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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喜欢。)(1 / 1)

第二十五章

沈绛不知哭了多久, 竟是渐渐累了,靠着车厢壁,眼睫微垂, 竟是睡着了。

这一天虽只过去了半日,可她却像是经历了许久。

马车停下时, 车夫掀开车帘,正要开口, 就见谢轻轻抬起手挥了下, 示意他先退下。车夫扫了一眼蜷缩在角落的沈绛, 心中虽有疑惑,却还是安静退下。

沈绛却还是被掀开帘子的动作, 所惊醒。

她微垂着的长睫轻颤着,待缓缓睁开眼睛时, 那双秋水潋滟的眉目,似褪去了早上的木讷,重新灵动鲜活了起来。

沈绛抬头望了一眼外面, 感觉到车子已经停住, 才问道:“到了吗?”

“你既已去过天牢,我让车夫先送你回去吧。”谢开口说道。

沈绛摇头:“既然当了三公子一日的小厮, 当然是要做到底,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她正要下车, 谢却把她叫住。

只是他却盯着自己不说话,沈绛一脸疑惑,就见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脸。”

沈绛一怔,伸手抹了下脸颊, 才发现她脸上之前涂的褐色粉底,因为刚才哭过, 渐渐脱落了下来。

只怕现在她整张脸,都是花的。

谢拿起方才的帕子,低声道:“抬头。”

沈绛眼睛睁大,眼尾的红晕似渐渐晕染,直到她轻轻仰起脸,谢修长的手掌持着帕子伸了过来。

他的手指捏着帕子,在她脸颊上轻轻擦拭。

明明没有丝毫的肌肤接触,可也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帕子而已。

沈绛仰望着他,长睫下的眸光闪动,眼神渐渐迷离,一双唇瓣不知觉的轻抿着,就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

马车内极静,空气仿佛开始浓稠,变得奇怪。

直到谢将手收回去,仔细端详了她的脸颊,低声说道:“好了,擦干净了。”

沈绛深吸一口气,立即挪开视线。

许久,她才低声说:“谢谢三公子。”

回了府衙之后,谢待在值房内,直到通判陈秋来找他。

“程推官,今个你去天牢内,可有收获?”陈通判一进来,就无奈的问道。

谢微摇头,含蓄道:“并无收获。”

陈秋又是一叹气,他低声道:“你说不过是几个妓子失踪,何至于闹得人心惶惶,说不准就是她们跟情郎逃跑了呢。”

谢虽来京兆府时日尚短,可是他性子温和,谁都能跟他说上两句。

他说道:“毕竟事有蹊跷,不过若是实在查不出来,府尹大人也并不会怪罪。”

“若是这事由府尹大人说了算倒也好,我听说这件事是兵部侍郎杨志谦大人亲自过问,你也知道咱们府尹一向小心谨慎,既有这样的大人物过问,他如何敢阳奉阴违。”

谢微笑:“大人说笑了吧,不过是几个妓子失踪,何至于惊动杨侍郎亲自过分。”

“可不就是,不过这是府尹大人亲口说的,他说若是咱们找不回那些失踪的妓子,杨侍郎定然会怪罪下来。”

一旁的沈绛,原本正在低头磨墨,此刻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

兵部。

自打父亲出事之后,她就想要弄清楚当时战场所发生的事情,只是天牢看守太过严厉,她压根没办法跟父亲说上话。

为何一个兵部侍郎,要如此关心一个妓子案?

“府尹大人亲自说的?”谢又皱眉,似乎还是有些不信。

陈秋此刻讪讪,压低声音道:“程大人,这话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其实也是府尹无意中说漏嘴的,我这不是觉得咱们同在京兆府衙门,该同气连枝。你若是查到什么证据,可定要趁早拿出来。”

原来陈秋是怕谢藏私,故意拿杨侍郎吓唬他。

谢抬手将案桌上的一本册子,拿起来,递给陈秋:“这是我调查的受害者资料,不过从她们的籍贯来说,并无什么疑点。”

这些姑娘有些被卖时,年纪太小,压根不记得自己是哪里人。

有些则根本不是一个地方。

一般来说这样的连环案,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这些受害人身上的共同点,因为只有找到这个疑点,才能查清楚她们失踪的缘由。

“会不会是跟她们的恩客有关?”陈秋问道。

谢点头:“不无这种可能性,只是这些秦楼楚馆并不愿供述出这些女子平时相熟的客人,说是不好坏了规矩。”

本朝虽有不许官员狎妓的说法,不过时间久了,也无人查证。

反倒是不少官员,都有上秦楼楚馆的爱好。

很多官吏的请客应酬,也都是设在这种地方。

民不举官不究,要是无人告发,这种事情大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但要是真的查案查到这些官员身上,那确实是会引起不小的轰动。

