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棠暗暗念叨了一句:“娘......一定让我出去!”而后,捧起金锭,朝上空使劲丢了出去。
这一次,段棠觉得相当满意,他试着拉了拉系在手腕上的布条,开始时松松的,突然间,上方的金锭像是卡在了什么地方,不动了。
段棠内心一阵窃喜,自言自语道:“这下成了......我将上方的东西随便拉下来,便可以轻而易举地上去了......”
嘴里说着,手上轻轻用力,感觉金锭这家卡的非常牢固,系着它的布条根本一动不动,再使劲,布条蹦地直直的,没有丝毫的动静。段棠心想:“这布条要是可以承受住我的重量,我便可以攀着它上去了。”
他决定试一试。
慢慢地踮起脚,双手紧紧抓住布条,先一只脚腾空,再缓缓抬起另一只脚。
他明显地听到布条发出一阵“吱吱”的扯紧声。
“没断!”段棠大气不敢喘,双手拉着自己的身体有往上爬了一截,布条的连接处又“吱吱”地叫了起来,段棠更叫小心翼翼了。
“成败在此一举!”他心里祈祷布条不要断,双手又交替着往上爬了一截。
这下,他已经能感受到地宫里凉飕飕的风了!段棠顾不上被勒得发红的手,紧接着往上攀爬。
“啪!”
意料之内,布条还是断了,段棠重重地摔在身下的金银堆里......
“啊......”段棠声嘶力竭地大喊,“为什么不让我出去?为什么......”
他气急败坏地将身边的宝石捡起砸向对面的石壁,噼里啪啦碎成了渣,段棠疯狂地扔着,扔着......
“母亲......你为何不让孩儿出去,为何?难道要将孩儿困死在这珠宝堆里不成......救救孩儿吧,孩儿出去后,一定会成为北国的皇帝,母亲你就是皇太后了,母亲,你难道希望世人一直把你唤作‘宜妃’吗?欧阳岳的女儿都成皇后了,你还是宜妃,你到底有多喜欢当这么一个妃子啊?”
段棠的声音越来越弱:“母亲......救我出去吧,我出去以后,听你的话,不养兰花了......我去找陈萋萋,找我的儿子......孩儿知道错了......母亲......我错了.......”
他后背被摔的生疼,力气已经彻底用尽,终于,躺在珠宝堆里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长缨随着顾北也来到了这几棵参天古树前。
长缨仰着脖子看了一圈,始终没有看出这几棵树到底有何玄机,便问股顾北:“夫君......你确定段棠藏匿到这些树上了?”
顾北叹了口气,说道:“他在你的脚底下......”
“啊?”长缨连忙跳到顾北身边,抓住他的手臂惊道:“他怎么会在地下?”
顾北搂着长缨,把她带到其中的一棵古树下。
“缨儿你瞧......这棵树的树皮上,有被他用脚踩的痕迹......”
长缨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顾北所说的痕迹,顾北指着树干说:“你看......这块树皮,上面挂着一缕段棠鞋底的麻绳。”
“这你都能发现?”长缨禁不住瞪大了眼睛望着顾北,“你是怎样发现这么细微的东西的......”
“因为我的刚才,心里只想着找段棠,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我在想,倘若我是段棠,身上又无武功,只能一棵一棵爬了......缨儿你再看,旁边这几棵树的树干上,同样都有这样的痕迹,这就说明,段棠他也不敢肯定哪一棵树是地宫的入口,所以他挨个爬上去察看......”
“关键是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藏到这地宫里来呢?”
顾北微微一笑,抱起长缨,跳上其中的一棵古树,长缨用玉臂勾住顾北的脖子,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脸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贴着他的时候,依然心波荡漾。
“缨儿你瞧,这便是地宫的入口了。”
长缨见顾北稳稳地站在古树的枝丫上,用下巴指了指,她低头一看,便发现了先前段棠进入地宫的入口。
“我们也要进去了?”长缨试探着问顾北,但她的心里,实在不愿挺着怀有身孕的肚子从这狭窄的入口下去。
顾北没有掀开盖子,而是抱着长缨又跳到了地上,他将长缨轻轻放下了,说道:“缨儿,刚才你也看见了,从那里下去,便能得到数不清的金银财宝,世上没有人能抵挡它的诱惑,唯独你,已经来到了入口,却迟疑了。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
长缨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道:“说明我困了......”
