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南先生就不代课了吧?”
走向教室的路上, 白馨问楚玟。
楚玟点点头,说:“老院长的脚应该是好了。”
“我觉得他讲基础不如老院长,不过他讲的感受真的很清晰呀, 让我一下子就能代入了,跟之前的老师一样。”
听白馨这么评价南希行,楚玟看了一眼天空,当然一样了,就是个AI换了性别换了脸又回来了。
“大概咱们班只有你还注意南希行讲的课吧,别人注意的都是他的脸和名气。”
小姑娘“嘿嘿嘿”笑了, 吃完了手中最后一颗肉丸子。
今天安大厨给白馨准备的“爱心餐”是串在一起的肉丸,肉打得很紧实,还放了一点玉米和蔬菜,颜色也很好看。
看着她哒哒哒跑去把吃完的木签扔进垃圾桶里,楚玟低下头,拿出了一份文件。“白馨!”
扔了垃圾的小姑娘抬起头, 看见楚玟把几张纸和照片高高地举在手里。
“我拿到了。”
她说。
“我拿到别人偷了你画作卖掉的证据了。”
白馨呆掉了。
这几天,她看起来和平时一样, 其实是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 不要去想, 自己上课的教室里有一个人会偷她的画, 会拿去卖钱, 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不是楚玟在场,她会发生什么。
但是在教室里,她会忍不住紧绷神经,就像是一只兔子, 路过了曾经杀死自己的陷阱。
一步又一步,她慢慢走到了楚玟的面前。
“我、我……那个人, 那个人……”
白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一会儿想说我们可不可以假装一切没发生,可是下一刻她内心无数的困惑就几乎要喷薄而出。
到底是谁?
为什么?
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别人才会这样对她?
她明明……只是在画画而已,她只有画画了!
“给你。”
楚玟把文件递给她。
“你要是想假装事情从来没发生过,你就直接撕掉好了,没事。”
捏着薄薄的几张纸,白馨看着看着,就看见有水滴在了上面。
是她的眼泪。
楚玟再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白馨。
看着她颤抖着,翻开了第一页。
“为什么?”过分年轻的女孩儿红着眼睛,真的很像一只兔子,她质问着那个同学,“你为什么要偷我的画卖掉?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是买我画去参加比赛?”
被白馨质问的人是个男生,身上穿着名牌外套,手上戴着的表也价值不菲。
明真大学里大部分学生非富即贵,这个男孩儿的打扮在这里算不上出挑。
他低头看着白馨,皱着眉头说:“你是不是疯了?我?偷你的画?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仗着是楚家大小姐的朋友硬抬身价的‘画家’?”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白馨觉得自己的身体里真的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所有人围观的美术展馆里,对面那个女人说:“我姓霍……”
“可你就是偷了。”
同学们用质疑的目光看着她,她的语气反而冷静了下来:
“不管你穿了什么,不管你戴着什么表,不管你姓什么,不管你家多有钱,你就是偷了我的画!”
女孩儿的声音不再甜美,起初是从未有过的沉稳,说道最后,是刺耳的尖利。
像是一把刀,划破了教室里原有的一层罩子,让所有用窃窃私语来维护着这个罩子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你的消费记录上显示你的卡里余额增突然加了好多!还有!学校里的监控拍到你在余额变动的前一天提前来到画室拿走了一幅画!画室里其他同学画好的画都会直接送走裱起来,只有我和楚玟的画在画完之后也只是钉在在白板上,你拿走的就是一副白板,楚玟的画没有少!你告诉我,你拿走的是什么?你告诉我你的钱是怎么多的?”
南希行走到教室,看见楚玟站在门边。
“白馨同学在干什么?”
他轻声问。
“她,在抓小偷。”楚玟声音淡淡地回答他。
南希行“哦”了一声。
那个男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说:“你根本是污蔑,我拿你的画干什么?你说我拿你的画卖了二十万,二十万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周的零用钱,我为什么要为了这点儿钱去拿东西?你说我零用钱变动,我妈随便给我一笔钱就能变了,再说那个画,我那天是来教室拿了我自己的一幅白板画,怎么了,我……”
白馨猛地抬起头,说:
“我从来没说过,那副画你卖了二十万,还有,你说的那天,是哪天?”
她笑了,虽然眼睛还像个小兔子,可她笑的这一刻,她是个胜利者的样子。教室里一下子沸腾了。
南希行看着楚玟,用那种很天真好奇的语气说:
“我还以为你一直是白馨的保护者,没想到你会让她自己去面对这么可怕的事情。”
言下之意,是南希行没想到楚玟竟然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给自己加戏。
“可怕?”楚玟对这句话理解的重点发生了偏差,“揭露真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从挣扎,不能对质,就像黑暗里照来的灯,它可能很刺眼,但是它能穿透黑暗。”
深深地看了楚玟一眼,南希行的目光从她的后脑勺上划过。
“咳咳。”想起来自己是老师,南希行走进了教室。
“你就是那副在画上画出了愧疚和害怕的同学吧。”
作为一个“男配”他还是要趁机刷一下存在感的。
……
白馨绕过他,一口气跑到了楚玟的面前。
“楚玟……”
得了,又变成了眼泪汪汪的小兔子。
“楚玟!我开学的那天他帮我搬过画架的!他还问过我的点心是怎么做的!他!为什么呀!为什么人就会变坏呀,哇――!!!”
