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分花拂叶,善宝刚到花厅门口,从里面急急的走出位绯色衣裙的姑娘,面对面而站,彼此端量。
“你就是善宝?”
“你就是禧安郡主?”
“是我。”
“是我。”
两个人几乎同时这样问这样答,然后请进花厅,分宾主落座,善宝刚挨到花梨木椅子,禧安郡主豁然而起,道:“我要找祖公略,但他不在家,我想你知道他去哪了。”
原来如此,善宝如梦方醒,见禧安郡主年纪与自己相仿,身量略矮,虽然穿戴就是普通闺秀,但眉眼间的那种贵气,行止间的那种骄气,彰显着她来自贵族门庭,模样倒有几分像乔姨娘,不算十分美貌,但五官恰到好处,看着舒服。
“抱歉,二少爷从来去哪都不会事先告诉我。”善宝不知祖公略可有从乔姨娘那里回来。
禧安郡主失落的嘟着嘴:“那好吧,我明日再来。”
说着想走,善宝起身相送,习惯的一番客气:“郡主一个人来的么?黑灯瞎火的,不如住下罢。”
禧安郡主回眸一笑:“好啊。”
善宝脸色一僵:“忽然想起客院还在重建中,实在没有多余的房间。”
禧安郡主满不在乎的:“我可以与你住一起,我们两个好像差不多大。”
善宝推道:“这,不好吧,我睡觉不良习惯太多,比如磨牙、踹被、梦游……”
没等胡诌完全,禧安郡主过来挽住她的胳膊:“真是同道中人。”
善宝:“啊!”
禧安郡主指着锦瑟道:“你去前面让我的人都回陵王府罢。”
等锦瑟去了前面,就见偌大的院子里黑压压的排着足有几十个佩刀的护卫,护卫中间置放着一顶四人抬的装饰华美的大轿,大轿两边规规矩矩的立着七八个侍女,侍女手中各提着写有陵王府字样的纱灯。
锦瑟传达了禧安郡主的令,那些护卫、轿夫、侍女便纷纷转身退了出去,却也没走,而是在祖家大门口守着。
善宝听说之后,对禧安郡主道:“你看,你住在陵王家里,你夜不归宿,王爷会着急的。”
禧安郡主大大方方的往炕上坐了,然后让阿玖给她倒茶,又让阿珂给她捶腿,还让含笑给她脱鞋,还让锦瑟给她拿些糕点来吃,房里的婢女逐个指使完,忽然想起脸没洗,于是让善宝给她拧条热手巾来。
善宝非但没去给她拧手巾,还去炕上坐了,道:“郡主倒是真随和,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禧安郡主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点头:“谢谢夸赞。”
善宝差点被自己呼吸噎住,重复道:“你夜不归宿,王爷千岁会着急的。”
禧安郡主接过阿玖端来的茶,抿了口,随即吐了出来,皱着眉:“这茶存放多久了,好难吃。”然后把茶杯放在身边的炕几上。
阿玖吓得垂下脑袋。
善宝实在忍无可忍了,冷冷道:“雷公镇是小地方,祖家是小门小户,实在不是郡主你这样的金枝玉叶该来的,还是请郡主回去罢。”
禧安郡主觉出善宝的不悦,忙道:“茶还是可以的,大概是泡茶的水不好。”说完重新拿起炕几上的茶大口的吃了起来。
没见过这么油滑的姑娘家,善宝不得不重复方才那句话:“王爷会着急的。”
禧安郡主总算接了她的话,摇头:“十七叔不会着急,他今晚有事出去了不在府里,我是偷着跑出来的。”
善宝无奈道:“可是你带来的那些护卫侍女,你不回去,王爷会为他们是问。”
禧安郡主撇着小嘴:“我陈王府的人,十七叔管不到。”
善宝这才明白,她带来的那些人不是陵王府的人,但关于她爹陈王知之甚少,忽然想起一事:“还没请教郡主府上何处?”
禧安郡主边吃着茶点边道:“我叫月照,禧安是封号,我有六个哥哥,我爹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他很疼爱我的,我十九岁了,我爹要把我许给镇边将军的儿子,我不同意,所以先是从家偷着跑到京城太后那里告状,太后偏着我爹,所以我又跑了出来,到了十七叔这里他还是偏着我爹,在京城时我见过祖公略,没办法我只好来找他。”
自己问了一句,她说了一大段,真是个天真的姑娘,善宝听说她是来找祖公略收留她,暗想这事要是被文婉仪知道可就有热闹看了,见她吃着喝着,俨然在自己家里一般的自在,实在不好意思再赶她,唯有道:“二少爷要收留你,也得问问二少奶奶,总归他们是夫妻。”
禧安郡主刚把糕点放进嘴里,复又吐了出来,接着爬过去来在善宝身边,吃惊道:“祖公略成亲了?他怎么成亲了?”
善宝感觉这个郡主快哭了,叹口气道:“他再不成亲他都老了。”
一时间谁都不再说话,禧安郡主一点点的掰着手中的糕点,渣子哗哗的掉落炕上,最后祸害完了手中的糕点,便撕扯炕上的大坐褥,锦瑟亲手给善宝绣的这条大坐褥,上面花团锦簇,此时被禧安郡主那尖尖的指甲划来划去,善宝很是心疼,悄悄的把自己的鞋子脱下放到她手中,然后就听咯吱咯吱指甲划着鞋底的声音刺耳。
她的神情是自己曾经的神情,她的心情亦或是自己曾经的心情,善宝稍稍有些同情她,想好言劝她几句:“郡主啊……”
禧安郡主忙道:“你可以叫我月照。”
善宝小声嘀咕着:“咱俩没那么熟。”续道:“我想祖公略他不会收留你的,毕竟他是有家室的人,传出去不好听。”
禧安郡主抬眼瞥了她一下:“传出去的是你与祖公略如何如何相好的话。”
善宝兀然而愣……夺过禧安郡主手中的鞋子穿上,下了炕,吩咐锦瑟等人:“谁都不许跟着。”然后独自走了出去。
夜凉如水,满庭清辉,信步而行,褶云纱的裙子窸窸窣窣擦着脚面,更有布谷催春回荡夜空,好个良宵美景,坏的是心情,一路胡思乱想一路走,不自觉的竟然走到了芍药圃,小圃外面围着一丛迎春花,此时花期已过,密密匝匝的都是叶子,而迎春更外,是几株高大的梧桐,枝叶疏疏,她见那月亮正钩挂在枝头,忽然想起一首词——
缺月挂疏桐
漏断人初静
时见幽人独往来
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
有恨无人省
捡尽寒枝不肯栖
寂寞沙洲冷
心里默诵方罢,黯然销魂,忽听有人却在吟咏,听仔细了正是自己想的这一首,循声去看,见是乔姨娘,而乔姨娘对面站着的是祖公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