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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投壶规则,壶与人之间的距离约为所用竹棍长度的二倍半。
所以,这个距离实则并不算远。难就难在壶口比较细,且是垂直向上,这个就很考验投射技巧了。
与出身名门自幼就在各种宴席间磨练熏陶的孔连顺、孔涟漪相比,生平就仅在华阳县玩过一次的丁保自然在技艺上逊色太多,但他也有两项二人拍马也赶不上的巨大优势。
其一,就是眼力。
投壶说到底,也只是一项射礼,既是射礼,眼力无疑就是最重要的一项。
古有纪昌学箭。
初见面,师父飞卫直接遣他回家,让其仰面躺在其妻的织布机之下,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其妻织布时不停地踩动着的踏脚板。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就这一个动作坚持了足足两年,从不间断。直到眼睛稳若磐石,即使锥子的尖端猛然刺到眼眶边,他的双眼也能一眨不眨。
练成这门“目不转睛”后,纪昌整理行装,离别妻子再次找到了师父飞卫。
这一次,飞卫却再次遣他回家。纪昌又一次回到家中,选一根最细的牦牛尾巴上的毛,一端系上一个小虱子,另一端悬挂在自家的窗口上,两眼注视着吊在窗口牦牛毛下端的小虱子。看着,看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十日不到,那虱子似乎渐渐地变大了。纪昌仍然坚持不懈地刻苦练习。他继续看着,看着,目不转睛地看着。
一直看了三年,直到眼中那个系在牦牛毛下端的小虱子大得仿佛像车轮一样。
而这时,纪昌再看其他的东西,已经全都变大了,大得竟像是巨大的山丘了。
再练成这门“全神贯注”后,师父飞卫认为其基本功已打好,且心智够坚,这才教习其射箭绝技,后纪昌终成一代神射。
这里的“目不转睛”,练习的是视点稳定;“全神贯注”,练习的则是视幅大小。
可不管是“视点”还是“视幅”,对于拥有接白雕双眼能力的丁保来说,简直就是浮云。
若比视点,普通人再怎么练,岂能比以三百公里时自高空扑下却仍稳若磐石直视猎物的接白雕视点更稳?!
而若比视幅,普通人即便看虱子看到眼瞎,又能比可在最远十公里外的高空将地面老鼠大小的猎物行踪窥得一清二楚的接白雕视幅更大?!
其二,就是劲草。
通过这两个月来日日虎口夺食的刻苦锤炼,眼前这么近的距离,除非突然地动山摇,否则从壶口蹦出来的竹棍,无论它的方向角度有多离谱,丁保便是闭上眼睛,也可以轻松抓住,完成“跳骁”。
所以,当下最紧要的是便是找一下手腕上的力道和感觉。
站定,吸气,调匀呼吸。在孔连顺、孔涟漪兄妹二人的殷切注视下,丁保瞄着壶口,猿臂轻舒,第一支竹棍离手投了出去,“啪”的一声脆响,手腕用力过大,竹棍在壶口上飞过,直接跌落在了地面上。
孔连顺双拳一握,黑脸中闪过一丝喜色。
孔涟漪则情绪略显复杂,既松了一口气,却又隐隐有些失落不甘,似是不愿相信心中跟孔词姐一般高大的大哥哥投壶之艺居然如此拙劣!
丁保则是面不改色,又拿出一支竹棍,简单做了下呼吸调整,瞄准壶口,猿臂轻舒,第二支竹棍离手……
“啪”的一声,这次却是用力稍小,竹棍钝端将将碰到了壶口边缘,但终于还是没能入口。
孔连顺、孔涟漪兄妹二人飞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丁保继续站定,拿出第三支竹棍,随意瞄了下壶口,快出手,这一次,竹棍不偏不倚,正入壶口,但因用力过匀过飘,下坠力不够,蹦了蹦,没能弹跳出来,无法完成“跳骁”,只能得到一算。
这样,前三支竹棍投完,丁保总共只得到了一算的分数。
而他手里,却已仅剩下了一支竹棍,以他方才展现出的实力来看……
孔连顺、孔涟漪兄妹二人这时已经彻底放下心来,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合计着,待会儿丁保选“诚词”该怎么玩,选“罪罚”又该怎么玩。
孔连顺想法很简单,他一直对丁保的真实身份很好奇,若丁保输了选择“诚词”,他自然是要问这个问题的。而孔涟漪则是将一对漆墨眼珠咕噜噜转个不停,微鼓着腮帮子,小脸涨成一个红扑扑的大苹果,睫毛唰唰唰的,活像一只准备偷鸡的小狐狸。
就在这种气氛下,丁保的最后一只竹棍很快出手,准确入壶,也弹跳了出来,但角度很不好,斜斜地朝对面方向蹦去,随时可能落地。
兄妹二人顿时心中大定,但就在这时,二人突地感觉眼前一花,一阵冷风自脸前刮过,赶忙定睛去看,却见丁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壶的对面,手中,正抄着那最后一支竹棍。仪态潇洒,就彷佛他从未动过,原本就一直站在那处一样。
二人面面相觑,一个劲地揉眼睛。
“呵呵,总算抓到了。拿一次跳骁真不容易。”
丁保谦虚一笑,走了回来,站定,呼吸,伸臂再投。
在这之后,兄妹二人的嘴巴就再没合起过,就见丁保用这最后一支竹棍,投出,抓回,再投出,再抓回……一直这么“跳骁”下去,一算,二算,三算……一直到完成第九算,才终于跌落在地。
看着这支堪称神奇的竹棍终于清脆落地,孔涟漪晃了晃小脑袋,像是刚刚自河水中冒出头来,长出了一大口气,不过心里一算,丁保加起来一共十算,还是比自己多了一算,苹果小脸顿时又皱了起来,大哥哥这么诡计百出,不知又要如何作弄为难自己和哥哥?