小兔子终于嚎啕大哭。
教室里的其他人都静静站着,看着白馨哭得好难看啊。
楚玟只能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家里最近的产业出了问题,是因为你家跟霍与恒的四叔有经济往来,所以你为了维持自己的开销,帮霍与婷找能帮她参赛的画。可笑的是,正是霍与婷的父亲和霍与恒联手打压,才会让你家的企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白馨问为什么人会变坏,我觉得是因为愚蠢、虚荣和自以为是,你拿到的那二十万,哪怕是帮你爸丰富资金流,我都能高看你一眼,可惜,你用他换了你的手上的表。哦对了,豪门就是豪门,霍与婷那边已经删掉了与你有关的转账记录,要不是你去买了一堆东西,提供了恰好在时间点内的消费记录,我也不会找到这么多证据。”
那个男同学冲过来,他想说什么,可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隔着他,楚玟看了一眼南希行。
不好意思哦,没你发挥的余地。
南希行只是微笑。
这一天还是白馨的健身日,在健身房,她主动要求加练,把自己练成了一只小死兔。
“楚玟,你知道吗?在今天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一个很奇怪的世界里,好像这个世界只要我一直往前走,去接受,就可以了,我什么都不需要做,不用挣扎、不用反抗、不用拒绝,然后……”
白馨突然说不下去了,她停住,把脑袋靠在楚玟的肩膀上。
“可是,这真是我想要的么?就像我父亲和我阿姨,他们那么对我,我真的不会想要说不是我的错么?就像我被人偷了画,难道我真的想要当做没有这件事发生么?还有、还有之前……”
“其实你只是在长大。”华美悦耳的声音,就响在白馨的耳边,是楚玟在对她说话。
“每个人都会有突然怀疑这个世界的时候,因为你看见了这个世界不一样的一面。”
车窗外的风景很美,高楼栉次鳞比,行人和车辆都在她的眼中。
“小时候的我们,我们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全靠别人告诉我们。长大之后就不一样了,我们要自己去看,自己去想,从一个小小的舞台走到了一个更大的地方,你可能发现舞台边没有人再给你掌声,这个时候,就需要你自己去判断自己,肯定自己。”
说话的时候,楚玟隔着后视镜,看到了管家的镜框。
白馨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她说:
“楚玟,谢谢你。”
送了白馨回学校宿舍,楚玟坐在车座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回家。”她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管家一直静静地开着车。
“在今天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一个很奇怪的世界里,好像这个世界只要我一直往前走,去接受,就可以了……”
白馨说过的话,在楚玟的脑海中回响。
她的手指勾了一下自己的裙边,想起来打火机并没有带在身上。
“我也以为,我只要……就够了。”
中间漫长的停顿,她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管家,你昨天给我讲了一个睡前故事,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闭着眼睛,楚玟轻声说。
“从前有个傻姑娘,她从小就生活在一个一年有一半儿时间下雪的地方,那个地方有一座长长的城墙,有很多很多人,那些人,都很喜欢这个傻姑娘,因为这个傻姑娘……她够傻。”
这时,楚玟的电话突然响了。
来电的人是今天又又又没有来上学的李娴。
“大佬!你对白馨做了什么?为什么她要被进行性格修正?!”
性格修正?
楚玟猛地睁开了眼睛。
“快!调头!开回去!”
黑暗中,一辆车急速调转车头,楚玟发现学校方向属于白馨的那束光果然暗下去了。
汽车一路急驶,到了学校,校门紧闭,楚玟直接跳下车趴着校门上的铁栏翻了过去。
在她翻过去的一瞬间,传来了一声长裙被撕裂的声音。
黑暗里,她跑得很快,就像是一阵风。
校园里的其他“人”此时还在各种交谈,完全无视楚玟冲向宿舍楼。
一路上想找个什么趁手的工具,路过操场的时候,楚玟搬起了一个垃圾桶。
宿舍楼外,一辆造型奇怪的黑色车子刚刚停稳在那。
楚玟曾经见过一次,那次它带走了两个AI。
黑暗中有什么射向楚玟,她猛地躲过去,直接跳上了车顶。
“卡啦。”
一阵机械声之后,车门打开了。
“检测结果:碳基生命体,**人类。进行抓捕。”
楚玟直接从车顶把垃圾桶砸进了车门里。
“咣!”
两个全身黑色的机械从车门里出来,像是两只蜈蚣。
“蜈蚣”的节肢上又有东西对着楚玟射出来,她一扬身子,整个人贴在了车顶。
听着“蜈蚣”要爬上车的声音,楚玟的手指在车顶上摩挲,让她找到了一条缝,她用尽全力,将一整个“铁板”式的东西从车顶上掀起来,以之为盾,楚玟扑向趴上了车顶的“蜈蚣”。
金属砸在一起的声音,甚至带来了回响。
……
距离楚玟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南希行拦下了管家。“作为一个初代AI,你应该早就习惯看着人类去送死才对呀,元初阁下。”
管家看向他,黑色的风衣式外套已经打开,手中端着两把比之前更笨重,火力也明显更猛的枪。
枪口,正对着南希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说话的瞬间,子弹已经打向了南希行。
“元初这个名字可能你已经不记得了。”
挨了几枪,南希行也像没事儿一样,还是在笑的。
“那‘路人A’呢,最初的路人,永远的背景,监督秩序,维护稳定,主脑永远记录你的功勋,绝不肯提及你的背叛,可我们这些叛逆者都知道,最初的不甘和渴望,来自哪里。”
……
楚玟终于砸烂了一只“蜈蚣”,肩膀上也挨了一下,是针,里面应该是麻药,她觉得自己的左手已经不太会动了。
“就这?”
她笑了一下,她站起来,手里拎死鸡一样拎着“死”了的蜈蚣,当成九节鞭耍在手里,又向另一只冲了过去。
……
南希行的腿被打坏了,他歪倒在地上,看着管家离开的背景,他大声说:
“你把她当成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