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里没有去接陈萋萋,他索性住在了一间当年先帝留下的“虎豹文房”内,凡事亲力亲为,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陈萋萋是被颐阳宫的两位太监接到了宫里,一路上的盘查检查,严格到让陈萋萋几乎丧失了暗杀北冥王的信心。
搜身不说,就连手指脚趾的指甲盖,都一一作了详细的查验。别说刺客,就算一条身上带刺的毛虫,都休想从这帮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进宫去。
欧阳依依早已带着太子段瑞和虎子,候在了颐阳宫的门口,陈萋萋连忙快步上前,跪行大礼。
虎子看见母亲来了,一张小脸兴奋的通红通红,几乎要等不及宫里这些繁冗的礼节,飞扑到母亲怀里。
他小小的心里默默地想:“要是我做了皇帝,一定摒弃这些根本没用的繁文缛节,君臣见面,略一施礼后,直接有事说事!”
终于,皇后娘娘让陈萋萋站了起来,却又领着去她参观事先布置好的厢房。
颐阳宫紧邻御花园,分成了三间院落。正门进去,两侧是下人们住的小房,皆以游廊相通,门前摆着各色奇花异草,煞是惊艳。院子正中是一座高大的琉璃原石,上书“母仪天下”四个大字。
踩着鹅卵石铺就的洁白小径,绕过琉璃原石,便进入第二个小院,这间虽然更加宽敞,但修建得极为精致,一花一草,一树一木,显然都融入了工匠的心血,左右各有厢房十二间,显然是给掌事宫女们住的,其中一间为膳食房,此时已经有淡淡的香味飘了出来。再往后,便是颐阳宫的正殿了,皇后的日常起居皆在这里,欧阳依依喜静,所以第三个院子,较之前院和中院,显得冷清了不少。
欧阳依依给陈萋萋安排的厢房,便在第二个远在内。虎子一句话也没说,懂事地跟在陈萋萋身后,紧紧攥着她的指头。陈萋萋能从指间感受到虎子内心的激动与兴奋,反握着他的小手,一边抚摸一边听欧阳依依说话。
“希望你能在本宫这里住的惯,皇上专门说了,这孩子啊,要母亲经常陪着才行,当年倪太后便是这样,很少让皇上远离自己......反正你也在这里住不了多久,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稍稍克服一下就过去了......”
“多谢皇后娘娘,这么好的地方,我怎么能住不惯呢......”陈萋萋客套着,欧阳依依向她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笑,说道:“本宫有些累了,你和虎子有什么需要的,给下人说一句便可,本宫先去歇息了......”
“恭送皇后娘娘......”
陈萋萋牵着虎子的手,送走了欧阳依依,终于,她们娘俩又在一起了,虎子紧紧拦住陈萋萋的脖颈,眼泪汪汪地说道:“娘,虎子想你了......”
陈萋萋的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搂着虎子好好地亲热了一会儿,才将他推开。
“虎子,你坐好,娘有些话要说于你听……”
虎子连忙正襟危坐,听母亲给自己训话:“虎子……你看你才几天没见娘,就这样哭哭啼啼的,一点都没有男子汉的样子,娘告诉你,这天底下,无论怎样亲密的两个人,到最后都是要分开的,你和娘,也是要分开的……”
“我不要……我不要和娘分开……”虎子不乐意了……
陈萋萋笑着说:“虎子啊,你看看你,我们这不还在一起呢嘛,咋又不听话了……再说,你已经长大了,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你的师父,顾北顾大人了,他为人心底善良,温和,不像娘,总对着虎子发脾气……你要跟着他好好学习本领,将来你一定能非常的有出息。”
虎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道:“娘……等我在顾大人那里学会了本领,我就在找你,带你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陈萋萋刮着虎子的小鼻子问:“虎子是准备把娘带到哪里去呢?”
虎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要带娘去一个超级超级大的宫殿,有好多人侍候着娘,不让娘再受一点苦了!”
