和虎子半路拦住,你有何居心?我们娘俩,只想远远地离开京城,去过自己安稳的日子,你为何要阻拦我们?”
屈芊叹了一口气,扶着秋千自己慢慢坐上去,抬头看着陈萋萋,说道:“唉......萋萋啊,我一直都在派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只是他们有的时候把消息传的晚了些,你遇到困难的时候,我得到消息想帮你一把的时候,你已经自己解决了......暂不说你将那些事儿处理得咋样,但无论如何,虎子都是段王爷的孩子,这事不管搁在哪里,他都是皇家的骨肉。你怎么能将他带到川西那无人之境,让孩子终其一生呢?”
“我是他的母亲,我这样做,自然有我的想法!”陈萋萋冷声说道。
“正因为你是他的母亲,你不能像我一样,让孩子一辈子都活得委委屈屈的,虎子他身体里,流的是北国皇家的血,他不能一生碌碌无为!”
“呵呵......”陈萋萋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你,真的像极了他的父亲。你知道吗,段棠他一生都在追逐他的帝王梦,我们娘俩,在他的心里,根本不值得一提......我最不愿让虎子成为的人,就是他父亲那样的。再者说了......当皇帝有什么好,当王爷有什么好?我也尝过做皇后的滋味,可是你瞧瞧,咱北国的皇后,有哪个,真正按自己心里的想法活了?还不都是抱憾终身......”
“既然你看这么开......那你说说,你带虎子到了川西后,你打算一辈子守着他吗......你老了以后呢......你丢下他以后呢......难道你要将虎子带到自己的坟墓里不成?”
陈萋萋心里有些相信屈芊或许真的是自己的母亲了,因为她问的这几句话,自己也曾问过自己,而且问过不止一遍。
屈芊见她沉默不语,便接着说道:“现如今,太子段瑞即位,朝堂上能说话的,说话有人听的,唯顾北一人......段瑞在朝中无依无靠,放眼整个北国,他只有一个亲人,就是欧阳岳了。而咱们的虎子不同,顾北是他的亲叔叔,他还有你这个做过皇后的母亲,有西北军老元帅做他的外公,而痴痴道人更是他的曾外公......萋萋你说,虎子和段瑞比起来,差到哪里去了?他父亲做不成的事,虎子一定可以!”
陈萋萋突然一想,屈芊说的不无道理。天下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会认为自己的孩子不如别人,陈萋萋也是其一。
“可是......”陈萋萋问道,“顾北他如今在朝中只手遮天,他为人古板刻薄,怎会弃段瑞不顾,扶持虎子上位啊?”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已经将独隐手稿的内容转述给了朝堂圣人戚楚先,他看到以后,一定会让顾北知道,顾北也一定会遵照他师父的遗言的!”
陈萋萋望着手中的手稿,问道:“这手稿......我瞧着没什么特别的,你怎会有这么大的把握?再者说了,我早已决定带着虎子去往川西,与其在宫中勾心斗角,不如安安稳稳一生,好歹也能平安终老。”
屈芊知道陈萋萋有点心动,只是她心中的顾虑太多。要想消除她心中这些顾虑,一定要将虎子夺位之路安排的妥妥当当,不能出丝毫的差错。她对戚楚先其实并没有什么把握,对顾北更是没有,眼下要做的,就是借助欧阳岳入宫,瓦解新帝段瑞的朝中力量。
欧阳岳的密信已经在自己的手中,屈芊想什么时候入宫都可以,只是她在入宫前,一定要说服陈萋萋,让她乖乖地等着自己的好消息。
“萋萋......”屈芊从怀中掏出欧阳岳写给自己的密信,小心翼翼地递给陈萋萋,“你瞧瞧着封书信。”
陈萋萋接过书信,打开一看,真是欧阳岳的笔迹。书信中,欧阳岳言辞恳切地请求屈芊前来大安殿,暗中做他的谋士,架空顾北在朝中的势力,巩固北宣王的地位。
陈萋萋看着这封轻飘飘的书信,回想起自己在曳浪湖畔,与欧阳岳他们相处过的日日夜夜。
那时的欧阳岳,一心痴迷于从痴痴道人身上习得武学绝技,对天下事再无半点兴趣,没想到仅仅过了三年,欧阳岳竟然生出了辅佐新帝的心思。难怪世人都说:人心隔肚皮。一个人,穷极一生,究竟谁能说出他究竟是黑是白呢?
面向阳光的时候,谁的身后都有暗影......
陈萋萋收起欧阳岳的书信,双手递给屈芊,轻声说道:“如果......如果你真是我的生身母亲,有件事,我说给你听之后,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屈芊眼中尽是慈祥之色,她仰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内心里早已决定,这次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补偿自己在陈萋萋身上缺失的母爱。
“萋萋......你说吧,在我心里,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了。”
陈萋萋抽出短刀,来到屈芊身后,用刀尖抵住她的后心说道:“如果你真是我的母亲,你听好了......北冥王段岭,是我下毒毒死的!”
屈芊浑身一颤,她惊愕地回头望着陈萋萋,失声说道:“萋萋......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你这样试探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陈萋萋冷冷地说道:“我真的是你的女儿,你便能猜到,没有什么事是我做不出来的......你知道吗,你狠心将我丢在河界之后,我为了活下来,受了多少的罪吗?”