“诚词还是罪罚?”丁保好整以暇。
“诚词。”孔涟漪毫不犹豫。
“我也诚词。”孔连顺不假思索。
“好,你们两个要回答的问题相同。”丁保拿眼望向满脸紧张好奇的二人,轻轻一笑,“孔词衷意什么样的男人?”
嘶。二人齐齐瞪圆眼睛,嘴里倒吸冷气,似是没想到一开始就是这么猛的问题,孔词表姐喜欢什么样的男人?这问题能问吗?
能答吗?
敢答吗?!
“不许妄图回避,不许不尽不实。不要逼我让你们用孔家族语立誓。”
丁保话刚说完,孔连顺居然就立马举手抢答道:“男女有别,交情不深,孔词表姐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小弟委实不知。不过像宁兄师父这样的惊采绝艳桀骜不驯的男子,就如漆黑中的萤火虫,凡夫俗子中的天之骄龙,孔词表姐一定会心生好感。”
尼玛,无耻啊无耻!
这回轮到丁保瞪大眼睛,额头黑线缭绕,孔涟漪则是小身躯骤然一晃,两只小手不停交叉搓着胳膊,似是有些冷,脚下悄悄挪了挪身子,坚决要离这位无耻的哥哥远一点!再远一点!
“涟漪,你呢?”
孔涟漪心里默默祷告,表姐啊表姐,情非得已,出卖莫怪,撇着嘴巴老实答道:“就三个字,不寻常。”说完之后,忽而醒起什么,瞪大眼睛,一脸审视讶异道:“大,大哥哥,你问这个作甚?难不成,你对孔词表姐竟心有……?”
“有问题,等你先赢过我再问不迟。”丁保笑道。
“嘁!赢就赢!来吧,大哥哥,小妹长这么还从未怕过谁!”孔涟漪受他一激,鼓起嘴巴,捋起袖子,将白生生的小拳头捏得嘎嘣嘎嘣响,满脸的不服气。
三人再来。这一次,还是孔连顺猜先,这一轮他非常专注,挥极好,四支竹棍共投了十一算,相当惊人的成绩。
接着是孔涟漪,憋着一口气的小姑娘爆了惊人的潜力,一共投出了十九算,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不过还未等她高兴多久,丁保仅凭第一支竹棍就拿到了二十算,然后还握着竹棍,一脸茫然臭屁地问道:“胜负已分,不用继续了罢?”
气得孔涟漪只想蹦起来在他身上狠狠咬上一口。
“连顺,诚词还是罪罚?”丁保问。
“罪罚。”孔连顺这次学乖了,果断更换道。
“好。去将桌上那叠白萝卜吃干净。”
“啊……”孔连顺惊呼绝倒。
噗嗤。孔涟漪听得捧腹大乐,大哥哥简直太坏了,明知哥哥自小最不爱吃白萝卜,而且一吃就放屁个不停,却还偏生这样故意作弄。只是,我为什么听得这么兴高采烈,难道不应该是跟哥哥一起同仇敌忾吗?
“涟漪,诚词还是罪罚?”
“诚词。”孔涟漪昂起脑袋,坚持己见道。
“好。跟我详细说一下,孔词的脚……”丁保话未说完,孔涟漪就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猛地弹起,连连摆手求饶道:“大哥哥,我错了,我选罪罚!我真的选罪罚!”
“确定?”
“我确定!一百二十个确定!”孔涟漪小脑袋点得跟啄米一样,开玩笑,女儿家的脚是多私密的事情,她今日但凡要是敢吐露一个不应该吐露的字,孔词表姐真的会将她嫩死一千一万遍的!
“那好,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丁保佯作为难,心里却是一乐,一字一字道:“孔词姑娘喜欢珍禽异兽,世所共知。给你的罪罚就是,在正月十一碧玉之宴结束前,将所有来宾的贺礼打探清楚,其中但凡有什么异域送来的珍禽异兽,一个不漏,第一时间将详情告于我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