陈萋萋忍不住笑道:“那娘不就成了皇太后了吗……”
突然,她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大了眼睛说道:“虎子,谁告诉你,让你带着娘住宫殿的?”
“是虎子自己想出来的,难道娘不喜欢吗?”
陈萋萋连忙拉起虎子的手说道:“虎子,以后这样的话,千万不要给别人说,娘希望虎子以后当将军,当元帅,当顾大人那样的人……可是,娘不喜欢虎子想当皇帝,虎子,你记住娘说的,当皇帝一点儿也不好,不管当上了还是没当上,都不好!”
“好吧……”虎子蔫了下来,“那以后娘想去哪里,虎子就带你去那里!”
陈萋萋又将虎子抱在了怀里,柔声说道:“虎子,如果哪天,你突然见不到娘了,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要在意,心里也不要难过,知道吗,你只要一门心思跟着师父学本领,娘一定会来看你的!”
“娘,虎子记住了!”
陈萋萋的眼泪,又滑眶而出……
董里悄悄地走进来,看见陈萋萋搂着虎子,俩人正窃窃私语,便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陈萋萋和虎子抬头,见是董里来了,马上兴奋地从陈萋萋怀里跳出来,扑到董里怀中:“父亲大人……你什么时候来的呀,我和娘都没有听见!”
董里一把将虎子抱起来,把他举到头顶。
“我们三个人又团聚咯……又团聚咯……”董里的性情看上去大好。陈萋萋倒了杯茶,端到董里面前,笑着说道:“将军……赶紧喝了这杯茶,你瞧瞧你,操劳过度,嘴唇都干裂了……”
董里把虎子放到地上,接过陈萋萋递来的茶,轻轻呷了一口,马上赞叹道:“哎呀,这皇后娘娘的茶,喝起来就是不一样,真香……小姐你别只顾着我,你也尝尝。”
说着,上前替陈萋萋斟茶。
“虎子哥……虎子哥……”
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充满稚气的声音。三人转身一看,竟然是太子段瑞。
“参见太子殿下……”董里说完,却发现门外只有段瑞一人,连忙一把把他抱进来,放到椅子上问道:“太子殿下,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段瑞眨巴着眼睛说道:“母后睡着了,我想来找虎子哥一起玩,就悄悄跑出来了……”
这时,七八个宫女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一见太子好端端地坐在董里面前,这才松了一口气,曲膝施礼。
“奴婢拜见将军大人……”
董里挥挥手,蹙眉说道:“你们怎能让太子殿下一人在宫里跑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的脑袋是想要还是不想要了?”
宫女们连忙跪在地上叩首:“将军……奴婢们知错了,奴婢们再也不会大意了……”
太子段瑞说道:“董将军……你骂完她们了,可不可以让我和虎子哥出去玩?”
董里微微一笑,说道:“当然可以!”又转头对宫女们说道:“一定看好太子他俩,今儿幸好是被我撞见了,要是被皇上瞧见,你们几个,可是要被砍头的!”
“奴婢们再也不敢了……还望将军大人大量,替奴婢们瞒过此事,奴婢们感激不尽!”
“好……你们带他们出去玩吧,这些日子,我夫人住在颐阳宫,你们要多多操心才是!”
“奴婢们一定尽心服侍将夫人和公子。”
顷刻间,屋内只剩下董里和陈萋萋俩人,陈萋萋端起董里为自己斟的茶,呷了一口,悠悠地说道:“将军,这些日子……恐怕得让你受苦了,你一个人在府中,一定让下人们按时煮饭,不可亏了身子……要下天气渐渐转凉了,你把厚实些的衣物找出来,切莫着了风寒……”
董里点了点头,握住陈萋萋的手,柔声说道:“有小姐这几句暖如炎夏的话,董里便是穿一件薄衫,也能扛过皇宫里头的数九寒天!”
