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远侯府。
路为晞眼见连老侯爷都有屈服“冰山恶势力”的迹象，忙出声道：“可是白哥哥起的名字简直惨目忍睹啊！”
这人虽然站战场上英武，可就一起名废好吗！瞅瞅他起的，那都是什么名啊，什么第一到第十，傻子起的吧！
“阿晞！”梅氏赶忙出声唤道。且不说王爷同不同意，这话说得也太以下犯上了。
“啊……”路为晞被这么一喊，也明白过来自己是说得太直接了，便再不出声了。
她骨子里就不是会遵循古代尊卑制度的人，在与桓琭白关系亲近后便再没之前那般装出一副敬着他的模样，几乎后来的每次相处，她都是有些个没大没小的模样。她好像已经适应了，和他这样的相处模式。
平等的、自由的、敢想敢说的，甚至是夸张的、过分的、无理取闹的。
在这些古代人眼中，自己的表现肯定已经超出常识范围之内了吧。路为晞手里又捏起了那块寒玉，无比纠结。
她真的只是觉得这个起名废万一给小虎起个梅十三什么的，以后孩子长大气得上吊自杀怎么办。她绝对是从孩子的未来角度出发，毕竟当年她被叫了三年“席子”，不想若干年后有个孩子被叫“十三”！
好吧，她确实该自我检讨一下了。
眼见着旁边的小脑袋耷拉了下来，桓琭白心里就感觉有点不是滋味了，他看着梅氏，道：“路夫人，是本王允了阿晞如此的，您不必担心。”他可不忍心好不容易和他关系走近的小丫头，一句话又与他疏远了，反正她是个聪慧的人，闹的程度他很受用。
桓琭白这意思很明确，他就是纵着路为晞，就是任着她在他头上闹腾，反正他俩之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与旁人无关。
路为晞直觉周围目光皆是一变，她此时虽是低着头，却不由得地对桓琭白星星眼了。
诶嘿嘿，这小子不错嘛，知道护着媳妇啦！
梅氏一听，忙道：“啊，是臣妇多事，请王爷……”
“路夫人也不必拘束。”桓琭白未等她把“恕罪”的话说出口便止住了她，毕竟是未来的岳母，面子还是要给的，而后他又看向老侯爷，道，“本王确实不擅起名，可又不忍辜负老将军的重托，如此，不若让阿晞起了，以本王的名义送给孩子，如何？”
路为晞瞬间又把刚刚冒上眼的星星略去，狠狠瞪他一眼。
桓琭白的提议一众人自然不会反驳，老侯爷也是点头应允了。反正对他们而言，如此目的已经达到了。
“那就麻烦阿晞代劳了。”他微微朝路为晞靠近了些，用状似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姿势，实际一屋子人都听得到的音量，悠悠道，“我那份心，留着等咱们俩的孩子出世了再用。”
路为晞：……
媳妇还没娶到手，就想当孩子他爹啦？
有点奸诈嘛，大黑莲！
+++++
明远侯府内。
初六。
“你们都小心着点儿，慢点儿抬！要敢有一个角儿磕着一块儿皮蹭了，就给我等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婆子，捏着帕子，扭着腰，对着抬着大红木箱子在院门口儿排成一溜儿的仆役厉声道。
那些个老少爷们儿都闷着头抬箱子，一眼也不瞧她，只当没听着那些话。虽然他们直恨不得找块儿擦粪桶的臭抹布或者十天没洗的臭袜子团成团，塞进那张血盆大口里，可谁让这臭婆娘是二小姐身边儿的人呢。
他们明远侯府的二小姐是谁啊，那可是马上要成昶王妃的人呢。而他们肩上担着手上抬着的箱子呢，则是昶王府送来的彩礼。就算平时再不爽这杨嬷嬷，此时也都是知趣儿的，不会傻了吧唧去碰一鼻子灰。
虽然要他们私下里说，就算是当了昶王妃也没什么可神气的，且不说这是吃了他们已故大小姐的老底，就说同天被赐婚昱王妃的文国公府小姐，瞧瞧昱王殿下什么排场，传个圣旨就敲锣打鼓闹得全京都尽知，再瞅瞅他们这，还不到一个月就要正式成婚了，这送个彩礼反倒跟偷了人家的似的。
