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平,何曾见过这般来意不善的鬼怪,
暗自后悔当时怎么这样愚不可及地信任那白衣男鬼,如今,那里还有什么来时的路,只怕,一切都不过是他自导自演,迷惑我心的把戏罢了。
我尽量贴着石壁跑,即便我奋力地跑着,那声音依旧越来越近,开始的时候我不敢回头,但是很快,一块巨大的石头横亘在前,斜插如河中。
此时,背后的笑声还在逼近,前方无路可走了,我不得不放慢步子,只听那笑声也慢了下来,慢慢变得如同呜咽一般。
我怕极反怒,于是把心一横,想着大不了不过是个死,一回头伸出巴掌往后拍去。
……可后面竟然什么也没有,连那声音也瞬间消失不见。
我心中一凉,腿也有些发软,几乎站不稳地想往背后的大石头上靠去,这个时候,有个东西依偎着心里也能安慰些。
我刚要靠去,突然寒风大作,背后一股冰冷的力量将我往前推去,我直接摔在地上,又向着些河水滚了一圈。爬起来一看,原来在身后拦着路的大石头竟然不见了,那里,是个深坑。
我刚才,几乎半只脚都要踏进去了,那坑深不见底,掉下去必死无疑。我随手捡来快石头扔下去,久久听不见回响。
我身上已是冷汗淋漓,许久都没有过这样大的情绪起伏,之后就有些厌厌的,身上疲软得不行。
许久,我又想松口气时,刚才那笑声再次响起来,好似一个人的大笑,又似悲鸣,仿佛就在耳边发出来。这回我听清了,那声音竟然是从深坑里面跟着风一同出来的。
我置若罔闻,拼命朝着深坑的反方向跑去。伴随着那阵骇人的狞笑,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来,不是要见我一面吗?”
他讲话的声音,一字一字、沉重地压在人心上,我的心稍稍安定了些许,他终于还是来了。
“山神?”我背对这他问。
“是。”那声音回答道。
“刚才追我的是你吗?”我问。
“不,本座只是推了你一把。”那声音继续回答。
“那刚才是什么东西在追我?”
“追你的……是阿妄,本座养的一条小青蛇,你的灵魂特殊,她想用你的魂魄使本座复活。可她不曾想过,世上纵有万千方法能将本座复活,可本座活得不耐烦了,她再如何,也是白搭。”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声音里全不在意那青蛇对他所付出的。
“你……”我转过头来,未说完的话一口又吞回肚子里,这个山神,与我在那座大宅子前所见的一模一样,我甚至清晰的想起他那眼耳口鼻都慢慢淌着鲜血的样子,然后慢慢变成那个鲜血淋漓的血人。
也许是看出来我一时的语塞,他开口道:“虽然我们的时间还多,但你确定要与我继续纠缠这些无用的话题?”
“呀!”我一巴掌拍在额头上,恍然大悟道:“你说得对,我得问正事了,有人拖我向你打听一个叫宁俞子的人,他是我二伯,二十前失踪在杨家坡,你知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是死是活?”
问完,对面的鬼迟迟没有声音,我疑惑这抬头看向他,只见他直直地看着我愣了神,那含情的桃花眼眸里好似有温柔的河流来过,他仿佛是在看我,但眼神又好远好远,好像穿透了时间,透过我,他看见了某个人。
这眼神让我恍然记起他当初看着那道门的样子,当时的他也如现在一般荒芜,悲凉,这让我足以想象,那门后的人,与他而言是多么刻骨铭心的存在。
“你看到了谁吗?”我低声问他。
他缓了缓,张口变成了一个娓娓动听的温和声音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宁俞子是什么人,但你要说二十年前,恰巧有具男尸从地下暗河飘到白蟒洞里来,此后那男尸的魂魄便常常跟在阿妄身后。但我看那鬼魂,与你似乎也并无什么联系。你方才也见了,便是那位白衣。我亦看不清他的来历,他好像与任何人都无关,但他很听阿妄的话。
一念起,万恶生。
他会为他犯下的过而受罚,在他的罪过被消磨殆尽之前,他都不会离开这里。
而赎罪,这估计会需要很久。”
“你和那女妖关系匪浅?”我问他。
“你有没有听说过白蟒洞最早的传说,两条蛇住在这里的故事。我就是那条快要化蛟的大蟒,而阿妄,是我在外面捡来的小蛇。我养过她一段时间。”
“那你知道蛇妖阿妄害死的鬼魂都在哪里吗?”我对青蛇阿妄实在生不出好感来,如她这般害人的,实在可恶。她想复活山神,那是她的情深,可她的情深凭什么拿别人的性命成全。
