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浩言这番惊世骇俗的发言震惊了所有的人,市长章宇达脸色铁青,不停的喝着水,但既然市委书记纪江南没有表态,他也就不能说什么。
周浩言继续道:“我们的药品市场就成了跨国公司赚取暴利的场所。我们现在70是进口药,90以上的耗材和器械——ct、核磁、彩超、钢板、支架等,全是进口的。这实际上是在抽我们的血呀!医药行业是世界上利润最高的行业,他们又是以最高价格进我国,不是把我们辛辛苦苦挣的一点血汗钱全都赚回去了吗?我一直在讲,我们的医改配套工程应该是药品和设备耗材的国产化。不走这条路,再多的钱投进去都不够。我出国调研发现,我们国家太缺乏宏观治理了。你看美国、英国、法国、德国,人家是铁哥们,但是在利益上算得非常清楚。比如美国制药公司要在英国卖多少药,英国制药公司就要在美国卖多少。他们每年都谈判,你给我开放多少市场,我就给你开放多少,法国、德国也一样。而我们基本上是裸放,你想来就来,想卖多少就卖多少,没有任何限制。所以才会出现葛兰素史克这种事,拼命贿赂。我们成了他们跑马圈地的地方。有人说,5000多家药企小打小闹,为什么不进行整合?”
周浩言说道这里,顿了一下,看了看大家,继续道:“地方政府首先就要抵制,因为药企是税收的来源。当时我们在设计基本药物制度时,曾经提出定点生产的方案。定点生产自然就能淘汰一批小企业,因为大企业才有能力生产供全国人用的药。但是药企的力量太厉害了,医改方案出来时,定点生产被否了,变成省级招标。在省里招标,地方政府肯定保护当地的企业。”
上次医改,章宇达也是投了赞成票的,所以他的脸色就非常的难看。
周浩言根本不看章宇达,继续道:“所以进口商都是要各个击破的,他们只要搞定医院就行了。背后很多都是有背景的人在运作,我们这么多年怎么呼吁都没人理。已经形成了利益集团。我们现在一个非常大的问题是利益集团已经很强大,但是我们没有任何防范利益集团的措施。我在无数次会上都提出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我。这种潜规则的结果是什么?你要为老百姓做事非常非常难,但是你要为利益集团做事很容易,有人会支撑你。为老百姓做事,你博弈的是利益集团,对手十分强大。所以这些年来,基本上做医改的人都是烈士。政府一旦被利益集团俘获,老百姓的利益就没人管了,这是最大的危害。”
这时,会场产生了一些骚动,大家窃窃私语,都说周浩言胆子太大了,什么话都敢讲,这家伙是不是疯了。
周浩言道:“求是网今年2月刊登文章《医改要防止颠覆性错误》,指出医疗保险商业化是医改的主要危险之一,会导致医疗费用高涨、公平性下降,带来经济和社会风险。现在政府把大病保险交付商业保险资本掌控,这个情况意味着什么?这又一次说明利益集团的强大和危害。大病保险交付商业保险资本掌控,这件事涉及十几亿国人的利益,就这样不声不响、几乎毫无阻碍地给做实了。其实政府真想解决大病保险问题,完全可以在社保内部想办法,现在却是从社保基金划拨资金,向商业保险机构购买大病保险。这造成两个问题:第一,多一个环节就多了一份成本;第二更甚,由于商业保险机构赚钱至上,只想收取保费而不愿付钱,用社保的钱向保险资本购买大病保险,就是拿人民的钱向其进行利益输送。去年国内的商业保险收到保费约1600亿元,仅报销了约500亿元,保命钱的大头变成了保险公司的利润。”
纪江南低下头,面无表情的喝着茶水,众人都不清楚他的想法,而唐小州坐在一旁,记录着会议内容。