“嘿嘿......”顾北用指头刮了刮长缨的鼻子,“我抱着你睡会,咱们还不能离开,就在此等着段棠自己上来。”
“可万一.......万一里头真的堆满了金子银子,段棠舍不得出来咋办?”
顾北解下自己的披风铺到古树下,自己靠着树干坐下,让长缨平躺在披风上,脑袋舒舒服服地窝在自己的怀里。
温暖的阳光从古树的枝叶间投射下来,暖洋洋的照在俩人的身上,顾北仰着头,看着繁叶婆娑,他轻轻拍着长缨的身体,缓缓地说道:“缨儿......段棠一定会上来的,里面金银再多,毕竟暗无天日,没有阳光,没有风,就像是一个地窖,像关过我们的川南地牢,没有人能捱过两日......我慢慢明白了,人在追求名利的时候,往往会忽略一样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自由。然而,一个人的自由,一定要与天地万物和谐,东土僧人自由过,但他从海外带来了幽灵兰花,束缚了天下百姓数十年,到最后,终死于遗憾。”
怀中的长缨呼吸已经趋于平稳,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
顾北的声音更轻了:“痴痴道人自由过,足迹遍布天下,但他终究被自己所困,因为他终究放不下心中的一个‘情’字,亲情、友情......而且,他心中的这个‘情’字,伴随的仇怨太多,所以,他唯有留在曳浪湖,与欧阳岳、陈明海为伴,方能弥补他心中的缺失,未尝不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顾北的耳边响起长缨轻轻的呼噜声,他停下拍着长缨的手,又道:“还有朝堂圣人戚楚先,他也自由过,北国三朝帝王,皆对他恭敬有加,他的存在,已经超越了历史上所有大臣所能企及的高度,真可谓是大自由。然而,戚楚先也有他的过错......这些年,他太注重自己的晚节了,以致于朝堂之上,很少能看见他的身影,就算泰山崩于前,他顶多朝北冥王挥挥手,自己逃走。”
“还是我师父好啊......一生洒脱不羁,连子微山的风,都无法追逐他的脚步。他此生光明磊落,无怨无悔,该需要他平定天下之时,他毫不含糊,决然出手。该是他功成名就,归隐成仙时,他毫不留恋,毅然入山。缨儿......我已经悟出了师父留给我的锦囊了,那就是:天下、众生、无我、长生!”
“当初在母亲的‘折柳斋’,师父留下一副对联,便是叫我心系天下,切不可苟且于俗尘。我与你河界相识,奔波于北国、北蒙、西凉三国之间,也是为了三国之众生,免遭战乱侵袭,恰好契合了师父的意愿。这三年中,我置之自身于不顾,颠沛流离,终促成天下大统,四海归一,也算做到了无我......眼下北冥王狠心将我软禁于涅盘山,倒也不失为一种修行,他昭告天下,说我顾北云游南海,反倒提醒了我;外公告诉我,天下何其之大,沧海那边,依然有山有水,有苍生......”
“缨儿,过两年,我会带你离开北国,前往海的那边,虽然很远,但一定很美!”
长缨已经熟睡了,顾北说了很久。
等待段棠的时候,他似乎和长缨有说不完的话,也许,他是在掩饰内心的不安,也许,涅盘山真的又改变了他......
于是,他们在依偎在这课古树下,一直到落日西斜,晚风猎猎。
“饿了吗?”顾北扶着长缨站起身。
也许,他们都猜错了,段棠根本没有来到这里,他故意留下的这些痕迹,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长缨靠在顾北的肩头,低声说道:“夫君,看来这次打赌,还是段棠赢了,咱们要不要下山去他的大殿瞧瞧呢?”
