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王图笑道:“如假包换,正是玉皇正殿!”
玉皇正殿是出云观中路的主殿之一,挑高四层,雄伟壮阔,单论主殿规模,不仅是出云观第一,也堪称是南国第一。
大殿居中供着一座巨大的玉皇大帝坐像,身着九章法服,头戴十二行珠冠冕旒,手捧玉笏,端坐龙椅。
左右两侧立着六尊铜像,即是玉帝阶前的四位天师和二侍童。
玉皇大帝坐像背后则紧贴着青石砌墙,连接大殿后进的厢房院舍。
丁保从孔洞处往下瞧,仅能看见神龛前的蒲团香烛,以及两边垂挂的“百寿幡”,显然密室基座甚高,才能有这样的视野。四下眺望纵横尺距,讶然道:“这么大面积的密室,岂能藏在墙壁夹层里?”
澹台王图掩嘴轻笑,却掩不住眼角眉梢的得意洋洋:“聪明的小书生!我们现下不在墙壁夹层,是在玉皇大帝的肚子里!”
丁保恍然大悟。
难怪密室较神坛神龛为高,那道横向的窥孔就藏在玉皇大帝的胸腹间,就算开得再宽,底下的信众道徒也看不见。
“狐狸姐姐,你怎知玉皇正殿的玉皇大帝像肚里有密室?”
“这学问可就大啦。”
澹台王图笑道:“诠真教乃天下第一大道门,几百年来分分合合,虽供奉的神仙老祖相同,但理念差异很大。期间,倒是分开的时间更长。这出云观名列天下三大道家圣地,实际上乃是诠真南宗的祖庭。你看这尊玉皇大帝像与他处有何不同?”
丁保是穿越者,对于此间的历史其实并非太过熟悉,仅凭着心思缜密,苦思良久。击掌道∶“是了!这尊玉皇大帝身下,坐有龙椅!”
“没错。”
澹台王图带着嘉许的目光,点头道:“赢始皇被称为万古一帝。留下来的影响一直持续至今。自他之后,历代皇室对于皇家避讳管得很严。哪怕是佛、道两家供奉的神仙道祖也不准攀龙附凤,更遑论坐龙椅了。所以这坐龙椅的玉皇大帝像,多半是建在赢始皇前后,距今已近千年。而那个时候,诠真教南北宗还从未统一过,实际上那时的诠真南宗,还叫做金丹南宗。”
丁保怔然道:“这玉皇大帝像是金丹南宗所建,距今已近千年……那又如何?”
“你可知道。金丹南宗那时对于道家神仙并不特别推崇,反倒更信奉丹法与己身?”
澹台王图笑道:“更有说法是,他们都认为最大的丹药便是己身,每个人都是一个鼎炉,可以练出内丹元婴,若修至大境,可以容纳天下、包囊四海,白日飞升、羽化成仙。法力越高,内丹越阔。而这每个人的内丹之穴,就在肚中丹田之处。”
丁保心念一动。忽然明白过来,匪夷所思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在玉皇大帝的鼎炉内丹之中?而因为他的法力很高。所以当年信徒修建时,就特别留了一个特别大特别阔的配得上的内丹空间?”
“孺子可教也!”
澹台王图拍手道:“这出云观中,凡近千年的神仙雕像多半设有内丹机关。我在望月楼,也就是新藏经楼的一个破旧角落里现一处藏于照壁间、大小如书橱般的隐密空间,蛛网密布,灰尘千载,空间小得连个人也塞不进去,说是机关,更像一组试验用的模型。”
“我观察那模型的间架结构。感觉便如这玉皇正殿的缩影一般,具体而微。显然是试验用的模型,便前来一试。果不其然。机关位置相同,闲启的方式相同,就连机括隐藏的地方也差不多,我便这么摸进了玉皇大帝的肚子里。”
“这两处机关……”
丁保忍不住问:“观中竟无人知晓么?”
“从我扫出来的灰尘判断,最少有几百年没人进来过啦!你真该看看那绒毯厚的千年积尘,怕能当成被褥来盖。我拼了命打扫,也足足花了两夜。”
澹台王图微笑道:“况且,几经战乱分和,说是南北宗统一,其实倒不如说是北宗吞并影响了南宗。现在的诠真南宗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再跟之前的金丹南宗没有一丁点干系了,能够区分其间差别继续传承金丹大道的道士,只怕早已死绝了。剩下都与那真阳子是一路货,就算说给他们听,这些个草包也不信。”
她说得轻松自若,丁保却知要做出如此推断,对诠真道宗、土木工程,甚至整个央土的文史典章均有广泛的涉猎,更须具备第一流的胆识手眼,才能解破谜底,不禁由衷赞叹道:“狐狸姐姐,你不只人美武功好,连学问也不简单哪!小弟以前读书时,对于‘胆大心细’、‘文武兼备’这些词一直不太理解,今日从你身上观之,算是全明白啦!”
