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三娘出关后,丈夫和婢女一个个都不见人影,遂出门寻找,终于在桃谷找到黑蛇,此时黑蛇身上的妖气几乎散尽,奄奄一息,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就是为了等媚三娘来,一见媚三娘,便上气不接下气开口:“替我报仇,如果第一莲仙侥幸活着,一定不要让白氏郎和她在一起。”
若说执着,恐怕无人胜过他,到死还唯恐莲仙被人夺去,就因为他的叮嘱,媚三娘在之后的日子里处处与莲仙他们为敌,做尽疯狂之事。
“你别说话,保存体力,我替你疗伤。”媚三娘心里很清楚黑蛇已无力回天,不过她不肯接受现实,一定要试试,可惜刚把黑蛇扶好,黑蛇又如一滩烂泥般倒回她怀里,气绝身亡,媚三娘摸着他血迹斑斑的脸颊,眼睁睁看着他变回原形,然后化成一摊血水,痛苦不迭,失声痛哭。
哭够了,仇恨的种子在心里萌芽,像面团似得发酵,运起法术推算凶手,得知是第一情深,怒火冲天朝寒冰洞奔去。
莲仙他们刚走到山脚下,忽然觉得地面颤抖了一下,刚站稳,忽然又听到山顶传来奇怪的声音,几人匆匆往山上赶,原来媚三娘打不开寒冰洞的机关,便用法力在断龙石上轰,一边轰一边叫嚣着:“你杀我相公,我让你死了也不得安宁!”
“住手!”莲仙飞身而起,一道掌气击向媚三娘,媚三娘躲了过去,喝一声“父债女偿,也行”,转身对付莲仙,乐小倩是个热心肠,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抽出身上的鞭子就对媚三娘招呼过去,伯邑考看她们你来我往,眼花缭乱,根本插不上手,只好静观其变。
媚三娘有几百年妖龄,再加上平日刻苦钻研妖术,法力自是比莲仙和乐小倩强上几番,二十招不到,她便将莲仙和乐小倩击退,伯邑考趁隙发难,好在已经过去了一夜,他又可以出掌,一掌过去,媚三娘惊呼一声,撞向山壁,跌落在地,居然还能爬起来,擦干嘴上的鲜血,恶虎般的目光狠狠地瞪着莲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们等着!”
乐小倩一怒,鞭子呼啸过去,媚三娘匆忙跑了,莲仙奔向洞口,伯邑考和乐小倩一惊,连忙阻拦,莲仙急道:“刚才地动山摇的,不知有没有影响到娘亲,我要进去看看。”
伯邑考欲言又止,心知早晚瞒不过,让开了身子,莲仙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找到洞口开关,左拧右拧一阵打开了断龙石,风一样闪进洞里,在看到水晶棺中的第一情深,顿住脚步,直以为自己眼花,浑浑噩噩地道:“我好像看到父皇了,这不是真的,不会的。”
“小姐姐,你一定要冷静点。”乐小倩紧张地看着莲仙,她已经想过如果莲仙发现这件事后她该怎么说,当然不能照实说,否则莲仙会内疚一辈子,有时因为不得已,撒谎便势在必行,“是这样的,帝父看到你出事,气急攻心就去了,临走前叮嘱我们要你好好活下去,否则他走也走得不安心,活着就有希望,说不定有一天我们会想到办法救活帝父帝母,到时你们又可以一家团聚了。”
伯邑考连连附和,莲仙头重脚轻地步到棺旁,泪如雨下,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她的心已经痛到麻木,唯一能够感觉到的是孤独和无助,觉得自己就像茫茫雾海中行驶的一艘小船,随水飘荡,不知岸在何方,这也难怪,她从小在何仙姑和第一情深的保护下长大,不知人世心酸,失去了他们无异于失去整个世界,如果不是心存救活父母之念,她一定支撑不下去,有希望就有动力,她决定做一回父母的依靠,为他们与命运一搏。
“小姐姐。”乐小倩小心翼翼推了推出神的莲仙,莲仙收住眼泪,稳定情绪,目光坚定地看向她,“没事,仙儿会听父皇的话,好好活着,仙儿也一定会让他们醒过来。”
乐小倩和伯邑考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携着莲仙出了寒冰洞,莲仙看着一左一右的两人,他们就像她的左膀右臂一样给予她力量,为什么到最后只有他们陪在她身边?那个对她说过天不老情难绝的人去了哪里?她真的很想他,即使知道和他在一起无异于上刀山下油锅,还是抑制不住地想他,暗暗掐算他的位置,原来他已经离开了仙凡落叶城,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为什么不留只言片语让她安心呢?
