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生知道,叶槿跟着蓝百川离开后,他今生恐怕就再难见她一面了,所以,他定定的凝望了熟睡的叶槿好一会儿,他要把她的容貌记住,记一辈子,即便他的灵魂飞跃了忘川,他也不要忘记,那么,他就可以在下辈子遇到她,认出她,与她再续今生没有了却的缘分。
谢春生了解他哥哥的性子,昨天将他连吓唬带骗的哄走了,他肯定会联合村里的老少再过来,若是再带着他们的爹娘过来,当年爹爹对小槿有救命之恩,若是老人过来求情,以小槿的个性,断定是不可能走了,为了小槿,他这次不再躲避,及早赶回村子,拦住那些阻碍小槿奔向幸福的人。
谢春生匆忙离开医院,赶上了头一班车,往村子的方向而去。
车子在蜿蜒的山路上行驶,谢春生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他呆呆的望着车窗外的风景,脑子里全是与叶槿过往的点点滴滴。
忽的,他看到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而他的身体也随之一起旋转,在没有完全弄清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他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
一场意外的车祸,将谢春生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二十二岁——这个朝阳般年轻的年龄上。
谢家二老伤心不已,是啊,谢春生是他们全部的骄傲,那么出色的儿子,怎么就这么没了,老天爷不长眼啊。
而对他们的打击并不只有这一件,另一件就是叶槿被谢冬生打得流产并且不能再生育的事实。
天啊,这不是要让谢家绝后吗?!
谢家一片愁云惨雾的同时,叶家也发生了天塌地陷的大事。
叶槿的事情不可能瞒过叶家二老,叶教授本就刚刚病疾初愈,得知叶槿小产的事情之后,情绪激动,再度倒下了,而这一倒,便没再醒来。
叶教授的夫人在时隔两个月之后,也驾鹤西去,是啊,老两口风雨一生,不离不弃,相依相伴,一个先去,另一个的天也就塌了。
依照二老的遗愿,叶槿将父母葬在了从未见过的哥哥的坟墓旁,一家三口也算是在另一个世界里团聚了,可是,却将叶槿一人孤零零的丢在了这个世界上,宛如飘萍一般。
叶槿在遭受孩子、父亲、母亲等这些至亲的先后离去之后,大悲之后,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时常是一天都讲不到三句话。
原本谢母对她的态度尚好,毕竟当年是儿子理亏,人家没计较,而且,以谢冬生这种不着调的品性能娶到叶槿这样的妻子,算是造化了,故此,她对儿媳的态度因为亏欠才和缓着。
可是,时间一长,当初的愧疚便渐渐淡薄了,不能生育更是成了心头的一梗,又加上那个姓蓝的一闹,虽然谢母不认为叶槿会做出伤风败俗的事,但这样容易招蜂引蝶的儿媳,让她越看越不顺眼。
在谢春生周年祭日的时候,谢母将酝酿心中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当然,她还是照顾了一下叶槿的情绪,说得比较婉转。
大致意思就是想给谢春生结一门亲事,但是,由谢冬生替兄弟留一个后代。
这是一种旧时的陈腐的且不文明的婚姻形式,当未婚的兄弟亡故,便由活着的弟兄替其娶妻生子,延续子嗣。在一夫一妻的现代社会,不论是法律,还是当事人,特别是作为弟兄的妻子的女人是断不能允许的。
然而,听了这个消息的叶槿,她的反应竟然是漠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浅浅的道了一句:“随娘的安排。”便不再多言。
谢冬生没什么意见,他本就不是个老实规矩的人,在男女关系上也相当随便,结婚前后,都没断了去崔那里快活,若能多一个女人供他玩乐,自是满意的。
谢母能够提出来,也是有了合适的人选,旁村的一户姓洪的人家,洪老爹好赌,不仅把家里输的一穷二白,更是欠了不少债,洪老爹的媳妇,早早就跟人跑了,家中还有个女儿。
好赌之人基本也好酒,一次喝多了,不小心滑到井里淹死了。可是,人死债不销,赌场的人找洪家的姑娘要债。欠的钱数不算大,可对于没有家底的洪姑娘来说,那就是天文数字。
谢母找人说合,让洪姑娘卖了房子还债,不够的就由谢家替她出了,但是,她要嫁给已经死去的谢春生,再通过谢冬生给谢家生个一男半女。
