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斜靠着金丝软枕,双手交叉在胸前,静静地听着马车外的哒哒的马蹄声、运送粮草的车轱辘声、士兵的脚步声。
晋城,这是就去了吗?
华容伸了个懒腰,一阵风透过厚厚的帘子吹进来,中秋要到了,风吹倒身上已经不是那种很舒适的凉爽了,反而带着一种凉意。华容不由得搓了搓手。
尹妈妈见状,连忙拿出一件松绿色的披风给她披到身上:“这从夏入秋,一点儿征兆都没有,一下子就变冷了。小姐可不要贪凉,这日子可是要好好保暖的。”
华容将披风的带子系紧了些,笑道:“我知道了,谢谢尹妈妈。”
繁霜忧道:“这一去还不知要多久,衣服是带得够了,只是那晋城山高水远,又是去赈灾,小姐从来没受过这种苦。”说着说着眼眶还红了些。
杜若倒不像繁霜这般忧虑,反而笑道:“去都去了,还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倒不如打起精神,就当游山玩水,还能做善事,一举两得。”
华容喜欢杜若的话,坐直了些笑道:“杜若之言,深得我心。仔细想想,我们衣食无忧,那些灾民却连一粥一饭都难。能帮帮就帮帮吧。”
“小姐同往日是不同了呢。老太师若知道您能这么说,想必也会欣慰的。”说罢,尹妈妈从身旁的雕花木盒中拿出一块糕点递过去,华容瞧它模样很是小巧,便接过来吃了。
“杜若,你有没有瞧见这后面的那些板车?这么多的物资昨日就全部采办完了,当真不可思议。”繁霜放下车帘,眼中尽是惊叹之色。
杜若神秘地笑道:“你到这府中也好几日了,怎么都不打听打听?”
繁霜疑道:“打听什么?”
“还有什么?自然是这相府的人啊,事啊。”杜若有些不屑,华容瞧她这得意的样子,想必她有下文。反正马车上也无聊,她也不打断杜若,由着她卖关子。
尹妈妈却打断了杜若,笑道:“如今可不是相府了,已经变成了尚书府了。”
“哎呀尹妈妈,您瞧瞧您,怎么净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杜若埋怨道。
尹妈妈却似乎尚未尽兴,接着说道:“这也算是对那负心人的惩罚。只是仍为户部尚书,未免便宜了他。”
繁霜连忙说道:“尹妈妈,是非之地,不可如此胡说。”说着眼睛小心地向窗外看去,确定周围并无人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华容道:“尹妈妈,这种话以后不要再提了,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不管怎么样,爹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会在晋城回来之后亲自前往凉城,去接娘的灵位回来。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听华容这么说,杜若也点头说道:“小姐既然回了府,认了这个爹,那么华府的未来就与小姐的未来息息相关。我们就不要困在以前的恩怨里了。”
尹妈妈惊道:“小姐,您是不是心软了?您忘了夫人是如何郁郁而终的吗?您原谅那个负心人了吗?您是要回来报仇的啊,您、您怎么......奴婢真的太伤心了。”
“尹妈妈,您不能这么说小姐。难道您希望她一辈子沉浸在她没经历过的仇恨中不可自拔,而放弃这唾手可得的父女天伦吗?”繁霜一改往日的乖巧温顺,着实让人吃了一惊。
“繁霜,怎么连你也这么说?你们都忘了来的时候那义愤填膺?你们要与那负心人在一起?你们对得起夫人吗?”尹妈妈越说越气,她不知道华疏给他们吃了什么迷魂药,怎么一个个都忘了来时的话。
繁霜毫不示弱道:“尹妈妈您说的没错,夫人是郁郁而终,但是平心而论,那是夫人与老爷的情感纠葛。小姐是无辜的。”
“况且,老太师这么多年从未给小姐灌输报仇的观念,他老人家唯一希望的就是小姐开心。小姐既然选择不再提过往,我们为什么要给她压力?”
繁霜一字一顿据理力争,让尹妈妈一时语塞,只是恨铁不成钢道“你、你......”
华容接着说道:“尹妈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娘鸣不平,可是我相信娘心中是怨过爹,但并不是恨他。否则她在世时完全可以让外公来给爹施压。”
“那是夫人仁慈。但是仁慈的人不该受欺负。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尹妈妈的眼睛都红了,她不敢相信小姐已经站到了华疏那一边,而置亲娘的委屈于不顾。
听她这模样,华容也有些气了,她冷冷地说道:“尹妈妈,您说的没错。但是爹已经有悔改了,不是有句话叫做浪子回头金不换吗?”
尹妈妈丝毫不为所动:“浪子回头金不换?浪子回头,就该获得原谅?人们永远赞扬浪子回头,却接受不了好人失足,这才是悲哀。”
华容不愿意同她再争执下去,这是徒劳无况且隔墙有耳,虽然她们都压低了声音,保不齐被别人给听了去。
尹妈妈却以为华容理亏,又改苦口婆心地劝道:“小姐,您不能心软。我看得出来,您在太师府的时候答应要来京都,是要来给夫人报仇的。您可能会一时感情用事,但是在大是大非上您要理性。”
华容本已经压抑住情绪,一听尹妈妈越说越来劲了,便不耐烦了:“尹妈妈,退一步说,你意义上的报仇是要如何报?难不成拿把刀去杀了我爹吗?我去做个弑父的不孝女等着天打雷劈吗?”
杜若和繁霜一听这气氛明显不对,连忙劝道:“小姐,您不要生气。您别怪尹妈妈,她没有这个意思。”
尹妈妈道:“小姐,您这是误解奴婢的意思了。奴婢怎么会有那种意思?”
“那你说,你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
尹妈妈一时被逼得语塞,思索片刻放缓缓说道:“太师在京中的势利您是知道的,小姐您稍加利用也就可以了。比如这次的晋城大水,谁都知道这何令培同华疏的关系,何令培出事,华疏跑得了吗?”
华容心中一怔,她忽然有了不好的联想。
难道是她?可是她怎么做得到?
余光悄悄地打量了尹妈妈,方说道:“尹妈妈,我希望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了,到此为止。”
说罢便闭着眼靠着软枕,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