至于这些妓院为何感拒绝交出恩客名单,无非就是仗着自己背后有人。京城何等地方,秦楼楚馆想要在这里立足,背后都会有靠山。

京兆府查案,他们会配合行事,却并不惧怕。

陈秋叹道:“这也不行,那也不可。这案子还如何查下去,要我说,咱们京兆府就是后娘养的,这种既没油水又没噱头的案子,总是扔给咱们。”

谢安静听着他的抱怨,只含笑道:“今日去花月楼,老鸨倒是给了茶水钱。”

“沈三。”他开口喊了一句。

沈绛这才想起,早上他们在花月楼要离开时,那个姓桑的老鸨,特地给她塞了银两。于是她立即把银子拿了出来,递给这位通判大人。

陈秋一听,连呀呀了两声,略有些羞赧道:“这如何能使得,这一趟是程大人你亲自跑的。”

“无妨,我独身一人在京城,了无牵挂,想来陈大人比我更着急用银子。”

陈秋并不是京城人士,虽说人人都想当官,可是有个肥缺,那是祖坟生青烟。

很多京官也就是名声好听罢了,若是没有丰厚的家资,比一般商贾过的还不如。

这位陈通判就是苦读考上功名的,原本家中也只是略有薄产。如今在京城这样柴米油盐都昂贵的地方,活的实在是艰难。

前几日他还在府衙中与别人借了银子。

陈秋见他话说到这里,便伸手拍了拍谢的肩膀,低声道:“我就不与程贤弟你客气了。”

待陈秋走后,沈绛转头望着谢。

谢刚提笔正要写折子,似察觉到她的眼神,虽未转头,却开口问道:“为何这般看着我?”

“只是没想到三公子竟这么会做官。”沈绛嗓音微松,这一天她都是压着声音说话。

原本甜润的嗓音,带着一丝丝嘶哑。

谢手中毛笔尖一顿,他似有些发笑,抬头望着她:“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愚钝不可及之人?”

“不是,只是之前还担心过,三公子为人清冷,会不会不太适应官场。”

毕竟在沈绛看来,谢这样清冷出尘的性子,或许在官场会显得过分清高,不会阿谀奉承,与旁人看起来分外格格不入。

如今看来,她的担心反倒是多余的。

他看似清冷出尘,可却比谁都通透理智,既是为官,便如鱼在水,既不清高也不阿谀。

这样的三公子,总是叫人惊喜呀。

*

下值后,沈绛跟着谢一块回家,刚在院门口下车,清明就迎了上来。

沈绛看着比平时里还要殷勤的清明,不由笑道:“清明,三公子今日说我当他的小厮,甚好呢。”

“沈姑娘就别拿小的打趣了。”清明脸上闪过一丝忍耐。

这姑娘怎么回事,难道还真要给他家世子当小厮不成?

那可不行。

好在等沈绛回去之后,清明立即低声说:“世子爷,王妃说你若不忙,回去陪她用膳。她几日没见你,甚是想念。”

谢点了点头,转头问道:“我让你派人买的东西,买到了吗?”

不就是朱颜阁的口脂。

清明应道:“买了,一共两套。”

十五贯一盒的四美,现买居然没有,竟还要等几日,这世道简直是没法说了。

现在整个京城谁还不知,这个朱颜阁就是立在那儿的聚宝盆。

“那就等东西买到了,再回去看望母妃吧。”谢淡然说道。

入夜。

护国寺陷入一片安静,白日里香客络绎不绝,晚上只有青灯伴着古佛。偶有木鱼敲击的声音响起,也添加了几分静谧。

厢房的门被悄然推开,一个黑衣人影缓步而入。

待坐在佛像前入定的白衣僧人,缓缓睁开眼睛,突然叹了口气。

反而是进来的人,冷不丁笑了起来:“怎么,师兄瞧见我来,竟是这样的态度。莫不是不想见到我这个师弟。”

不同于往日清冷温和的声音,这语调透着不羁和随性。

释然和尚望着面前的人,叹道:“若是师弟日后让我少打一些诳语,我便先谢过师弟了。”

谢走到案桌旁,掀开长袍下摆,眼神透着桀骜。

他说:“我来就是特地谢谢师兄的,若非师兄的三寸不烂之舌,只怕我还没那么容易进京兆府,也没那么容易搬出王府居住。”

释然和尚双手合十,口中称了句:“阿弥陀佛。”

谢这次以程婴之名入京兆府,若想瞒过皇上和他父王,自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干脆反其道而行,让释然和尚替自己到郢王面前进言,既然他自己一想要出家,倒不如先让他入世。

原本郢王爷还有些恼火,本来不想与释然废话。

奈何却又这个所谓的入世之说,给吸引住了。

释然不愧是个能辩经胜过天下僧人的,口舌看似普通,却处处戳中了郢王爷的心思,他当时是这般说的:“师弟之所以想要出家,无非是因为他自小便在佛寺中长大,离佛祖太近,而离红尘太远。既然王爷想要让师弟回头是岸,不如先让他到红尘中历练。”

简而言之就是,让他去世俗感受红尘的美好。

至于这世界哪个地方最世俗,还有比官场更合适的地方吗?