走投无路的洪姑娘也只得答应了,于是,半个月后,洪姑娘进了谢家的门,因是冥婚,没什么喜庆的仪式,只是于傍晚时分,一身素服的她在媒人的陪伴下跨进谢家的门槛,没有宾客宴席,只是抱着灵牌拜了天地父母,便一个人进了洞房。
当然啦,之后,谢冬生也去了新房,又做了一回新郎。
叶槿始终都是蔫蔫的,仿佛发生的一切事都与她无关似的,她不想理会,这样也许更好,谢冬生不会再来折磨她了,她愿意一个人度过长夜。
果然,为了能让洪姑娘快些怀孕,谢母让谢冬生天天都在洪姑娘的房里过夜,起初还跟叶槿解释两句,时间一长,一句交待也没有了。
叶槿真的无所谓,她倒是乐得过这种清冷日子,每晚在屋里,叶家的藏书,她基本上都阅览一遍了,于是开始重读。
她喜欢,因为,在读起那些印刻在纸张上的文字时,她似乎能隐隐听到父亲曾经对她的教诲,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在烛光下写字,抬眸之际,便能看到威严的父亲和慈爱的母亲。
※※※※※
时间过去了四年,洪姑娘进门之初,也是迟迟没有怀孕的迹象,谢母带着她去县里省里的医院查了一圈,确认无事,便怀疑是谢冬生经常在外面荒唐,影响了她的子孙大计,于是乎,强令谢冬生不许再去瞎混,谢冬生倒是听父母的话,安分了几个月,没多久,洪姑娘有了孕象。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然而,不知何故,孩子生不下来,谢家人急急忙忙的将产妇送去镇上的医院,结果,孩子已经胎死腹中,而洪姑娘也一命呜呼。
饱含希望的谢母遭此打击,当场就晕倒了,醒来后,哭天抢地,不断的问老天爷,为什么这么对他们谢家人。
为了送洪姑娘去医院,谢父谢母和谢冬生都跟着一起去了镇上,家里只剩下叶槿一人,她这几年更加沉默了,一天连一两句话都没了,谢家人也把她当成透明人一般。
待一众人返回村子后,一进院门,谢母看到叶槿在院子里看书,心里的怨气一下子升腾起来,怒声道:“全家人都在忙活,就你还能沉下心来看书,不能下蛋也不做活,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让你跟那个野男人走了算了,也省家里的一份口粮。”
谢冬生心里本就有气,看到叶槿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气儿就更大了,再加之母亲提起旧事,即便叶槿没跟那个男人有过什么,但也是他一直耿耿的恶心事儿,于是乎,他恼怒的将叶槿手中的书夺了过去,往地上重重的一摔,反手又是扇了她一个耳光,骂道:“丧门星,别在这里碍眼。”
谢母没说话,冷眼看着,谢父摇头叹息,折身回了房间。
叶槿那双晦暗的眸子闪了一下,很快又泯灭了,如木偶般的站起来,走到书旁,弯腰去捡拾,却被谢冬生厌烦的一脚踢开,踢到了墙角,叶槿又走向墙角,谢冬生愤然,快两步,捡起书就是一撕,一本书分成了两半。
叶槿只是微微抬首瞄了谢冬生一眼,继而又去拾她的书。
谢冬生的愤怒彻底爆发了,他一脚踹倒叶槿,不顾轻重的踢她的后背和两条腿。
疼痛刺激了叶槿,她哀嚎着,却丝毫换不来谢冬生的同情心,谢母也不理会,倒是谢父从屋里出来,厉声喝止道:“行了,家里出一件丧事还不够?难道你又要给家里添罪孽?!”
谢冬生停止了踢打,啐了一口,折身离开。
谢父给谢母使了个眼色,谢母不情不愿的走过去,去搀扶叶槿。
刚刚,谢冬生出手很重,每一下都伤及筋骨,踢得她站都站不稳了,可谢母并不是真心想扶持她,当她的身体不支,歪歪晃晃的一斜,便又摔倒在地,只是,手中始终攥着那两半的旧书。
最后,谢父谢母两个人将叶槿抬进了房里,放在了。
谢父让谢母给叶槿熬个汤,谢母不情愿的嘟囔了两句,却也不得不听丈夫的话,去厨房将那些本来准备给产妇补身体的好东西转而做给那个不能生的女人来吃。
谢父明事理,不可能像那母子二人对待叶槿,只是,终究是个乡野粗人,家里又发生变故,虽不至于胡乱将罪责扣在叶槿的身上,可仍有些迷信的觉得叶槿不是个有福相的人,不过,他还是将叶槿当成一家人,淡淡的宽慰了两句,让她静心养伤。
叶槿躺在不语,手里还在紧紧的抓着书,谢父见了,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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