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凤宁的离开,使得飞霜阁冷清了许多,随着慕容霜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她的腿开始浮肿,甚至连以往的鞋袜也穿不进去。
云惊鸿每日命人量慕容霜的脚,连夜赶制新鞋为她第二日穿,因此,至怀胎九个月时,飞霜阁西侧屋的木箱里,已经整整齐齐码放了六十余双新鞋。
慕容霜瞧着心疼,也曾数次让云惊鸿别这么大费周章,可云惊鸿依然我行我素,每日她起来,榻下放着的都是新鞋。
天气已经渐渐暖和起来,临产日待近,慕容霜的身体越发笨拙,如烟每日总是提心吊胆看着她圆滚滚的肚子,就怕孩子忽然掉下来。
云惊鸿也几乎足不出户,除了上朝,便是守在飞霜阁里盯着慕容霜的一举一动,就连她皱个眉,他也会紧张不已。
陆扬早已预备了十余名产婆,又从宫里调来四名女医官每日候在飞霜阁外,只等着瓜熟蒂落的那一日。
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唯有慕容霜风轻云淡,每日坚持走路,晒太阳,偶尔会和如烟谈论唐凤宁过得好不好。
昭华似乎消失了一般,没有再来打扰过她,云惊鸿也未在提及过昭华这个名字,慕容霜在太阳下昏昏欲睡时,似乎也以为,她和云惊鸿之间,没有任何间隙。
三月二十七,正值暮春,皇城里柳絮飘飞,子规夜啼,牡丹吐蕊,樱桃红熟,江南的雨前雀舌刚刚送抵皇宫,云惊鸿坐在飞霜阁的小亭里看着书籍,手边是一盏清香怡人的春茶,色泽润绿,滋味鲜活。
慕容霜躺在廊前的贵妃椅上,闭上眼懒懒晒着正午温暖的阳光,院里几株牡丹怒放,是慕容霜喜欢的“雪映朝霞”和“玉楼点翠”。
如烟坐在圆凳上,倚着廊柱昏昏欲睡,好几次,都差点从凳子上翻下来,惹得慕容霜低笑不已,满院融洽。
“如烟……”如烟快要翻下来时,慕容霜忽然轻轻喊了她一声,如烟一惊,急忙抬起头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睡眼朦胧看着慕容霜的脸。
“姐姐,怎么了?”如烟打了个哈欠,临产日已经过了好几天,她更是两夜未眠,可姐姐的肚子依然没有动静。
“你去问问,有没有准备热水。”慕容霜的眉头微微皱起,可语气依然平静如初,淡淡的,和往常一般。
如烟睡得迷迷糊糊,站起身来点头答应,便往后院的小厨房走去,边走边嘟囔着,“热水?要热水做什么?大白天,洗澡吗?”
一旁亭子里的云惊鸿早在慕容霜开口喊如烟的时候,已经抬起了头,当听闻慕容霜让如烟去看没有没有热水时,他忽然站了起来。
手里的书打翻了桌上喝了一半的茶水,茶香四溢,洒满了那本珍贵的古籍,可云惊鸿丝毫未在意,大步流星奔到慕容霜身边。
“如烟,去找产婆和大夫!”云惊鸿的手刚刚探及慕容霜的大腿处,不禁脸色大变,厉声喝住了快要出门的如烟。
如烟一愣,下意识转过身来,却见云惊鸿已经抱起慕容霜直奔屋内,就在那张慕容霜刚坐过的贵妃椅上,满是血的痕迹。
要生了!
如烟的脑中蓦然闪出这么三个字,腿脚竟然止不住颤抖起来,跌跌撞撞直奔产婆和女医官所在的屋子。
整个飞霜阁忽然变得忙乱焦躁,不时有丫鬟端着一盆盆热水进去,又有人端着暗红的血水出来,透过门缝,隐约传来慕容霜压抑的痛呼声。
云惊鸿站在廊檐下,脸色苍白惊慌,是陆扬从未见过的恐色,那是一种害怕失去的恐惧,又夹杂着一抹期待,不时透过门缝,想看清里面的状况。
“夫人,用力!”有产婆的声音自屋里传来,紧接着,便是慕容霜痛苦的声音,云惊鸿听得出来,那是隐忍到极致,无法再忍的痛。
“陆扬,她很痛!”云惊鸿眼中满是疼惜,却有无可奈何,只得哑着声音嘶吼,恨不得替慕容霜承受那些痛苦。
陆扬眼神黯淡,没有回应云惊鸿的话,心中,似乎有一种叫做嫉妒的种子正在生根,发芽,不断撕裂着他的心。
有澜漪院的仆役自外面走了进来,覆着陆扬耳边说了什么,陆扬的眉头越皱越深,忍不住回头看了云惊鸿一眼。
云惊鸿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屋里,根本没有发现陆扬的异常,他拳头紧握着,额头隐约冒出许多细密的汗珠。
陆扬深思片刻,深深看了紧闭的房门几眼,悄然转身,随着那仆役快速离开,阳光下,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了风景如织的春意中。
随着越来越多的血水被端出来,云惊鸿的心也越来越不安,即使他知道,生孩子本就是人世间最疼的事,可他却还是害怕不已。
怕什么,自己也不知道,怕失去孩子?怕失去慕容霜?还是怕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宰相大人,也忘记了隐藏在心底的仇恨和疼痛,他唯一关心的,只有屋里那个不肯喊疼的女子。
“夫人,用力,快出来了!”屋里忽然传来产婆惊喜的声音,云惊鸿心中一喜,却见离开的陆扬已回到了飞霜阁。
陆扬听着屋里的声音,眼神忽然幽暗许多,附在云惊鸿耳边低语几句,只见云惊鸿的脸越来越难看。
“怎么会这样?没有解药吗?”云惊鸿低声说道,却见陆扬脸色凝重摇头,那眼神,分明就是绝望。
“霜儿她……你先在这里盯着,我先过去看看,随后就赶来,若是霜儿问起我,你就说我临时有朝务处理,马上就过来!”云惊鸿咬牙,回头看了一眼屋门,最终转身,快步离开了飞霜阁。
就在他跨入澜漪院的时候,飞霜阁里传来一声清脆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彻云霄,似乎在向所有人宣告自己的降临。
“夫人生了,是个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