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妖物,就好比是猎人打虎,利械深壑备齐了,一拥而上便是,人多自是助力,总是不错的。对付阴谋家却不然,稍有差池,人心被阴谋家利用,自相残杀所造成的伤害,只怕还远在尖牙利爪之上。这位长者要的非是伏虎屠龙的盖世英雄,而是想让八姓一心。”
淳于梵音话音落下,场中一片箴默。
她、孔词、张令亭均是出自黄金八姓子弟,古往今来各种会盟见得多了,不过是空口白话。各家既有成见,利害纠葛,倾轧又深,林林总总,不背后掏刀子就行了,岂能于一时三刻间放下?
四人又聊了片刻,不得要领,但彼此拔除天兵的心意却是了然,最后,淳于梵音提议道:“如此,我拟邀请宁兄、孔词妹妹、张令亭张三侠,还有表弟白弥勒,苏家的苏二哥,以及我本人,共组同盟会!”
“噗!”正在闷头喝茶的丁保差点一口水喷了出去,哎呀妈,这是要揭竿而起的吗?!就凭你们这群级富二代?
张令亭张三侠自是大受鼓舞,义正辞严道:“淳于姑娘所言极是。但大凡会盟,必要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号,我看看,今年恰是戊戌年……”
丁保顿时呆住,心底划过一丝很不妙的赶脚。
“我们一共是六人,就叫‘戊戌六君子’吧?!”张令亭拊掌提议道。
至此,丁保再也不能装淡定了,尼玛。这一出一出的。全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节奏啊!太危险了!
连忙起身道:“那个。三位,我稍后想出门一趟,送……送柒姑娘返家。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原不该涉入这些事情。”
张令亭、淳于梵音闻言微怔,都觉此时说这话不适当,孔词沉纱漾晃,直挺挺的僵坐不动,转头望向舷窗之外。整个人似乎凝于虚空中。
总算淳于梵音反应机敏,颔微笑:“如此甚好。我唤平儿登岸雇车马,陪两位走一趟。”
丁保这是不蹚浑水溜之大吉的节奏,哪敢让人跟着,便道:“呵呵,不必客气!我来即可,毋须劳烦平儿妹妹。”
眼神儿四处乱飘,说是无事,任谁也不信。
淳于梵音不动声色,微笑道:“那我让她们雇好车马。供宁兄使用。是了,不知柒姑娘家住何处?若是路程远些。须雇一辆结实大车,跑的路才能长些。”
丁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但不答又显得太过奇怪,只好说:“说是在终南山出云观附近的一个小镇集,柒姑娘认识路的。”
“宁兄何时回来?还是…便不回来了?”
淳于梵音问。
丁保面不改色道:“约莫十日罢。途中若遇相熟人马,我会派人回报二位姑娘,再约期拜望。”
淳于梵音含笑点头:“还是宁兄设想周到。”
命平儿登岸雇用车马。
丁保执意要自行驾车,连车夫都没要。
两人登岸之际,几乎全“月神”巨舰上的少女都趴在船舷上围观。
当初孤男寡女同乘一船、在江上漂流之事已够引人遐想了,虽在孔词的严令之下,“两人均是赤身”的流言到今晨才慢慢传开,再加上“平儿圆儿撞见大蛇”的轶闻,少女们都认定“斗天兵英雄”——宁先生救了美貌的柒姑娘后,柒姑娘以身相许,两人情难自己,私订终身,纷纷来争睹这对历劫鸳鸯,人群中独不见孔词来送。
张令亭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宁兄,等你回来,我们再去吃酒。”
“好。”
见他一如昨夜,丁保松了口气,挤出一丝笑容。
丁保、澹台王图二人午后出,半个时辰就转上起伏平缓的丘陵山道。白日里人流不少,车行极缓,两人乘坐一辆篷顶骡车,能遮阳阻风,丁保在车座上持缰驾驶,澹台王图便卷起遮帘,坐在他身后聊天,倒也不甚难捱,一路走入终南山深处……
本来二人是要去参加扶摇峰的财神峰会的,但是目前已经没有必要了!老风托丁保捎的口信已经捎到。
而且澹台王图现在有伤,丁保也亟需找个地方稳固一下内力,毕竟,四月初的“祈道赐福论法大会”才是重头戏,二人在此之前必须得尽量让自己保持在一个最佳状态。因此他们一出,便拟定,寻处山坳避世一段时间。
春暖花开,百紫千红,转眼间到了三月中旬。
黄昏里,终南山某处,荒郊林野外,一辆摇摇晃晃旧马车缓缓走出。
半响,里边传来一声夹杂着舒服的叹息:
“有声音。”
丁保抱着澹台王图温暖娇润的,闭目倾耳,半晌才道:“我听见刀剑入肉,热血汨出的声响……还有血的味道。前头出事了!”
