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胡栗几人被画面上密密麻麻的血红眼睛吓得灵魂出窍时,他们所读取的视觉的所有者,也就是身在现场的无月,更是连腿都迈不开了。
在与胡栗他们道别后,依照定好的计划,无月回到了天守阁。
她费尽心思绕过守卫,找到了一个疑似入口的地方,又用上她从来不屑使用的鸡鸣狗盗的手段来溜门撬锁。
最后,她终于成功进入了天守阁的地下,来到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这是一条位于地下的长长的通道,通道的两侧,是一间间狭小的牢房,数不清的红眼怪物被关在一间间牢房里。此刻,它们用枯槁却长着锋利爪子的手,紧紧攥着铁铸的围栏,冲着无月发出沉闷的低吼。
“这是什么情况?天守阁地下,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不是说,这里是培育吾等族人的工坊吗?”
无月心里疑惑着。
她小心地靠近其中一间牢房,打量着那只怪物:惨白的皮肤,血红的眼睛,肆意散发的凶暴气息……这些东西,跟她不久前刚刚力战过的那种怪物一模一样。
无月深知它们的破坏力。那天夜里,只是六只怪物,就把她和红铃、陆六六逼到山穷水尽。
而如今,眼前所见,至少有数百只吧。这要是流窜到外面,恐怕都城要来回毁灭个十来次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无月不禁打了个寒战。她下意识把手按在剑柄上,才稍微安心一些。
她小心翼翼地沿着通道向前走去,轻微的脚步声在怪物的低吼中完全不担心被谁听见。
“吾也是太过小心了,反正也没谁敢靠近这种地方吧。”她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又走了几步,突然看到远处有一点亮光。
因为不见天日、阴冷潮湿的监狱环境而有点萎靡的无月,一下子来了精神。她加紧脚步,向亮光的方向走去。
是一道门。
亮光,是从门缝中透出来的。
跟着一起透出来的,还有压低的啜泣声。
无月停下脚步,看着门锁,皱起了眉头。
该破门而入?还是……
不行,无论是惊动了房间里的人还是外面的守卫,都只有一个结果——放弃调查,立刻逃走。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无月环顾四周,所见之处全是用沉重坚硬的条石垒成的,她在四周走动起来,时不时抬头看看,用手在各处细细摸索着。
“有了!”无月险些兴奋地叫出声来。
她赶紧收敛自己的心情,调匀呼吸。然后,拔出佩剑,凌空挽了个剑花,再收剑回鞘。
两秒后,一扇嵌在石墙上的脸盆大的铁窗,凭空碎成了一堆铁条,在落地前,被无月以敏捷的身手全部接住,没有发出半点碰撞声。
她把碎铁条轻轻地放在墙角不起眼处,开始打量这个隐藏在铁窗后的管道。
“嗯,是个通风管道。如果没猜错,另一端应该是通往这个房间的。”无月跳起来,扒住管道口,往里看了看。
果然,管道的前方,有一处透出了亮光,应该就是和那间房间相通的地方。
既然锁定了目标,就开始行动吧。
无月张开手掌,在管道内径上比了比宽度,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纤细的腰肢,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如猿猴般敏捷地钻进管道里,以极其微小的幅度向前挪动。
房间并不大,所以通风管道也没有很长。不一会儿,无月已经来到那个通风口,从房间上方,往下观察房内的情况。
这是个横竖约二十步的大房间,里面用屏风简单地隔成了几个生活区,居住者是几个人类,看上去像是一家子。
在房间里,睡觉、吃饭、洗漱、以及一些不便之所,一应俱全。奇怪的是,明明看着是幽禁的生活,居然还有诸如梳妆打扮、修剪盆栽、弹琴画画这类的享受配置。
由于与世隔绝不见天日,里面居住的人类只能靠一只铜壶滴水漏钟来决定自己的作息。此刻,正是开饭时间,他们也在互相打着招呼入席。但是,在他们脸上,只看到了绝望和麻木,没有半点正常人要用餐时的愉悦。
坐在梳妆台前的秀丽妇人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准备放下手中的铜镜去吃饭,就在这时,铜镜突然冒出了一股黑烟。
“呀!”