哎，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为亡妻守孝一年的昶王殿下是痴情，可到底比不过为等媳妇长大一直守身如玉的昱王殿下吧，这位爷才是真神人呐！
——桓琭敏：次奥，本王费了一年的力气营造的形象，就被一阵破锣鼓给打下去了？！
当然他们也就想想过过脑瘾说说过过嘴瘾，这会儿干起活儿来当个木头人就成。
“哎——！你——！”杨嬷嬷抬起她有些粗胖的手，指着一个走得有点儿慢的仆役呵斥道，“干什么吃的！走快点儿！不知道……”
“杨嬷嬷！”被她的尖利嗓子吵得捂耳朵的小丫鬟雀雀，对着那花花绿绿的臃肿背影高喊了一下，杨嬷嬷闻声住了嘴，扭头一看，就见小丫鬟扶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站在院门内。
她霎时收了那凶狠的眼神，一脸肉堆出个谄媚的笑，小步跑到少女旁边，热情地道：“哎哟，二小姐您怎么来了？”
还不是你这大嗓门儿给吵出来的。旁边的雀雀默默朝杨嬷嬷翻了个白眼。
“我就出来看看。”曹心婷看着那从她院门口一个个过去的大箱子，叹了口气，问道，“后面还有多少？”
“还有约莫三成。”杨嬷嬷掐指算了算，讨好道，“您放心，等彩礼都入了库，老奴问管家那儿要份详细的单子来。”
“嗯。”曹心婷点了点头，又看了两眼那些个箱子，就有些厌烦了，随口道了句，“那你继续看着吧。”
“哎，老奴办事儿请小姐放心！”那杨嬷嬷弓着腰说完，再抬起头，只看着雀雀扶着曹心婷离去的背影。
于是杨嬷嬷得意地咧嘴一笑，而后又换上之前那副满目厉色的表情，一转身，叉着腰，又继续瞪着那些个仆役了。
“你们给我看仔细了——！”
雀雀听身后又响起那刺耳的声音，止不住地摇头，而后皱着眉道：“小姐，咱们去昶王府也要带着那老太婆？您可别怪奴婢多嘴啊，虽然您去昶王府要树立威望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可那老太婆怎么看都是一副倚老卖老的死德性！她在咱们府上这样姑且罢了，要是去了昶王府还拎不清，别说给小姐您帮忙，能不惹事就不错了！”
雀雀一个小姑娘都看得清楚的事情，曹心婷又如何不知，她也有自己的打算：“可她是最厚脸皮的，一开始给里面那些个女人下马威她去最合适，这事儿你们几个小姑娘都做不得，也做不成。”
曹心婷这么一说，雀雀也明白了她的用意，只是她心头那口不平气还是难以下咽：“可是……”
“等我站稳脚跟之后，是时候会找个机会把她给赶回来的。”曹心婷冷哼一声，“免得她真拎不清，到时候骑到我头上来了。”
“嗯，您有这份心思就好。”雀雀听了这才舒了口气，脸上挂上了笑容，“奴婢怕您顾及赵氏所以犹豫不决……”
那杨嬷嬷说来是赵氏给曹心婷的个帮手，倒不如说是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
“那女人还真以为掌控我了呢！”曹心婷紧紧攥着手，咬牙切齿地道，“做她的黄粱美梦去吧！”
“小姐！”雀雀看着曹心婷突然有些狰狞的面容，忙出声道，“您消消气，消消气，不值当和她生气。”一边说一边帮她沏了杯水。
曹心婷长舒了口气，摆了摆手，雀雀见状便知趣地退了下去，而后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觉得自己胸口那股愤怒才被自己压制下去了。
夫人？就赵氏那个妾也妄想称夫人？明远侯府的夫人永远是她曹心婷和姐姐曹心如的娘亲冷氏的！
赵氏她一辈子也别想！
曹心婷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六岁那年，被十二岁的姐姐牵着进堂屋，她们的爹爹曹国正指着那高座上妆容精致的女人说，从今天起，她就是你们的娘。
那时，她们的娘亲才刚刚入土不过七天！