近三个月的苦练,碧霞神功大大增强了丁保的五感。篷车里逼命似的偷欢方起了个头,丁保欲火稍解,碧霞神功的微妙感应一攫取他的注意力,顿觉危机四伏,自是欲焰全消。澹台王图在马岛缟狸狂暴版的肆虐下,却已小丢了两回,紧绷的娇躯一放松,登时手足酸软。
偏偏她极是好强,咬牙整好衣,也不吭声,撑坐之际身子一软,才意外露出娇疲。
丁保正系着裤腰,及时伸手搂住,心疼怀中玉人,低声道:“狐狸姐姐,下回我再轻些。若还弄疼了你,姐姐一定要同我说。”
澹台王图又羞又喜,咬唇垂眸,声音轻细细的,烘暖的吐息带着兰花似的温香:
“我受得住。狠……狠些也挺美的。”
丁保凑上樱唇深深一吻,低声道:“我们去瞧瞧。”
澹台王图本想劝他别管闲事,陡被吻得心尖儿一抽,浑身晕陶陶的,不由叹息,莫可奈何道:“小心点!莫惹麻烦。”
“嗯。”
山边斜阳几已隐没,抬头能见半空星子,约莫再迟一刻,夜幕便尽垂阔野。
也不见丁保低头搜寻轮辙血迹,或使用地听、嗅风之类的追迹法,信缰而行,漫无目的。
澹台王图正自狐疑,他突然“吁”的停车跃下,闪身钻入杂草矮树间。
澹台王图功力尽复,更胜往日,忍着骨酥体乏跳出篷车,快步跟上,突然“啊”的掩口惊呼,圆睁杏眼,讶色仅只一剎便即沉凝,冷静打量着地上的黝黑物事。
那是三具无头尸。
死者俱是男子,身穿夜行衣,颈部的断口平滑,宛若生剖的带骨牛腿肉。
三人倒地后,动脉的血才鼓动喷出,均是横向喷溅,溅渍离地不过一尺,不知是刀法绝伦,抑或宝刀锋快。
鲜血在三尸当中流汇成池,土地不及吸收,恍如一洼深色小潭,稍一接近便感其温,似是刚死不久。
澹台王图胆子虽大,但生性好洁,嫌其腥秽,环抱酥胸远远站着,视线四下巡梭,忽低唤道:“是那儿了!”
绣鞋尖儿一点,旋在三丈外的草丛驻足,寻树枝挑起了一团浑圆物事,却是枚覆着黑巾的头颅,包头的布上印有牛足泥印子,应是断后被凶手踢出,沿着飞出的轨迹,依稀可见点点喷渍。
就着余晖悉心找寻,不多时便找到其余二,以树枝挑回陈尸处,并排着勾开黑巾,三人俱是三十开外,眉眼端正,被斩一瞬的诧异神情被生动地留在级上,而非是吐舌暴眼的扭曲死状。
“好快的刀!”
澹台王图眼中精芒一闪,道。
丁保将尸体一一翻过,扎紧的腰带、襟袖里空空如也,不像被搜过的样子。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口袋,除了这身夜行衣与手中钢刀,三人并未比初生时拥有更多。他低头沉默了会儿,片刻才道:“狐狸姐姐,你猜生了什么事?”
澹台王图沉吟:“天未黑便守在此处,应是埋伏杀人,可惜点子太硬,踩盘不成,枉送了性命。这三个人断之后,倒落地面才开始出血,这刀快得不可思议。手底下忒硬的主儿,只派三人未免儿戏,我猜他们是斥候,后头尚有伏兵。”
“还有,身上没有通牒文书,无法进出宣化城,若是来自外地,也应该有埋伏地点的路观图。我猜若非有人接应,便是将衣衫牒书等杂物藏在某处,待任务完成之后再起出更换。”
丁保由衷赞叹:“小狐仙不愧是小狐仙,姐姐你可真精细!看得几眼,便瞧出忒多事来。”
澹台王图心中欢喜,娇艳无方的佾脸晕红,嘴上却不肯让,咬唇抿笑,水汪汪的明艳眸中满是衅意:“任你夸上了天也没用,有这么好混赖么?来来来,小书生弟弟,换你说说瞧出了什么。”
丁保指着左那具尸身:“他右手背的四指骨节全碎,像是被石磨、铁盾之类的重物所砸。”
澹台王图眼角瞥去,果然那人指背瘀肿一片、红中泛紫,柳眉一挑:“约莫以拳头殴击铜牌铁盾之类,自个儿撞碎了骨节罢?”
丁保摇头:“既然有刀,若要杀人,何必用拳头?可见挥拳所向,并非是此行的目标。这人掌中生有刀茧,擅使刀而非拳脚,更无对盾牌挥拳的道理。拳头是用来打人的,所向处必是肉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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