就像莲仙正经历剜骨剖心的煎熬,白氏郎何尝不是如此,外伤易治,心病难医,因为郁结难舒,他的身体始终不见好转,终日缠绵病榻,爱到深处,总是体无完肤,李斜阳都快急疯了,他向月老讨来忘情丹,放入白氏郎药汤中,结果被白氏郎识破,现在还在受罚呢。
莲仙正考虑要不要找白氏郎问个清楚,迎面踉踉跄跄走来两个女子,鼻青脸肿的,红衣女子还好,蓝衣女子的嘴唇还发黑,看来是中毒了,走着走着突然就晕了过去,红衣女子吓得直哭,莲仙匆忙拿出一颗莲子给躺在地上的蓝衣女子服下,那女子翻身吐出几口黑血,脸色才逐渐红润起来。
“谢谢,谢谢!”红衣女子连声道谢,目光停在莲仙脸上时一愣,惊喜地道:“你是昨天那个受黑蛇欺负的姑娘?你没事了?你真是福大命大!”
莲仙迷茫地看着她,不记得自己认识她,红衣女自我介绍:“我叫天心,这是我妹妹天雪,我们就是昨天劝黑蛇离开你的那两只蝴蝶,你记起来了吧?”
莲仙想起来了,她们昨天帮过她,没想到今天她又帮了她们,真是缘分,又给了天心两颗莲子,嘱她一个时辰给天雪服一次,看她伤得不轻,关切地问:“你们怎么会弄成这样的?”
天心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鼓起勇气恳求:“姑娘,我和妹妹无家可归了,我们法力微薄,流浪在外的话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你帮帮我们,收留我们吧。”
“有仇敌追杀你们?”乐小倩问,天心缓缓道出原委:“几十年前,我们被媚三娘掳去为奴,她的性格暴戾,稍不顺心便对我们非打即骂,我们法力低微,只能默默隐忍,可以说是度日如年,刚才她回去的时候,许是知道黑蛇已死,更是发了疯的打我们,无意中打破了一瓶毒液,要不是我带着妹妹跑的快,我们就没命了,我们再也不想回去了,可是我们又不知道该去哪儿,更担心媚三娘伤好后会找来。”
“想不到媚三娘都伤成那样,还能作怪。”乐小倩愤愤不已,继而豪爽地道:“你们帮过小姐姐,就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怎么忍心见死不救,跟我们走吧,以后谁再敢动你们,就是和我们过不去。”
天心喜出望外,再三称谢,乐小倩帮着她搀扶天雪,一行人回了皇朝,乐小倩安置天雪去了,莲仙一个人来到长乐宫,家已不像家,像座寒冷的冰窖,目及之处,都是父母的影子,心如被洗劫一般,空荡的让她不寒而栗,不过很快她就顾不上难过了,一大堆的事潮水般向她扑来,红烛将邀月宫的宫印拿来,母责女承,她责无旁贷,好在邀月宫的事物不繁重,勉强能够应付,让她头疼的是朝廷大事,她什么都不懂,面对这么大的摊子,烦恼的一夜睡不着,像烙饼似得辗转反侧了一夜。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莲仙怎么也不敢进朝堂,乐小倩和伯邑考拼命给她打气,她才绷着神经由乐小倩牵着走到群臣面前,乐小倩清了清嗓子宣布来此的目的,大意是说第一情深被奸人所害,不幸昏迷不醒,皇朝大小事此后全权交由帝女负责,众人必须全力辅佐云云,话未落音,底下便炸开了锅,这也难怪,短短两三天帝君帝后一同遇难,换了是谁也会觉得震惊,好在他们对第一情深忠心耿耿,由莲仙接管朝廷政事他们并无异议,议事便在一派融洽的气氛中开始和结束,这一关过去,莲仙最大的心事便是如何救醒她的父皇母后,这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她一无高强法力,二无神丹妙药,如何能让人起死回生?为此她寝食难安,短短几天时间便形销骨立,伯邑考和乐小倩焦急不已,伯邑考想到了那个让他成为冥帝的小张太子,决定去找他问问有没有办法,乐小倩则提议陪莲仙到宫外散散心,莲仙表示同意,一溜烟去了桃源谷,去之前她还心存希望,希望白氏郎会在那等着她,给她一个惊喜,希望终究变成奢望,走遍她和白氏郎走过的地方,走到夕阳西下,也不见白氏郎的影子,心越来越凉,看来他是被李斜阳说服,觉得没有胜算,所以一走了之了,经历百苦,换来一场有始无终的梦,怨兮?