澹台王图笑啐一口,双颊晕红。
“呸,谁要你来讨好?明明是个小书生,净学些油腔滑调!”
丁保也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正色道:“狐狸姐姐,那个城隍爷我之前没见过,所以不好判断。但昨日跟在张凌桥旁边的两个黑袍侍从中,那位矮个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殴打折磨柒妍心的那人!”
“不会吧?那武功路数不像是修罗狱的?”澹台王图惊道。
丁保很确定道:“武功路数可以伪装。但眼睛颜色、牙齿形状不好伪装,最重要的是,身上真正的气息没办法伪装。”
澹台王图诧异地望了他一眼,表情突然有些严肃,蹙眉想了会儿,郑重道:“小书生,你给姐姐听清楚了,往后两日之中,你哪里都不许去,除开每日外出解手两次,便只能乖乖待在这里,一直要心魔彻底过去方可。这两日不只对你极为重要,不出意外,出云观内更将掀起一场风波,躲在这里正好,不必去蹚他人的浑水。等到一切事了,我们再讨论扁鹊堂以及你离去事宜。”
丁保听出蹊跷,浓眉一抖:“是什么风波,狐狸姐姐?”
澹台王图叹了口气,摇头苦笑:“不说给你听,只怕你是不肯罢休啦。乳臭未干,怎么这么好事!”
她说这话之时,脸上却带着一丝莫可奈何的情状,丁保觉得无比亲切,愈死皮赖脸起来,缠着她要听。
澹台王图不置可否,从襟里取出一条布娟,薄罗上温温甜甜的,似还透着她襟怀里那腻润爽人的体香。
丁保不知怎地,突然就想起华阳县山洞里被她割走的那块“处子落红图”,禁不住拿眼一瞟,抖着肩膀,嘿嘿直乐。
澹台王图不知怎地也就明白了,忽觉空气燥热起来,不用抬眼,便知他此际心头正掠过的旖旎画面,大羞之余,急急脱口:“不是那块……我贴身藏着呢!”
说完才觉失言,更是羞不可抑,索性板着脸儿转过头去。
丁保没想她竟然也想到了这茬,若非浑身无力,只怕便要扑上前去,剥开她的怀襟一探奥秘。
二人相对无言,密室里回荡着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好不容易定了定神,澹台王图将手绢摊平,绢上拓着一枚印刻的压印虎符,寥寥几笔,似是前世电影电视剧里常见的模样。本是指挥兵马的刚阳物件,不知怎的被黑泥一透,衬得鬼气森森,极是不祥。
“这是……”
“你可曾听过十宗之一的‘阴兵路’?”
澹台王图敛起红晕,罕见地严肃起来。
“‘阴兵路’据说是赢始皇近卫十守中的兵守,每一个都是一等一的死士。据说当年赢始皇驾崩后已经全部殉葬,但不知为何千百年来化为‘阴兵’,时有出现,不知是人是鬼。每次出现都是一阵腥风血雨,乃是十宗中最凶残势力最大的一支,能止孩童夜啼,令闻者丧胆!其手段之狞恶残毒,连十宗中人都视之如妖魔,不愿与他们往来!”
“阴符开道,法王驾临。这阴兵虎符的记号,便是阴兵之主‘阴阳法王’驾临的前导。一股腥风血雨,已然吹向出云观来啦。”
阴阳法王?阴兵路?阴兵?
妈蛋,又是一群装神弄鬼吓唬人的破烂玩意儿!
丁保禁不住揉着脑袋,头疼道:“这些个魑魅魍魉为什么也要来这里?这可是天下三大道家圣地之一啊,有满天神仙庇佑,不怕灰飞烟灭永世不得生吗?难道也是为那什么能够生儿育女的《碧霞篆录》?”
“别的事我兴许还有些兴趣,但惟独关于这帮不通人性的鬼崽子。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澹台王图摇摇头,严肃地望着丁保:“我只知当务之急是要帮你打通心魔关窍。你也不许胡乱好奇。在做到这个之前,这里谁死谁活,什么都不干我们的事!”
……
距丁保这个小道士破墙而出,冲出扁鹊堂包围圈,倏忽便过了两日。
这段期间,罗玉凤派出扁鹊堂众人在出云观内洒下天罗地网,暗地搜索,连只留道姑的慈航庵里里外外也翻了好几遍,始终找不到那名不知真假的小道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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