屈芊拉住陈萋萋的手,将她按在秋千上,自己则站在她的身后,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肩膀,柔声说道:“我的孩子啊......这世上,哪有人生来不受罪啊......你经历过的那些,终究会成为你傲视天下的资本。就算北冥王真是你杀的又如何,咱还不是为了虎子好吗?娘能想到,北冥王将你召到宫中,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为了拿你来制衡禁军统帅董里,他没想到的是,欧阳岳之女欧阳依依,看出了虎子的身世,又将你作为她手中的棋子,用来杀掉北冥王......萋萋啊,你再委屈,也已经委屈过了,随着皇后的殡天,你所有的过往,都已经烟消云散了,我们母女如今重逢,象征着咱们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陈萋萋伸出手,按住屈芊的手,说道:“我俩之间,没有任何感情所言,你别想着我和别的女儿一样,亲切地唤你一声‘娘亲’,我不会的,因为我最好的以及最痛苦的人生,你都没有参与过。剩下来的日子,我会试着,从心里慢慢说服自己,说服你是我的母亲......不过,这或许需要很久,或许到你死的时候,你都等不来一声‘娘’。”
屈芊反手握着陈萋萋的手,哭着说道:“萋萋......我从来没有这么奢望过,我只想着,我的余生,能陪在你和虎子的身边,能竭尽所能,为你和虎子做点事,不要让我抱憾终身罢了......至于你认不认我做娘,都不重要了......萋萋,明日一早,我就动身入宫,你和虎子要做的,便是安心在此地等我的消息。”
萋萋能感觉到屈芊的手越握越紧,她突然想到在颐阳宫里,段瑞和虎子一起玩闹时的场景,颤声说道:“你......入宫后,能不能不要杀段瑞......那个孩子,把虎子当成了自己亲哥哥一般,甚至要比哥哥还亲。我已经杀了他的父亲,你要是再将他杀了,上天一定不会放过咱们的,更不会放过虎子的......”
屈芊点了点头,说道:“我手下自有轻重,能多为虎子积德,绝不会干伤天害理之事。萋萋,我有一计,会将这场皇位之争的战火引导欧阳岳和顾北俩人身上,让他们俩鹬蚌相争,你我坐收渔翁之利!”
陈萋萋太了解顾北了,她知道屈芊和顾北相比,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于是说道:“我担心,你前脚进宫,顾北后脚就盯上了你,你根本没有机会施展你的计策,他便将你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屈芊转身来到陈萋萋面前,蹲下来扶着她的膝盖,轻声说道:“顾北再怎么韬略双全,毕竟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只要幼主做不成皇帝,难不成顾北会放弃虎子,自己去称帝不成?我不会傻到和顾北去硬碰硬,我要做的,就是要让欧阳岳搅乱这池浑水,继而让朝臣、百姓对幼主彻底失去信心,如此一来,虎子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陈萋萋望着屈芊恳切的眼神,不禁动容,她从秋千上下来,拉起蹲在地上的屈芊,说道:“唉......段棠昔日说过,皇位之争,非死即伤。我是实在不想让虎子再步他爹的后尘啊。可是我转念又想,身为母亲,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一生碌碌为为啊,虎子的确聪慧,和瑞儿俩人站在一起,明眼人都能看出,虎子更具帝王之相。你这回入宫,可要好好提防宫里的每一个人,甚至连宫女太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如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和虎子,是绝对不会再进宫的!”
陈萋萋说完,撂下屈芊,径直走进了卧房。
屈芊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陈萋萋的背影,心里说道:“萋萋......我的女儿,娘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你和虎子失望的!”
............
顾北风尘仆仆地来到涅盘河畔时,正巧遇上了先前那位大胡子将领,大胡子将领远远看到身骑高头大马的顾北,忙不迭地率领部下奔跑到顾北马前,推金山倒玉柱,磕头就拜。
北冥王段岭驾崩,他们身上的圣旨已经成了一纸空文,谁都知道,幼主即位后,朝中的大小事务都是由顾北这个国公大人拿主意,真是宁可得罪皇上,也不能得罪国公啊。大胡子将领跪在地上,暗中庆幸自己没有为难顾北,否则,眼下别说自己脑袋保不住,恐怕自己的族亲都会受到牵连。
“末将率部下参见国公大人,涅盘山下两万守军,悉听国公大人吩咐!”
顾北面色平淡,他从马背上跳下来,仰头望着涅盘山,良久,他才说道:“起来吧......你们这两万兵马,这三年多时间,确实让这里的百姓苦不堪言啊。即日起,你率领部下回京,到兵部复命,听楼尚书吩咐便是......”
“遵命!”大胡子将领暗中舒了口气。
“离开之前,恢复涅盘河沿岸百姓的田地,确保百姓们来年春耕不受影响便可!”
“遵命!”
顾北又道:“给我备船。希望我下山时,眼前看到的,是三年前农人在田里耕作的景象。而非如今这般......”
“国公大人放心,末将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的!”大胡子将领立下军令状。
顾北点点头,移步河岸边。
对岸,有一些人正在专心致志地捕鱼,看见顾北后,纷纷抛下手下的器具,朝顾北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