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兮垂下眼眸。
其实这是个很容易想到的答案啊,自残,曾经是她的日常脑补小剧场里特别频繁出现的场景呢。
她自己心里也有沉痛和哀伤,还有些疲倦,她切回现实世界,在群里大略陈述了刚才的情况。
泰晤士河儿:“我家萝莉们觉得她们才是那世界的主人,没有大人,没有父母,她们似乎就不需要父母?也可能内心是想要的?我也不确定。我小时候出门从来不要父母抱,上幼儿园看别的小孩子都在哭,我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哭。”
玄君:“河儿这个状态如果不是解离,而是拆到最后都是这个状态,倒也不错。”
泰晤士河儿:“问了问,熊萝莉说她对父母是朋友之爱,所以她很困惑为什么他们总爱管她。”
玄君:“慕容的话,你刺激那个替身纯属多事,这种步骤是需要力量足够才可以去操作的。你现在可以试着暂时陪伴,不设时限,也不过分关注,陪伴只是个过程,记得目的仍然是内在的爱。”
慕容冷芸:“只是陪伴的话,之前对小女孩好像也是在陪伴,确实似乎效果还不错?但这个替身涉及的问题更久远,一直牵涉到出生之前,感觉很棘手啊。”
玄君:“你需要去触碰你的恨。”
慕容冷芸:“恨?我不是太明白……我在回溯里感受到的是绝望和愧疚,好像没感觉到恨啊?”
玄君:“你的表意识对承认恨有障碍,才会把这个功能给扔出去,紫垣也一样,所以你们替身才会替你们去表现。”
叶云兮有些茫然,但她想玄君既然这么说,一定有道理吧。
“说起来我觉得我最应该恨的人似乎应该是爸爸一家吧?小时候外婆和我说旧事的时候,都恨的咬牙切齿的,但后来妈妈和我说的时候,又总是告诉我不要恨爸爸。其实我每次都觉得有点奇怪,甚至莫名的骄傲,我不恨爸爸啊?你看,我是一个大度的孩子,我谁也不恨,哪怕那个人曾经沉重的伤害过我。”
叶云兮忽然感觉精神微微一振,刚才的哭泣和探索消耗的能量似乎稍微得到了一点补充。
她便又去小世界看了一眼,小世界里从未有过的“热闹”,内在妈妈抱着活死人娃娃,幻影妈妈站在内在妈妈背后的不远处,外婆家小姐姐也在旁边看着,家里其他替身在更远些的地方围观。
叶云兮哭笑不得的看了看一大群人,试着先把外婆家小姐姐送回去,没想到娃娃又一次扑了过去,无奈,只好又在原处捏了一个幻影外婆,娃娃才又安静下来。
叶云兮又切回现实世界,看见玄君又说:“除了仇恨之外,也可能是压抑过久的反弹。”
泰晤士河儿:“去看了看你家活死人娃娃,学着她的样子坐在她对面,我家萝莉似乎觉得她们在玩大家都是木头人。”
慕容冷芸:“娃娃看见你家熊萝莉依然眼神毫无波动,确实很木然。这或许是一个专业的创伤人格吧?虽然青曾经也带创伤,但她明显身兼数职,领导则是好像并不带创伤,这是艾米尔的检验。”
玄君:“木然是攻击性压抑过久。”
泰晤士河儿:“熊萝莉说可惜我家没有肝投喂了,表意识???”
慕容冷芸:“我倒是觉得与其投喂肝还不如投喂别的什么……”
叶云兮忽然有种莫名直觉,便让内在妈妈在小世界地上摘了一棵鲜嫩的带着露珠的小草递给娃娃。
娃娃盯着小草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忽然落泪了。
是那种没有表情的沉默流泪。
内在妈妈给她唱起了《小草》。
“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
娃娃在这几句歌声中泪流满面。
叶云兮轻轻叹息着,她自己也曾在这首歌中泪流满面过啊。
泰晤士河儿:“给她唱《世上只有妈妈好》?”
慕容冷芸:“我觉得这个就太刺激了,她会发狂的……”
玄君:“与其进行这种试探,不如挖掘一下表意识自己的恨,到底是什么阻拦你不去恨?”
慕容冷芸:“应该是被洗脑吧?周围所有人都认为我对妈妈只应该孝顺和感恩,我妈则是认为我也不应该去恨我爸或者爷爷奶奶他们,毕竟他们给了我生命。”
泰晤士河儿:“说起来我小时候是小姑姑带的,那时候我不亲爸妈,但和小姑姑出门就要她抱,一步都不肯自己走。但后来和她失去联系了,我爸有时候说如果什么时候联系到小姑姑得好好感谢她的恩情,所以是没有爱才会说‘恩’吧。”
叶云兮看着饮河的这句话怔了怔。
是啊,就好像妈妈也总会和她说,一定要感谢外婆的恩情,她上次回老家看外婆的时候,妈妈还非得让她带礼品回去,说是上门带礼物是必须的礼貌。
但叶云兮自己就从不这样认为,她从来都觉得,她爱外婆,正如外婆爱她,不管她们有没有通话、有没有见面、有没有带东西、有没有表示言语上的关心……她都确定的知道那份爱是永在的。
她从未觉得自己想到外婆、陪伴外婆的时候是在背负或者偿还“恩情”。
那么……其他人呢?
她对其他亲人,是爱还是报恩呢?
叶云兮忽然明白了。
她之所以把“恨”这个功能掩盖掉,压抑进潜意识里,是因为她觉得如果恨自己的父母亲人,那就是“恩将仇报”。
她觉得,“恩将仇报”当然是错的,那么既然父母亲人对她有恩,那她就不能恨他们。
不能,不允许,不可以。
她闭上眼,呼出一口气,轻轻靠在椅背上。
如果说这个信念压抑了她的身心,那么就应该改变它,对吧?
可是这是一个普世道德标准,难道真的要反过来变成“恩将仇报”吗?
但这也是她不愿。
【快意恩仇。】忽然有一个直觉提示泛起。
“快意恩仇?恩是恩,恨是恨,不冲突,也不相互掩盖?真的可以做到吗……”
她有些犹豫,但心里却似乎已经确定了一些东西。
原来即使是看似普遍正义的信念,也可以有不同的看法。
她其实是可以不活在桎梏之中,不秉承大众普世的唯一标准,她可以是……自由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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