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新月异,时光流转,彼时绛月在白矖身边已经长到了一万多岁,比起初生时的青涩变得油滑了不少,也渐渐显露出个闯祸精的苗头来。近些年,玉华宫不知来了多少被绛月捉弄的神仙,一个个气的不行又不敢言重,白矖每每看到一边应付一边觉得有几分滑稽,原本缥缈于天上的白矖上神就这么一点一点被绛月拉下了三千俗事里。
后来正逢凤族长老的小儿子长到三万岁,按照凤族规矩该行弱冠之礼,凤长老厚着脸皮携子登门,想让白矖收了他儿子做个关门弟子。绛月觉着稀奇,她随白矖住在这玉华宫里这般久,连个扫宫的小仙娥都未曾见过,更别说见白矖收徒了,心里觉得这拜师之事大抵是成不了。
可绛月万万没想到,凤长老这个当爹得揣了颗石头做的心,逼着自己的小儿子在玉华宫的大门前给白矖磕头,磕满九九八十一个响头才许起来。
“嗒,嗒——”
这才数到三十七,凤族那小子已经是磕的头破血流,眼瞅着就快将玉华宫宫门前的白玉阶扣出个大窟窿。绛月转眼又看了看正坐在她面前对弈的两个人,他们却是眉头都不皱一下。可怜,真是可怜,摊上这样的爹那小子也真是倒了血霉,遇上白矖这样的人,更是惨上加惨。想到这,绛月实在是忍不住为那凤族的小子长长叹上一口气。
白矖听得绛月传来一阵长长的叹息不动声色的落下手中的白子,“你若是觉得看我和琅渊下棋无趣也不必在这呆着,去玩便是。”
话刚说完,就听得坐在白矖对面的男子朗朗大笑起来:“白矖啊白矖,你也能有今天,今日这局竟是我要赢了。”
听得此话,三人均看向棋盘,白矖棋艺甚高,琅渊与他对弈多年一直输多赢少,他二人今日这局本厮杀正酣,白矖步步为营,用一招请君入瓮逼得琅渊弃了自己的一半生子,却不知为何,方才那一子走的竟是步死棋,白白断送了他大好的局面,如今落於下风。
白矖抖了抖衣袖,一时之间竟有些尴尬。绛月轻咳了两声:“你们不去看看?我方才偷偷瞄了一眼,跪在外头的那少年看上去很是俊朗,人也实在。”
“你看过他长相,说他长得俊朗倒也没什么,只不过你与他应该不曾相处,又如何知道他这人实在?”琅渊挑起一边的眉目,用手托着自己一边的头同绛月说话。“丫头,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听没听过。”
琅渊往日里本就喜欢穿一袭墨色的长袍,偏偏他同白矖一般,也是惊为天人的美男子,唇红齿白配上他那一袭三千如雪的白发,倒显得有些邪魅。
“我看他不过磕了三十七个响头,头上的血就已经流成了一汪小水滩,这一声又一声的磕的清脆又响亮,必定是个十分实在的人。”
绛月眼睛又看向白矖,见他并未有半分的动容之色,不由又可怜起外头的凤族小子。
“啧啧——真是造孽。”
琅渊倒是没去抬眼看,只是换了一边的手撑着自己的头,又轻笑道:“且先不说这头是他爹叫他磕的,就算是他自个儿愿意跪在外面实实在在的磕完九九八十一个响头,我和白矖也还是受的起的。”
绛月白了琅渊一眼:“是是是,你是四海之主,天下水泽皆归你管辖,堂堂龙君有什么受不起的。”她瞥了眼白矖又道:“我只不过是敬佩这凤族小子的胆量,竟然敢让白矖这样无所事事的神仙当他师父,也不怕什么都学不到反倒白白耗费了自己的光阴,光给玉华宫当根柱子使。”
“嗳?”琅渊摆了摆手,“错了,错了。真要敬佩,你也得敬佩他那一根筋的爹啊,当年他爹被他爷爷抓着来这磕头的时候,可是足足磕了九十九个响头呢。”
“竟还有这种事?”绛月被勾起了兴趣,跪在软垫上将大半个身子都摆到棋盘上,等琅渊说下文。
“外面这凤族小子,怕是怎么都想不到,当年他爹竟和他在同一个地方磕过头,且磕的比他还实在,真的把玉华宫外的白玉阶给震碎了。可那又如何,白矖还不是照样没有收他。”
“呃……”绛月脸上挂了个又哭又笑的表情,她敬这凤族长老是条真血性的汉子,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撞西墙,厉害!