叹兮?莲仙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世间很多事没有来日方长,很多人都会乍然离场,都说看清了,也就看轻了,可是一时之间,她真的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放下,晶莹的泪化成珍珠滚落在脚下,她这几天的眼泪比这一生的都多,如果一户捡一颗珍珠,一个村庄的人都可以衣食无忧了,第一情深曾经说过能让她笑的男子才值得她去爱,可这个让她哭的男子才令她刻骨铭心,或许正应了那句话,这世间最让人欲罢不能的,归结起来不过六个字,得不到和已失去。
忽然觉得双腿有些不适,身不由己地扑倒在地,惊恐无助间,玄光一闪,双腿变成了让人毛骨悚然的蛇尾,此刻才想起来黑蛇逼她服下蛇丹的事,坐稳身子,意欲将蛇丹逼出来,可费了半天力,也没有成事,灰心丧气地道:“看来那枚蛇丹已经和我合二为一了。”
“黑蛇可真歹毒,死不足惜,死有余辜。”乐小倩气得咬牙切齿咒骂,完了急如火上房似得道:“得想个办法让这尾巴尽快褪去才行,不然没法见人了……念佛经,那个小和尚就是这样恢复原来的样子的。”
一挥袖,一大摞经书摆在莲仙面前,莲仙翻开一本,默念起来,一本接着一本,天黑了又搬到缱绻居里继续念,可直念到第二天上午,嘴唇都干了,还是没有恢复原来的样子,乐小倩把惠仁叫来,向他请教,惠仁乍看到莲仙的样子,吃惊不小,定住神,才开始分析道:“念佛经要心无旁骛,清心寡欲,之所以没效果,是因为第一姑娘心有挂碍吧?”
莲仙被他猜中心事,目光转向一边,他说的没错,在念佛经的时候,她的心一刻也没有平静过,总是走神,她在想,如果白氏郎有一天回来,看到她这个样子,会是什么反应?是心疼?还是嫌弃?她害怕看到他嫌弃的样子。
“小姐姐,你静下心来,再试一次,你可以的。”乐小倩紧紧握住莲仙的手,希望给予她力量,莲仙闭目试了试,不多会又睁开眼睛,苦恼地摇头,这也不能怪她,思想非人力所能控制,越想控制越如脱缰的野马。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时,伯邑考闪身而至,原本有消息要告诉大家的,看到莲仙的样子惊愕得说不出话,乐小倩把经过说了一遍,伯邑考听罢忧心不已,决定再找一趟小张太子看他有没有解决的办法,伯邑考对莲仙真是尽心尽力,要知道他和小张太子只是名义上的表兄弟,这样三番四次相求实在需要勇气,好在小张太子平易近人,也乐于助人,但凡有人相求只要能力所及都有求必应。
几个时辰后,伯邑考风风火火回来了,手里多了三张黄符,神色有些沉重地对莲仙道:“有办法了,只是这么做会让你受伤,而且也不是一劳永逸的方法,耽误的太久,已经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小张太子告诉我,只要你以后控制住情绪,就可保不再现蛇尾,切记啊,万一没有克制住,便只能用这灵符镇压,蛇尾才会褪去,我多拿了几张来,以备不时之需。”
“谢谢伯考哥哥。”面对伯邑考一次又一次伸出援手,莲仙铭感五内,伯邑考见她眼里泛着泪光,忍不住责备道:“刚还让你克制情绪,你怎么不听话呢?你父皇把你托付给我,我自然应该好好照顾你,从今以后,你就把我当做你的父兄,在你父皇没醒来之前,我就是第一情深,以后都叫我情深哥哥。”
伯邑考内心原本是十分排斥莲仙把他当兄长的,可也知他们之间缘分已尽,兄长就兄长吧,成了兄妹,莲仙与他四目撞上时目光就不用躲躲闪闪,面对他时更不用心存负累了,爱一个人就应该设身处地为她着想,即使是让自己受些委屈。
莲仙还不知道他如今的身份,是以不知道他怎么想开的,不过他既然让她把他当兄长,这再好不过,一颗心不比一座城,只装得下最爱的那个人,可是她爱的那个人到底在哪里呢?这是她脑海最后关于白氏郎的记忆,这之后的很多年里,她把白氏郎忘了个彻彻底底,当然,这并非她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