不仅要历练,还要让他隐姓埋名的历练。正因为舍弃了谢氏皇族的名讳,看尽了人间冷暖心酸,方才让他感受到如今所有的一切,乃是上苍的恩赐。

郢王爷也心疼儿子,可是一想到自己这么一个独苗,居然要出家。

他又觉得释然说的话,不无道理。

正所谓,失去后方知珍贵。

郢王爷听罢,思索了半晌竟真的点头答应,自然这件事皇上也知道。

至于这个京兆府的小小七品推官,位置太过低微,哪怕皇上觉得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他也不会怀疑什么。

郢王爷为了让谢回心转意,彻底打消出家的念头,早已经病急乱投医。

皇帝也就任由他闹腾,反正一个小小推官而已。

谢的身份文书,是查不出一丁点作假的。

既有了推官的身份,谢要求出府住,郢王爷也就同意了,算是彻底融入百姓生活。

这么一桩匪夷所思的事情,

“师弟只怕是志不在京兆府吧,”释然望着面前的谢。

他这个师弟就是太过聪慧,师傅曾经说过,他是走一步已想至百步的人。

谢轻笑:“师兄倒是了解我。”

释然和尚坐在蒲团上,双手依旧合十,声音温和道:“那师弟能放过护国寺了吗?”

“师兄何出此言,我与护国寺乃有师门情分。何至于谈放过二字。”谢笑起来,依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释然却不想与他争论。

可他做过的事情,却足以让护国寺拖进火坑。

去岁他刻意选在加冠礼之际,要在护国寺落发出家,险些让护国寺的百年佛门被砸个稀巴烂。

这次他要求自己去诓骗郢王爷,言语间又提到去年落发之事。

俨然就是,只要他不答应这个要求,落发之事他就会再玩上一次。

释然一个出家人,若不是佛祖心中在,只怕早已经恶语相向。

他这个师弟,外人瞧他一副神仙容貌,气华出尘。

却不知他这喜怒无常的性子。

京城之中提到郢王世子,都知那位清俊温雅,满身佛气一身矜贵的翩翩贵公子,却不知道这位贵公子若是想要折磨人的时候,竟有一万种不重复的可能性。

“师弟心中执念,竟越陷越深。”释然又叹了一口气。

谢突然眸色微冷,这是头一次,他露出如此模样,他轻声说:“若是你从五岁开始,就深受奇毒之害,一次又一次从生不如死的痛苦中醒来。”

明明死了便会痛快,可却得一次又一次活过来。

这样的日子,哪怕多活一天,都是折磨。

他却已过了十六年,师傅还在世时,曾与他说过,人生在世,便是修行。既是修行,便有痛苦,望他能安守本心。

可他抬眼望过去,活在痛苦中的,只有他一个人。

旁人倒是活的肆无忌惮,既是如此,他有何本心可守。

释然欲再问,谢已经起身。

只是待他走到门口,释然突然说:“师弟如今心中可有牵挂?”

他这次前来,除了说谢谢,其他却一言未发,叫释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同。

谢回头看向他,眉头微蹙。

“不曾。”

*

谢回到家中,刚推开院门,很快就听到隔壁竟扔过来一块石子。

“三公子,是你回来了吗?”沈绛的声音在隔壁响起。

谢没想到,这样深夜她竟还未睡下。

但他还是应道:“是我。”

很快,院门被敲响,谢走过去重新开门。

就见沈绛穿着一身粉色长裙,在漫天银辉映照下,如月宫仙子般。直到她将手中盒子拿出来,轻声说:“我问了清明,知道三公子有用香的习惯,所以特地给你做的。”

今日她一回家,就把自己关起来,在屋子里调制了一个晚上的香。

本来见今日太晚,想要第二日再给他。

谁知就听到了隔壁院门被推开的声音,她赶紧在自家院子里捡了石子扔过来探探路。

果然,是他刚回来。

沈绛并未问他去了哪儿,毕竟这是三公子的私事。

谢伸手接过盒子,就听沈绛说:“这香味道极淡,我是估摸着三公子的性子,才调制这样的香。”

“我的性子?”谢有些好笑,伸手打开面前的盒子。

一股淡雅而清幽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竟让人有种心旷神怡之感。

谢略有吃惊:“这味道?”

“有凝神静气之效,是我特有的香料方子,绝无害处,亦不会叫人上瘾,三公子尽管放心。”沈绛认真说道。

有些香料铺子,为了让客人时常购买,总会在香料中加上容易使人成瘾的药草。

见他低头,沈绛心中略有期待道:“三公子,你可喜欢?”

少女清润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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