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个时辰过去了,郭济庭依然直挺挺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虽然还有微弱的脉搏,但已经与死人无异。
封赧几近崩溃,眼泪快要流干了,乜呆呆地不知所以。
关观关上房门,走到封赧身边坐下,拉住封赧的手:“姐姐,你已经小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怎么成?你不能熬坏自己的身子呀。”
“……”封赧依旧默然无语。
关观已经找不出其他劝慰的话语了,只好静静地陪着封赧。
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丫鬟打开房门,俞卉娘、念月走了进来,随身丫鬟提着食盒。
念月道:“两位姐姐,卉娘姐亲手做了几个素味小菜,熬了盆小米粥,你们都吃点吧,败败火。”
俞卉娘打开食盒,把小菜、米粥摆在桌案上,轻语道:“两位妹妹,都用一些吧。赧儿妹妹,坐到这里来吧。”
还好,封赧听了俞卉娘的话,缓缓走到了桌案前,虽然只是蜻蜓点水地用了几口,但毕竟开始吃东西了。
俞卉娘、关观对视了一眼,同时吁了口气。
念月抓住关观的手,把她拉到一旁,悄声道:“关观姐,我觉得好奇怪呀。咱们都是会骑马的人,坠马也不是那么轻易就发生的,怎么偏偏让郭将军碰上了呢?而且,郭将军还未带头盔。”
关观道:“我侧面了解了一下,据说郭将军不是出去打猎,是去勘察地形,所以身着便服,未戴头盔。我也怀疑有问题,已经派小鹤去暗中查访了。”
正说着,一个丫鬟走到关观身边:“郡主,小鹤来了,在外面等着你呢。”
关观来到屋外,小鹤上前施礼:“见过郡主。”
“怎么样?有什么眉目吗?”关观急切地问道。
小鹤环顾四周无人,禀报道:“我按照小姐的吩咐,向石小虎详细了解了当时的情况,小虎说,勘察地形时,突然在草丛中发现了一头野猪,郭将军想都没想,便冲了上去,跑出去没多远,就发生了马失前蹄。当时小虎的位置在将军左侧,他清楚地记得,那匹马在奔跑中突然尥了一下蹶子,好像是受了什么外力似的,但是,小虎记不清当时都有谁在郭将军身后了。”
“你有没有去查看郭将军的那匹马?”
“……没有。”
“走,随我去马厩。”
都说马通人性。此时,郭济庭的坐骑“九花虬”似乎知道自己惹了祸,老老实实地站在马厩里,见有人来了,晃了晃马头,“噗噗”地打了两个响鼻,关观走到近前,借着气死风灯的光亮,发现这匹马的大眼睛里竟然流着泪。
按理说,郭济庭的宝马良驹是有专人打理的,不应该有任何问题,但关观心中存疑。还是仔细检查起这匹马来。
马的耳朵,顶毛,马腹,马蹄,都没问题,鞍韂、马镫已经卸下,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小鹤仔细检查过了,也没有发现问题。
关观手抚马背,像抚摸婴儿一样,一点一点地检查着,当关观的右手抚摸到马的左后臀时,九花虬突然颤抖了一下,虽然只是微微一下,但敏感的关观还是注意到了,她命小鹤举着风灯,认认真真地查看起来。
马臀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关观试着轻轻碰了一下那个地方,九花虬又颤抖了一下。
“把灯举近些。”关观道。
关观从头上拔下玉钗,压着马毛,几乎是一根一根地向前推进……有了!只见马臀上有一处指肚大的伤痕,不扒开马毛根本看不见。关观明白了,九花虬遭受过暗器的袭击。很可能就是这一击,导致了它的马失前蹄。
这是谁干的?
回到住处,面对着王小虎拿来的护卫名单,关观陷入了沉思。一共二十一名护卫,因为郭济庭原来是光杆司令,所以这些护卫中,多一半来自孙彪的大顺士兵,另外七八个则来自高赞的手下。均不是郭济庭的嫡系,包括王小虎。要说怀疑,每个人都值得怀疑。
关观为难了。
“吱扭……”门一响,小鹤走了进来,“小姐,侯军师求见。”
“哦?!”听说是侯若愚求见,关观目光一凝,这个侯若愚虽然也是大顺的人,但他一直辅佐孙彪,过去没有实质性的接触,只是迎接郭济庭进入宁集后,大家有过几次议事,但对他的了解也不深。现在深夜来访,一定是有什么要事。莫非,与郭将军坠马有关?