周浩言继续道:“美国的医保主要是靠商业保险,而美国医疗在西方国家中是最昂贵、最低效的。当年希拉里领军医改,发现美国商业医疗保险公司征收的保费,仅三分之一用于病人报销,三分之二成了保险公司的暴利。美国纪录片《医疗内幕》揭露其医保行业的黑幕,医保资本就是一群只会收钱、见死不救的吸血鬼。美国现在已经开始削弱和摒弃商业医疗保险,而我们还在一味学美国。老实说,我国国家治理的一个大问题就是过多地学了一些美国的简单动作,以程序正义掩盖实质非正义——只要程序正确,不管结果如何,你都拿我没办法。某种程度上,这就是政治无赖,会把我们带到沟里去。一盒格列卫在国内卖25000元,是通过什么渠道进口的,为什么价格会翻成这样?既然印度的仿制药这么便宜,我们为什么不从印度进口呢?那是因为印度的药没有通过我们国家食品药品管理局的批准。至于进口格列卫价格为什么会翻成这样,这是非常揪心的一件事。我跟一些跨国公司谈过,凭什么你们的药在我国卖得那么贵?很多药专利期都过了还卖那么贵?他说我可以降价,但是在国内的营销成本非常高,因为你从来不给我量的优惠。你给我量,我价钱就可以降,但你是一盒一盒买的,所以价就高。”
这时,章宇达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他曾经和周浩言争吵过几次,甚至都互相骂了娘,每次都是周浩言摔门而去,他总想找个机会搞周浩言一下,但总是抓不到他的把柄。
周浩言道:“你看英国的国家医疗服务体系nhs,9财政投入这么庞大的费用,但医药费不到10。我问他们管理部门是怎么控制的?他是以国家为主体全球采购,跟全世界大的跨国企业谈。英国6000万人口,他以量来换价:我6000万人的市场给你,你给我什么价?这实际上也省去了这些药企的流通成本,药企还是赚的,就能接受这个价格。所以英国人用的是最好的药,价格又很低。以量换价,我国这么大的需求量,我们什么价换不来?我们国家谁在算这个账?现在是各省招标,一个省跟跨国公司是谈不下价的。我们30多个省市区,哪怕丢了你这个省他也不会降价,除非是以国家为主去和他谈。我跟英国nhs前总裁谈,他都不能理解。他说,我6000万人的市场跟他们谈,谈成白菜价,你们13亿人可以谈更好的价呀!你们这么好的讨价还价的优势为什么不用?hynot?过了一会儿又回来问,hy?
我感到非常悲哀,我们国家谁在管这个事儿?谁在对老百姓的健康负责?所以我们的治理体系要变,不能光说为人民,要有切实管事的机构。发改委30多个司局,真正涉及社会的只有社会发展司,其他全是经济。但是你看国外的机构设置,民生是大头,经济是小头。比如美国劳工部,十几万人,卫生和人口服务部也是巨大的。”
既然已经讲开了,周浩言就再无顾忌了:“从格列卫仿制药案,我们能得的启示是,国家要对老百姓的医疗卫生负责,远远不是建立医保就完成了,何况我们现在医保水平还很低。需要做一个制度设计,从医疗、医药、医保全方位入手,几方面形成联动,才能为老百姓提供健康保障。现在我们宝鼎市的人均医保水平已经超过马来西亚了,人均大概是7000元,马来西亚是5000元人民币。但是马来西亚是高水平的免费医疗,我们很多进口药都不报销。为什么花钱多却不如人家做得好?就是没有制度安排,没有宏观把控,太多的钱浪费了。国家治理不能大撒把,以为只要放开就好,甚至不惜裸放。就像一家人过日子,当家长的心里得有数,钱要花在需要的地方。俗话说:吃不穷,穿不穷,计划不周事事穷。花钱没算计,一个家必垮无疑。前不久发明的这个词——任性经济学,不无调侃,但发展经济当然不能信马由缰,走到哪是哪。现代经济要有计划、有规矩、有管理,我们的决策者,包括参与政策研究的人,都应该好好想一想,现在老百姓最关心的是什么、最需要的是什么?要真下一番功夫去谋划,去管理,现在我们下的功夫远远不够”
周浩言发言完后,大家居然没有掌声,这也太不寻常了。平常领导讲完话,底下一般是掌声一片,这次,会场上居然鸦雀无声,这还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纪江南这时突然发话了:“就像周市长说的,改革关键就在用人。把思想好能力强的人放在社会建设的重要岗位上,以我们体制的优势和力量,就能搬掉新的四座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