“缨儿说瞧瞧,咱一定得去瞧瞧,再说,大殿上又很多好吃的东西,咱们好好吃一顿,明日便下山!”
“也好,咱们去一趟曳浪湖吧,我想见见父王......”
“听你的!”
顾北和长缨二人拉着家常,慢慢往半山腰的大殿走去。
大殿的屋檐上,已经升起了红彤彤的灯笼,顾北心想:一定是段棠到了!
他扶着长缨,沿着石阶来到了大殿门口。拾级而上,殿门大开着,里面闹闹哄哄,人声鼎沸。
顾北的到来,显然给大殿里的众人带来了不小的震撼,他们纷纷闭上嘴巴,眼睛齐刷刷望向顾北和长缨。
顾北的目光穿过众人的肩膀,停留在段棠总坐着的龙椅上。
龙椅上空空如也,连段棠的影子都没有。
顾北心底一颤:难道段棠真的进入了地宫......没有上来,说明他定是遭遇不测了!
他眉头一皱,已经来到了大殿中央。
众人突然跪下齐呼:“恭迎顾大人......恭迎夫人......”
长缨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只见大殿上满地跪着人,神态肃穆而又怯懦。
“这是何故?”顾北微笑了一下,朗声问道。
其中一位年岁颇长的老者直起身子,拱手答道:“回顾大人的话,我们这帮人共同商议了两日,意见十分统一,不论大人和段王爷那位,最终出现在这大殿之内,我等唯他马首是瞻,听候调遣......眼下顾大人胜出,我等自然是听您的安排了,从此往后,这涅盘山,便改姓顾了......”
顾北“哈哈”笑道:“哈哈哈......你等还真是风中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啊。这也难怪,被人奴役得久了,性子里难免多少残留一些奴性......”
众人听得脸红一阵紫一阵的,皆跪在地上暗自叹息。
顾北又道:“那我问问诸位,你们中间,有何人知晓段棠的下落?”
众人摇头不言语。
其中一位护卫模样的年轻人说道:“回大人......昨日,小的见段王爷他,回到卧房换了身灰袍,又乔装打扮,出来时,已经改头换面,小的根本认不出他是谁了......小的想,他怕是撇下我们,独自下山了吧......”
顾北点点头,抬手说道:“你们别跪着了,都起来听我说话!”又对刚才那位护卫模样的年轻人说道:“劳烦你给我夫人搬一把椅子来,她怀有身孕,站久了腰酸......还有,有什么吃食,尽管拿给她便是,多谢了......”
这名护卫一听,顾北说话的语气竟是如此客气,丝毫没有责备自己一月前,听了段棠的话,亲手将顾北关押在石屋内,他马上躬身施礼,应道:“夫人稍等,小的这就去安排!”
众人一见此等情形,连忙站直了身子,分列于大殿两侧。
“这地底下还有人吗?”顾北指着大殿两侧的地面问道。
有人在人群里高声回应顾北:“早就上来了,都躲在下面,快闷出病来了。”
“好!”顾北展颜一笑,侧头看见有人搬着一张座椅,放到了大殿上方的龙椅旁边。他朝长缨说道:“你愿意坐到那个位子上么?”
长缨赶紧摇摇头道:“不愿意不愿意......坐到那里,还有什么自由可言!”
“劳烦你们再搬下来,我夫人不喜欢坐那里......”顾北朝那几人摆手说道,他们连忙又将座椅搬了下来,放到顾北身侧。
长缨“哎哟”一声,坐到了顾北身边的座椅上,“走了一路,还真有有些累了。”
这大殿内的人群中,不乏一些喜好溜须拍马之人,这不,马上就有人上前献殷勤道:“恭喜夫人啊,瞧夫人这轻盈的身子,腹中胎儿一定十分的健康啊......小的再次恭喜顾大人和夫人啦......”
长缨笑着微微颔首,问道:“此山上可否还有女眷?有无生养过孩子的夫人?我想请教一些事儿......”
马上有人回应了:“禀报夫人,在下的夫人正巧也在山上,小的不才,养育过二男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