“快请!”
侯若愚匆匆走进花厅,拱手施礼道:“郡主,大祸临头,你还坐得住吗?”
侯若愚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让关观心下很是警醒:自己对侯若愚并不了解,他这是试探自己呢?还是真心提醒?
关观起身,回礼,让座。笑道:“侯军师何出此言呐?”
“我知郡主对我侯若愚不甚了解,我也没办法让郡主马上便信任我。但我侯若愚深感危险将至,故而深夜前来与郡主一谈,侯某实怀一颗赤诚之心哪!”
关观微笑着,没有答话。
“当然了,现在正值乱世,大明完了,大顺也没了,似乎有无赤诚之心也无所谓了。但是,我侯若愚有自己的底线,那就是不能降清。”
侯若愚的铮铮之言,让关观心中一热:“侯军师,请说下去。”
“郡主,今日郭将军坠马,宁集的主帅倒下了,你就真的没有意识到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吗?”
“愿听侯军师指教。”关观觉得,侯若愚应该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郡主,再不做防备,宁集城很可能会被某些人献给清军。”
“侯军师,我离开宁集快半年了,此番刚刚回来,就发生了郭将军坠马这件事。现在,我真的对宁集城中的情况掌握的不甚全面。”
“自从上一次见识了郡主与高赞将军抗击清军,侯某便认定,郡主虽然年纪轻轻,却是可堪大任之人。所以,今晚我冒险前来,就是提醒郡主,宁集城中有人勾结清军。”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关观不能再怀疑侯若愚了。关观颔首道:“是否有人勾结清军,我还不太清楚。不过,我已经查实,郭将军今日坠马,确实是有人暗中使坏。”
“我早猜到了。”侯若愚道。
“军师所说的有人勾结清军这件事,郭将军知道吗?”
“他应该不知道。”
关观心中忽然升起疑团:“既然军师知道有人勾结清军,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郭将军,让他提高警惕呢?”
“唉,都怪我呀。”侯若愚一拍大腿,惋惜道,“我想等拿到确凿证据之后,再向郭将军禀报,谁知人家提前动手了。”
“那么,军师所说的勾结清军之人,会是谁呢?”
侯若愚瞄了眼桌案上的笔墨纸砚,道:“我猜郡主应该已经心中有数,咱们同时写在纸上,如何?如果郡主认为我的判断有误,权当我今晚什么都没说。”
“好!愿与军师效仿古人。”
关观、侯若愚分别在纸上写了一个字,二人拿到一起,定睛一看,两张纸上写的都是“孙”字。
二人相视,同时点了点头。又同时把纸张举到烛火前,烧掉了。
“军师为何怀疑是他们?”
“郡主又为何怀疑是他们呢?”
关观笑了。其实为什么怀疑是孙氏兄弟,大家心知肚明。
关观思索了一下,道:“军师,你我都还没有拿到孙氏兄弟勾结清军的确凿证据,万一冤枉了好人,如何收场呢?”
侯若愚道:“我在军中布有眼线,已经发现了孙振曾与清军联络,孙彪、孙振是亲兄弟,他们一定是兄弟合谋。”
关观犹豫了:“没有证据,我还是怕冤枉了他们。”
侯若愚道:“郡主,你虽为妇人,但在这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却不能有妇人之仁呀。”
关观柳眉一扬:“军师认为我应该怎么办呢?”
侯若愚道:“现在城中人马基本分为两半,一半是高赞和郡主的原班人马,一半是孙彪、孙振曾经带过的手下。不得不说,郭济庭将军带兵有方,这小半年来,两部人马基本上已经凝聚在一起了,士气高昂。正因为如此,孙彪、孙振才越来越不甘心。现在,郭将军出了事,看情况凶多吉少。我担心孙氏兄弟会发难夺权,那样一来,宁集城中的人马,便面临着再一次的分裂。如果孙氏兄弟进而把宁集献给清军,后果更是不堪设想。郡主,你应该早做定夺,拿下孙氏兄弟。”
关观道:“万一孙氏兄弟的人不服呢?”
侯若愚道:“我跟随孙氏兄弟多年,我发现,并没有多少人对他们死心塌地,因为,孙氏兄弟没有人格魅力。倒是郭济庭将军,仅仅半年时间,便已经在军中树立了很高的威信,两方面的人都很佩服郭将军。有郭将军镇着,孙氏兄弟不敢轻举妄动,但现在郭将军意外地倒下了,一切就很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