妇人惊叫一声,像烫到手一样丢开铜镜,面无血色地瘫软在地。
其他人也都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急忙躲得远远的,靠着墙瑟瑟发抖,只有一个小男孩冲上来,试图把妇人扶开。
“出来了,出来了……”尽管男孩努力地想要搀扶妇人离开,但是妇人的双脚根本走不动路,只是魔怔般念叨着。
那面被丢在一旁的铜镜,依然在往外冒着黑烟。烟雾之中,依稀可以看到一副扭曲的女子面孔在逐渐成形。
在这个女子的面容上,无月看到了与瘫软在地的秀丽妇人一模一样的美好容颜,却也拥有着一模一样的绝望、怨恨……
就在无月疑惑的时候,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飞快地由远及近,接着,那扇锁着的门在悉悉索索的开锁声后砰然打开。
一群付丧神士兵冲了进来,用特殊的袋子将那面铜镜装了起来,又将那男孩推开,把那个秀丽妇人从地上粗暴地架了起来。
从门外,施施然走进来两个披着斗篷的神秘人,用嘶哑的声音下令道:“老规矩,带走。”
在男孩的哭喊声中,士兵和斗篷神秘人带着妇人和铜镜离开了,那扇门,也重新关上了。从头到尾,其他人连看都不敢看一眼,抱着头在墙角发抖。
外面传来一声惨叫,然后是铁栅栏打开的吱呀声,重物丢到地上的闷响,铁栅栏重新关上的碰撞声。
过了一会儿,就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了。
无月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她带着满腹疑窦,慢慢沿原地退了回去。
通道尽头的牢房,原本是空置的。如今,多了一个新入住的怪物。它被无边的黑暗包裹着,除了那双血红的眼睛,就像它的同类们那样。
从那红眼睛中,流露出悲伤、绝望、怨恨,还有很多不可名状的复杂感情。
那双红眼睛发现了监狱外的无月。
那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目光,透过深红色的瞳孔向无月射来,似乎要将无月缠住,腐蚀,让她消失在这血色的黑洞中。
无月怔怔地后退几步,然后转过身,发疯一样地冲到地牢入口,打开门逃了出去。
周围的光线变得明亮起来,隐约可以听到外面的人声,脚下踩着的,也不再是冰冷潮湿布满青苔的石板,而是干净的木板。
出来了,我出来了……
无月用右手捂着因为剧烈喘息上下起伏的胸脯,慢慢地,慢慢地,恢复了正常的呼吸。扫视周围,似乎没有什么异样,顿时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该去找谁诉说刚刚见到的一切,只能一边思索着,一边任凭双脚把自己带着乱走。
恍恍惚惚地走着,突然,无月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心烦意乱的她刚想发个脾气,可抬头一看……
“母亲大人!”无月下意识地行礼问候。
站在眼前的,正是无月的养母,付丧神的国主,名号“玉竹”。
跟民间口口相传的神秘、圣洁、强大的玉竹国主有所不同,真正的玉竹,当得上“朴素”二字,最多,再加上“清新”。
平凡的相貌,平凡的装束,平凡的药香气息,如同清晨背着药篓别着药锄、准备上山采药的医女,这就是玉竹从诞生起到现在、一直不变的形象。
曾有见过玉竹国主的人因此揣测,这位国主的本体,会不会就是一只药篓?但终归没有人能证实这个猜测。
不过,不管别人怎么评价,对无月来说,这个女子就是个一手养育自己长大、教导自己习文练武处理政务、期望自己有一天能够接手这个国家的慈母。
不过,今天的玉竹国主,跟平时似乎有点不一样,她的脸上少了几分慈祥,却多了一点阴冷。
“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听到母亲问话,无月赶紧瞎掰:“这几天政务繁多,有点疲惫,出去散了散心,已经好些了。”
“嗯,辛苦你了。听说,最近人类在暗地里谋划什么,你有没有发现异样?”
无月一惊,但仍面不改色道:“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偶尔有小股余孽出没,也被地方守备击溃,无伤大雅,请母亲放心。”
“那就好。当心身体,别累着自己。”
“谢母亲大人关心,我会好好调理。”
“好了,有什么事你就去办吧。”
说着,玉竹国主绕过无月,径直向天守阁中的隐秘地牢方向走去。
无月心中一紧,抬起头,转身喊道:“母亲,我……”
“嗯?”
“不,没什么……”
“你是不是想问我,我一直不允许你们靠近的那个地方,为什么关着那么多怪物?”
无月大惊,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果然还是被你看到了。虽然不愿意,但我也没办法了。”
“母亲大人,你……”无月突然发现,那两个之前带兵进入地牢密室的斗篷神秘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到国主身后。
“按我们的约定,她交给你们处理。如果可以,别伤害到她。”留下一句关照,玉竹国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两个斗篷神秘人发出狰狞的笑声,向无月逼了过来。
无月毫不犹豫地按住剑柄,准备打倒他们后逃出都城。可没等她拔剑,脑后一疼,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