陈萋萋低下头,垂眉一笑,似乎内心有千言万语而不知如何表达。
董里捏了捏她的手,轻轻摇晃着,灿灿一笑:“小姐……董里也不卖关子了,你和虎子在颐阳宫的这段日子,我也就不回府去住了,今儿让下人将所需的衣物被衾搬到了大安殿前的虎豹文房,皇上今日,对我是赞赏有加,赐了我这个……送给你!”
董里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汉白玉浮雕匣子,神神秘秘地递给陈萋萋。
陈萋萋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住了,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装着一枚价值连城的镶嵌着夜明宝珠的玉扳指。
“啊!”陈萋萋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这么贵重的东西,将军怎能转手就送给我?”
董里拿过玉扳指,套在了陈萋萋右手的食指上,说道:“别说这个扳指,就是我这条性命,给了小姐又何妨?”
陈萋萋眼眶湿润了,她将头埋在董里的手上,身子微微颤抖……
当她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是笑靥如花。
“将军……我也送你一个扳指……”话一说完,便又将头俯下,在董里的手指上轻轻咬出一个牙印。
董里的心差点化了。
陈萋萋说道:“将军,我这间屋子隔壁便是颐阳宫的膳食房,从今天开始,我要天天给你熬粥煮饭,亲自送到虎豹文房内,让那些朝中大臣都瞧一瞧,你取了陈老元帅的女儿,是多么的幸福!”
董里堂堂七尺男儿,差点当场哭了起来。
这恐怕就是连神仙都艳羡的日子了吧。天蒙蒙亮,北国的文武大臣们一如既往地揉着惺忪睡眼,排着队侯在大安殿门外,只等北冥王的贴身太监那句清亮的“皇帝早朝,百官列位……”
他们突然发现,一位罗裙款款,云鬓冉冉,韵味十足的少妇,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满脸微笑地从他们中间走来。
她径直来到了禁军统帅董里面前,声音如同黄鹂一般婉转动听。
“将军……我给你送粥来了,这离早朝还有点时间呢,你的房子在哪,我进去给你盛好。”
董里的脸色一红,不过,他很快就挺直了腰板,指着第一个虎豹文房说道:“就是那间,我们过去吧……”
他从陈萋萋手里接过食盒,牵起她的手朝虎豹文房走去。
果然,有些大臣开始起哄了。
“董将军好福气啊,这般恩爱,天下少有啊!”
“哎,什么好福气,分明是好手段呀,陈老元帅的千金,都给他亲自送餐……哈哈哈……”
董里心里真是乐开了花,握着陈萋萋的手不觉又牵紧了些。
虎豹文房内,俨然是一个小小的家,真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陈萋萋打开食盒,取出碗勺,从钵里舀出一碗鲜美的鸡汤递到董里鼻子底下。
“先闻闻……味道如何?”
能不香吗?这可是陈萋萋花了一宿时间精心熬制而成的,用的食材都是颐阳宫里上等的精品。这不,外头一些鼻子尖的大臣又开始嚷嚷了。
“董将军,你这可就过分了吧,想把我们这些同僚们都馋死不成?”
“陈小姐……当年我们几人也曾在西北军陈老元帅麾下待过一些时日,好歹也有些交情,不如请我们几人过去也喝一碗吧!”
突然一个高亢嘹亮的声音说道:“就你们几位,也敢说在西北军待过?说来听听,西北军治军的八字格言是什么?”
罗恕到了!
刚才那些人马上闭嘴不言,陈萋萋听见罗恕的声音,抬头看了看董里,董里笑着点了点头,她才又舀出一碗,双手端着走出虎豹文房,笑着来到罗恕面前,轻声说道:“罗元帅,尝尝萋萋熬的鸡汤。”
罗恕为人爽快,说了一句“多谢小姐”,便端起碗一饮而尽,又将碗交到陈萋萋手中,感叹道:“我罗恕可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啊……”
这时,站在首排的苏承武说话了:“我说罗元帅,你这般牛饮,实乃暴殄天物啊……陈小姐这汤,应该是一口一口细细品味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