她脑子转得飞快，当即作势先认了赵氏，而后待被那个惺惺作态的女人抱起时，一边喊着：“凭什么？我们的娘不是她这个妾，我们的娘已经死了！”一边抓乱她的头发抓烂她的脸。赵氏叫得越响，她便抓得越欢，她已完全沉浸在对赵氏的报复中，丝毫没注意到爹爹反应过来之后铁青的脸。
当时，是姐姐趁着爹爹的巴掌落下前护在了她的身上，又是姐姐大雪天跪在那女人门前求饶，待赵氏终于装慈母模样地松了口，姐姐已经高烧几日，手脚生疮。
从那以后，曹心婷的娘死了，在她心里爹也死了，没有爹娘的她，只有姐姐曹心如了。
为了不让曹心如再替她收拾烂摊子，曹心婷自那以后便假意改过自新，明面上改称赵氏为“娘”，装得比亲母女还亲，可她心底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恶心在惶恐，甚至唯恐冷氏泉下有知会怪罪她是不孝女。
曹心如则和曹心婷不同，她虽然表面温婉贤淑，实则却内心清高，她不愿委屈自己趋炎附势，更是做不像如此姿态，所以她和赵氏多年面上不冷不热实则水火不容。
在六年前曹心如嫁到昶王府之后，曹心婷以为姐姐的日子终于熬出来了，却不想三年过去，曹心如的肚子一直没传出动静。尽管曹心如回娘家时，不愿给曹心婷提起那些后院的腌臜之事，但曹心婷估摸着姐姐应是被人陷害了。就在第四年，曹心如那边儿终于传出喜讯，然而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之时，却送了性命。
曹心婷在昶王府看到棺材里的姐姐时，才知道自己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也去了。
曹心婷原以为是昶王府里哪个一直不对付的女人搞的鬼，却不想到最后查出来却是赵氏。赵氏安插在曹心如身边的人告诉她，曹心如一直不得桓琭敏欢心，而赵氏又与曹心如一直交恶，所以她就早就谋划着趁某个时机推个受她控制之人上去取而代之。可是此时明远侯府未嫁嫡女就曹心婷一人，赵氏生的也都是儿子，于是赵氏就自然而然把算盘打到她头上，而契机就是生产之时。
自古女子死于分娩之时不计其数，这个时候想要弄死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曹心如之前四年在昶王府就被搞坏了身子，如今稍稍动动手脚……
——昱王殿下正式发出声明，他亡妻的死，与他无关，这个锅他不背！
曹心婷算是知道她娘亲当年产子是是怎么死的了，可笑她当年是真以为娘亲病了，原来被这个女人搞出了个“去母留子”！
行啊，她如今想在搞一次是吧，那她就配合她一起搞，看谁最后搞死谁！
赵氏让她趁机稳住桓琭敏，曹心婷也正有此意，她抛却女子的贞操和桓琭敏私下颠鸾倒凤，她不能让别的女人钻了空子，她要替姐姐守好昶王妃这个位置，然后，借助桓琭敏的力量，把赵氏从他们曹家的族谱里抹去！
在这条路上，谁挡着她的路，都要死！
包括，路为晞！
曹心婷这一路上大抵是为了报仇而有些魔怔了，直到把路为晞推下水，又和她交了几次手之后，她才忽然想清楚一件事情——
她和赵氏都希望借助桓琭敏的力量，却不想如此刚好遂了他的愿。
是啊，那个男人任着姐姐如此三年，又如何是她能利用得了的呢？
可是，这条路，她已经走到了如今，已经再也回不了头了。
今天是大年初六，前两天圣旨下来，说婚期定在二月初二。
还有……不到一个月了啊……
如此匆忙，倒像是陛下急着想把这件事替昶王了了一样。
再一对比那同一天被赐婚的路为晞，曹心婷此时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她悠悠睁开眼睛，想起这几天京都的传说，想起大年初一响彻天际的锣鼓……
因为路为晞是文国公家的女儿，而她是明远侯的女儿，因为路为晞有娘，而她没有娘，她们，就注定天差地别吗？
而这天，被曹心婷念叨着的，近来风光无二文国公府门口儿，却出了大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