“如此想来,你是不是更觉得外面跪着的凤族小子可怜了。怎么,你心疼他?”琅渊大概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嘴巴闲得很,绛月懒得与他辩驳,也只是瞪了他一眼。
白矖久不出声,见自己与琅渊的这盘棋被绛月压的散落了一片,便也就将自己手中的棋子扔回了棋盒里,凤眸扫了眼窗外,起身走到门口说道:“既然你们对门外的人和事这么感兴趣,那我们出去看看也无妨。”
三人出了玉华宫,就看见雪白的玉阶之上腥红一片,那凤族小子大抵是磕的头晕眼花,身形摇摇欲坠,脸色煞白几乎就要晕过去。
凤长老见白矖出来,心中大喜,当即就迎了上去。
“臣,凤莫书拜见君上。”
白矖侧身后退一步,寡淡出声:“本尊早已不再过问凤族诸事,凤族之主有能者居之,你也不必再唤我君上。”
绛月看那凤长老十分利落的“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朝着白矖行了个叩头的大礼忍不住偷偷拽着琅渊的一片衣角小声问道:“这老头何故唤白矖君上?”
“凤族自上古时期便奉白矖为主,只是他自女娲娘娘以身补天之后便不再过问世事,孑然一身。”
“原来是这样?”绛月点了点头,想了会儿又问:“那凤族怎么不换个人统领?”
琅渊眨巴了两下眼睛,语重心长道:“凤族向来追求强者,族内无人能及白矖项背,因为最强,自然奉他为君。”
“啊——原来是这样。”
绛月虽在白矖身边一万多年,但也从未听白矖说过他是凤族君主这件事,想来白矖只当自己是个挂名的,所以也并未上心。
“君上,臣这几万年来代理族内诸事,可臣下愚钝平庸终究没有君上半分的卓然英姿。我等也知君上早已退居三十三重天不问世事,但也请君上怜悯,为了我凤凰一族能生生不息,将小儿留在身旁教导,待他学有所成,老臣才能放将自己身上的重担交托于他。臣保证,若小儿学成归来,日后必定不会再来打扰君上。”
凤族长老额头生了密密的汗珠,他虽以凤族荣辱为己任,但此番贸然前来恐惹白矖不快。方才所说的话,都是掏心窝子的肺腑之言,清悠是他三个儿子里天资最高最聪慧的,若他能的君上教导,将来必成大器。
“我教可以,但他一但入我玉华宫门,你们便不可再来多加纠葛,待本尊觉得时机成熟,自会让他回去。”
白矖从始至终都不曾正眼瞧过跪在地上的凤族长老,但他既然开口答应,倒也不会再反悔。凤莫书听得白矖愿意,老泪纵横,连忙拖着自己小儿子的手就要往白矖的身前推。白矖侧目,看见一旁正忙着看戏的绛月,抬手道:“既然我已应允,那你们便回去吧,至于他——”
跪在地上的凤清悠抬头,见白矖正用袖口粗略指着他,缓缓道:“本尊虽不喜那些个繁琐的礼节,但你既然要拜本尊为师,该要的礼节却是不能少,就等你磕完这九九八十一个响头再到殿内来见我。”
凤悠然虽然已经磕的昏天黑地,但也咬咬牙只点头称“是”。
“这都答应拜师了,干嘛还要他拜?”绛月不懂小声嘀咕。
琅渊拍了拍她肩膀,怪声怪气的开口“你都不明白,他们又怎么会知道。”
绛月见不得那血淋淋的样子,径直转身就回了玉华宫,坐到软垫之上,她却又想起来一件要紧的事。
“白矖,你既然收了他当徒弟,那日后我又该与他如何相处,他叫你一声师尊,可又该叫我什么?”
白矖不急不忙的放下手中的茶盏,收了那桌上的棋盘。“以往总是与你一处,我倒是忘记管束你的身份,现如今宫里多了个小辈,又是我的徒儿,你若愿意,就让他叫你一声师叔可好?”
“师叔?师叔好啊!”绛月喜笑颜开,“如此一来,我便有晚辈了。”
琅渊不禁为凤族小子的未来担忧。“也就只有白矖愿意这样惯着你,凤族小子都三万岁了,你不过才一万多岁,比他年幼却白白做了人家的师叔,真想为那小子抱不平。”
正说着,见一人抖抖嗦嗦的跨了玉华宫的门槛进来,这磕了八十一个响头换来的拜师礼算是成了。
“徒儿凤清悠拜见师尊。”
白矖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绛月冲上前去,抓着凤清悠的手就道:“我叫绛月,以后就是你的师叔,你放心既然做了你的师叔,日后在天上我罩你。”
凤清悠早在家中就常听自己父亲说起过,君上身边自一万多年前就多了名叫做绛月的上仙,可看她的样子六根未净,又不够成稳,想到日后在玉华宫,与她但凡碰面都得叫上她一句师叔,当下就觉得自己心气不顺,再也坚持不住,两腿一软,终是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