山神继续说道:“阿妄抢来的那些生魂,大都成为了那片山坡上,一棵千年古树的养分,那棵古树下,埋着着一件东西,那时我遗骨所化的一颗骨珠。她便是为了滋养那骨珠,这才造了许多杀孽。”
“那骨珠就等同于你的遗骨,既然你的遗骨在那片坡上,怎么你的魂魄又在这里?她不滋养你的魂魄,养一副烂骨头做什么?”我表示不信,你这怕是借着那些人的生魂维持魂魄到现在,不好意思讲出来,于是将责任都推给青蛇担着。
我才说完,却听他忽然放松地一笑,他仿佛是洞悉了我的一切想法般,开口说道:“你所想的,的确是人之常情,这事我也有责任要向大家说声抱歉,阿妄她本来也是因为我才会残害生灵。
湖里杀人这事,最早时,是因为阿妄发现我的身体越来越弱,又不肯夺人类阳气,获得的生机,阿妄受刺激,所以狂性大发,对山下百姓,动了杀机。
洞里面的地下暗河,是与杨家坡的湖心连在一起的。
我死以后,阿妄并不知我的魂魄仍在洞中,她心灰意冷,便抱着那副空壳去到那片湖里生活。但日子久了,她仍不死心,还在那里打起了借生魂复活那具壳子的主意。
只可惜我自大离开那具躯壳后,便与这山洞合为一体了,别处去不了,也没办法搭救那些人。
而如今,我的魂也越来越弱,若非为再见那人一面,我,或许早消失了。”他娓娓地说,声音不紧不慢,全无波澜,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我几乎能够透过眼前这个渐渐淡薄的鬼影,在脑海里幻化出一个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形象。
“那我弟怎么办?先生说你有法救他一命,当然,作为交换,我也会全力完成你所要求的。”
“呵呵!”他笑了笑说道:“我都找不到的人,你让我如何信你会帮我找到。”
我也想了想,感叹道:“是啊,我凭什么?我没什么可凭借的,可是你也别无选择了,不是吗?”
他低头沉默,不再看我,只是喃喃自语地说;“之桃。”
“之桃”这大概就是先生所说的那个凡人女孩的名字了。他念这个名字时,声音忽然柔软得不可思议,一种足以溺死人的爱意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原来让一个冷酷无情,高高在上的神跌落凡尘,只需要一个名字而已。
看到眼前鬼魂的状态,我难以相信他生前会是一个,提到众生生死的时虽有怜悯但仍然算无喜无悲的神明。
他似乎已经沉寂在与那个名叫之桃的女子的回忆之中。他说:“之桃,都已经快要消失了,我还是没能再见你一面。”
我可以想象,这是一出怎样悲凉而又温柔的爱情。
这个时候,我心中便有千般好奇,也不适合再问他什么了。
按先生所说,在一个将死之人面前,打断他的回忆是世间上再残忍不过的事情。
我当然不忍心,静看着他的痴样,一时鸦雀无声。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就在我身后,有块石头重重地落到地上。
阿妄和她帮凶都在这里,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事实。
我知道阿妄很危险的,所以我小心又恐惧的向后面看去,但那里什么也没有,我也没敢莽撞,握紧左手,试探着走向石头落地的地方。
周围沉默下来,四面八方忽然传来一阵笃笃笃的脚步,慢慢地靠近,既遥远而又清晰。
我心里蓦然一惊,周遭凉飕飕地,山神声音焦急地说道:“一直往前,不要回头,帮我找到之桃,等你回来的时候,你的弟弟也会平安。”
我奋不顾身地向前跑去,耳边的风声猎猎作响,只见身侧的河中漂流着的,我刚才以为是头发的东西竟然是一团一团的青竹叶裹在一起,因为洞里的黑暗,让我看错了。
不是蛇妖阿妄,我心中松了一口气,方才的失措淡去许多。
我沿那洞的深处一直往前跑,没一会,只觉得后颈好像有人吹着冷气,。
“哈哈哈……哈哈……”一阵诡异的笑声夹杂着脚步声,咚咚咚的来到我后面。
当时的感觉让我忽然想起来多年前,先生站在水边看我的那一眼,眼神冷清,惊得我我,于炎炎夏日的三伏天中也蓦然凉透心去。
用尽全力跑,我看见了光,我用眼睛丈量出与洞口的距离。
很快就可以出去了……脚步声越来越靠近的时候,两条腿就算哆嗦着我也拼命向着洞口奔去。
快了,快了,洞口的光芒射进洞里,几只五颜六色的蝴蝶盘旋不去。
三步,两步,一步……
可是,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