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惊醒了唐顿。
他在蛇囚手上所经受的残酷折磨已经足够让他失去意识了。他首先意识到的,是他身上新缝合的痕迹:胸口与后背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针脚。
下一瞬间,他意识到,他不再身处于监牢之中了。
一股气味四处弥漫,让人不禁联想到屠宰场,虽然唐顿已经懂得对他对于此地的感知保持怀疑。在他接近失去清醒的时候,已然死去无疑的人出现在他面前,安德鲁和筱原重则用幽魂般的眼神盯视着,他们的血肉剥落、**。
他们的尸臭,以某种方式显得真切可觅而又臣服于渴求,是如此的真实,以至于唐顿差点就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在发热带来的虚汗中醒来,在一刻之后又精疲力竭地萎靡下去,他很庆幸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死亡就是死亡,这一点无法改变。
“能够分辨真实与幻象,这一点对现在的你很有帮助。”蛇囚以一种生物学家对待昆虫似的超然态度对唐顿说。
唐顿身处于一间幽深得令人心生恐惧的房间中。虽然这里似乎只有他们俩,但唐顿的直觉告诉了他一个相反的可能性。
他听见低语声。尽管他知道不能仅仅依赖于所见所闻,这声响传递着苦痛。这声响也让人想起与他一同来到金边庄园的同伴,这种感觉并不确定,但无疑属于同一等级。
“这该死的地方是哪?”他想。
正想大声提出他心中的疑虑,他才意识到他的手脚都被绑在一块板上,他四处看去,寻找它的踪迹,但是除了他身前的蛇囚以外,只有一片黑暗。
审讯者以弧线的轨迹踱着步,他的眼神不放过囚犯全身的任何一个角落。
“我的同伴……”最终唐顿开口说道,鄙夷着他声音中的虚弱。“他们在哪?”
“哦,你竟然说话了。”蛇囚说道,忽略了他的问题,淡定平常得好像他们是两个刚刚相识的陌生人一般。
“你现在准备向我臣服了吗,唐顿唐秘书?”
唐顿亮出了他的牙齿,但并未用力扯坏绑缚他的绳索。这是一种恰如其分的蔑视,但是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它了。
“你是个叛徒,”唐顿说道。
“如此,你还是对我开口了,尽管这再明显不过。”蛇囚虔敬地弯下了腰。
“你是条不忠诚的狗,”唐顿控诉着。
他右眼下方的轻微颤抖不经意间显露出了蛇囚的恼怒。
“忠诚与否,只是一种视角不同而已,唐顿,难道你又会对道奇工业,对安德鲁,甚至安德森保持永久的忠诚吗?”
“这就是你的伎俩吗?”唐顿质问道,他的眼睛依然在房间中四处搜寻,但目力所及,唯有阴影。他听见了缓慢吃力的呼吸所发出的沙沙声。
“我会同情叛徒与狗吗?难道从你们的视角出发看问题,我就会用痛苦喂饱你那狗一样的变态胃口吗?”
蛇囚将手指聚拢成拳,把拳头放在唐顿腹部的正上方,却没有打下,而是将头慢慢伸过来,奸笑着说道:
“你不是想见你的同伴吗?放心,他们离你其实很近。”
唐顿咬紧牙关,乱葬场的尸臭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脑海中,一种对于这房间的用途,和处于房中之人的病态怀疑开始形成。
房间抖动着,唐顿通过铁板传递的震荡察觉到了这一点。
在暴烈的镁白色光线中,房间里的灯亮了。在带有磷光条的坚硬的金属分流器开始运作之后,唐顿花了几秒来适应这一切。他确凿无疑地目睹的景象令他在愤怒与痛苦中喊出声来。
“我的同伴!”
一层又一层金属板紧密地排列在一起,就像战争中的阵列一样,几乎填满了房间。如果是在另一种光线下,它会让人想起医疗室,但那显然是虚妄。
鲜血与死亡弥漫在房间中,超越想象,却无比真实。凯特、香川杉吉和濑户勇躺在金属板上,就像唐顿一般,他们遭受了酷刑折磨。
香川杉吉的两只螳螂臂被整以粗暴的方式卸下,并反手倒插在他的肩部,将他的上半身和金属板死死的钉在一起,两条腿也被以非人的角度扭曲了,与其说是腿,不如说是两条麻花。
濑户勇的手掌上的肉被一刀一刀地剃下,只留下一对合金铸就的手骨。标志性的箭猪头和他的头顶的头皮一同消失了,蛇囚似乎十分擅长在不危害生命的前提下剥皮剃肉。
反倒是凯特,身上没有什么酷刑的痕迹,这并不是说她遭遇了某种专门针对女性的虐待,而是她在被捕前进行了激烈的反抗,躯干上除了密集的弹孔就是炮弹爆炸留下的撕裂痕迹,如果不是她身体的大部分都已经替换为罗兹维尔制造的强化部件,恐怕早就死在枪林弹雨之中了。
所以即使还未受到折磨,但她的生命体征反而是三人中最差的,全身插满了红红绿绿的管线,呼吸面具持续供氧。看来蛇囚为了最大保证对唐顿折磨的完整性,还特意吊了凯特一条命,没让她直接在抓捕中死掉。
“你个混蛋!”唐顿咆哮着,从愤怒中他获得了力量,几乎要扯松了身上的一处束缚。
蛇囚终于品尝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痛苦,他显得十分开心,“刑讯室。别怕,唐秘书,我的手艺还不错吧,放心,你的那份才刚刚开始。”
意识到对方从自己的痛苦中感到了愉悦,唐顿立刻压抑住了自己的愤怒,将表情控制在几乎变态的平静上。他现在没有能力挣脱束缚将这个该死蛇脑袋打爆,就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抗争。
凡是敌人想要的,我们一丝一毫都不会施舍。
蛇囚有些气急败坏,就像一道美味的事物,才刚吃下第一口,就被人强行将碗拿走。
“看来你接受过的反审讯训练非常极端,但没关系,我就喜欢有挑战性的目标。”
正说着,蛇囚的视线突然越过唐顿的肩膀,好像在与其他站在他背后的人说着什么。唐顿尽力理解他们的对话,但是失败了。无论说了什么,听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看来你的运气不错,安德森大少爷想见你。”
蛇囚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慌张,反而有些病态的期待,他随手一挥,固定着凯特、香川杉吉和濑户勇的三块金属板便缓缓下降,隐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