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透了伤害她的人,更恨透了自己,他竟然没有办法保护她。
男人给她换了一套新衣服抱回家,他们还没有走到门口就脚软了,她的母亲是他们之间最平静的人,嘴里念叨着:回家,回家好,回家好啊。
他听懂了。
是不是很讽刺?
他们家人很好,没有一个人责怪他,甚至还安慰他,告诉他:这都是命啊。
她的母亲老了很多,时常坐在门口看人,可是那条路,一天也没有走过几个人,她就是爱看寥寥几个路过的人。
市面上的饰品不再有新的款式,来来回回都是以往的款式,本是她送的货,如今变成了她的哥哥。
后来,商铺的货没有那么好卖了,他们进货也就少了,生活成了问题。
男人记得她教过他,也跟他说过为什么喜欢设计饰品来卖,他按着她的所想,尝试自己做样板,他不会画图,只会做成品。
于是他每天换岗之后会拿着她的笔记本研究这些饰品,揣摩她的设计,他白天夜里,只要不值班就会一直待在寝室里,研究这些东西。
他们这些战友每每看到都会避开,他们不知道怎么安慰,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时候不说,总比说错,会好很多。
男人在他们最苦恼的时候,拿了两个样板过来,利用身下的材料,教他们做一批全新的饰品,让中年男人拿出去推一下,如果没有问题,他就继续做。
过了两天,男人再次过来的时候,中年男人向他跪下了。
他做的东西,和她的风格很像,经过商铺向游客推荐,卖了不少,人家又开始订货了。
他们结了一笔账,家里有钱生活了。
中年男人务实,不会弄这些设计,可是他也手巧,每一个饰品都做的很好看,质量更是不错,如此,定的人就更多了。
男人每个星期都会来住一两天,他住的房间,就是以前她的房间。
他们渐渐像家人一样,他们对男人非常热情,甚至是将他当成了她。
木恬打断了他的回忆:“那十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
十年,怎么过来?
“自然是走过来的,在这里,除了她不在,她的一切都在,生前,她最在乎家人,死后,我得替她守着啊。”男人嘴角带笑,像是在说一件家常事一般。
说起来很简单,可是真正做的到的人能有几个呢?
琐琐碎碎,十年。
木恬不是多事的人,可她真的想问:“那你以后怎么办?一辈子待在这里,给他们养老送终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问,但她想要知道他的心情,是不是跟她一样?
沈俞死的那天,她就发誓,一定会替他好好活着,照顾他的家人。
她和他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沈家有钱,而他们没钱。
她穷过,她知道,相安无事自然最好,若是一个贫穷的家里出了什么事情,那才才是真正的灾难。
“怎么办,过一天算一天,如果到了我退伍那一天,那我就带他们回南城养老。”男人一脸无畏,对于这一点他怎么会没有想过?
木恬抬头,震惊:“你是南城的人,广省的南城吗?”
“嗯,你也是?”男人虽然一脸疲惫,对着这些饰品一点也不含糊。
她不是,木医生是。
木恬笑着摇头:“我去过,塌方的时候。”
男人点头,说到南城,她的话便多了。
她一直在向他打听,南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南城的人怎么样,南城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
这一夜,他们说了很多很多,两个第一次见得陌生人仿佛已经在这一夜里,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
外面的天微微亮,光线通过木门缝透入。
男人把手上的饰品全部做完,拿出单子分袋装好,贴上单子,出门前问她:“要不要给你带什么回来?”
“不用,你去吧。”木恬站在门口,看着他上车。
男人按下车窗,从里面探头出来:“这一晚上,你把我的底都摸清了,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半点事,这是不是不太公平?”
“我叫...木恬,桃木的木,恬静的恬。”木恬想了想,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
男人笑了,按上车窗,开车离去。
木恬坐在老人常常坐的位置上,靠着椅背,慢慢摇着椅子,看着面前空阔的地方,很美,很冷,她拿出手机。
还是没信号,点开木医生的头像,随手拍了一张门前风景的照片,发送,显示一直转圈圈,最后弹出一条信息,对话框里的照片左边多了红色感叹号。
她不喜欢看到红色的感叹号,想了想,把照片删了。
她坐在摇椅上,摇啊摇。
老人坐在这里哪里是喜欢看风景呢?
她是在用余生在等人,等她的爱人,等她的女儿。
摇着摇着,她睡着了。
寒风凛凛,阳光照在摇椅里,晒在她的身上,有了一丝暖意。
梦里很好,有木安,爷爷,沈俞,沈家二老,他们都对她很好。
他们都在她的身边,唤她起床吃饭,出门游玩,她像个孩子一样在他们面前蹦蹦跳跳,走在前面,他们跟着后面。
人很齐,这些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人都在。
真好。
真的不想醒过来。
如果一直这样,多好呢?
她缓缓醒来,身上多了一件厚厚的衣服,在外面都能听见里面的人在笑。
原来是男人送货回来了,给家里买了一刀肉,现在不正好在院子里处理,说着话,笑着。
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好,很正常,可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一段不同感受的故事。
木恬抱着外套,用手机站在门口拍了一张照片,用作纪念。
马文·库尔元蹲在井边,最先发现她:“醒了?”
大家回头看去,她拍了一张,很好看。
“外面的摇椅舒服吗?”男人高大,拿着一刀肉,放到案板切加调料,腌制。
木恬笑了笑:“挺舒服的,我终于明白奶奶为什么要常常坐在外面了,门外的风景真的很好看,就像能看清整个世界一样。”
家人们都好奇他们在说什么,中年男人用藏语问男人,他们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