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州地处东九州的西边,西接甯州,北靠禄州,南临芷澜江的中上游,东依涿光山,王都睆城就建于萦州。
睆城西市白鹿街的尽头,神捕司里依然忙碌。
戌时将尽,亥时宵禁。
周会翻阅了一整天的卷宗,神捕司里人才济济,虽然在旁人眼里,七神捕才是神捕司中声明最显赫的人,可是周会知道,能让神捕司做到今天这个地位的,却是缺一不可。
七神捕文智武略兼备,自然是人中翘楚,他们这些行典令,事实上也非常受到卓大人的器重,尤其是他们以博闻强识而拥有一席之地的卷宗阁先生。
卓大人上任司典的时候,从八品小吏的官职上调用了一批文职官员的他们,作为神捕司卷宗阁的管理者,他也在其中。
翻阅了一整日的案卷,周会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肚子饿的咕咕叫起来,他一旦投入,就心无旁骛,连同僚叫他也没有听到。不过还好,不算白忙,卓大人吩咐的事情还是查到了些东西。
“赵小乙!”周会走到大门口,看到形色匆匆的小吏,略一思索,叫出了他的名字。
神捕司虽然小吏众多,但是他能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
“周先生。”小吏停下脚步,恭敬行礼。
“你帮我去钱记面铺帮我买一份热汤面。”街角那家面馆应该还没关门,周会准备带一份面回来,自己正好趁着时间还够,去跟卓大人回报。
“那……先生,劳烦您帮小的把这封信交给卓大人。”小吏递上一封油封的秘密信笺。
周会接过,那烫金的密封方式,显然不是普通百姓能用得上的材质,“是什么人送过来的?”
“是个男童,估摸着七八岁的样子。”赵小乙如实回答。
“嗯,知道了。去吧。”周会眉头紧皱,吩咐。
…………
“卓大人。”周会推开了明正厅的门。
“周会啊,怎么样,查到了么?”卓正功踱着步子,显然有些心烦意乱。
“是的,大人。”周会将一册案卷递给卓正功,继续说道,“传闻龙神海最深处,海民的圣殿九渊海殿中,有一颗夜明珠,能在极深的海底照亮术数里的海域,六千年前尊昭皇帝在统一中州的时候,海民曾经将此物进献给尊昭帝,尊昭帝晚年,又将此物还给了海民。”
“那颗夜明珠,就是沧海月明珠。”顿了顿,周会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不仅仅是颗夜明珠吧。”卓正功沉吟着,如果仅仅是颗照明用的珠子,不可能会有如此大的动静,华裳那边,已经是疑云密布了。
“是的,大人。”周会缓缓解释,“‘览物志’的遗卷中有云,沧海月明珠有衔太阴,吞星辰之力,可移星换斗,拥有改写星辰轨迹的力量。”
沉默。明正厅了陷入了如死水般的沉默,卓正功停下脚步,站在几案边,烛光照亮了他浓黑的瞳孔。
“周会,你通晓群书,博闻强识,你可相信这样的事?”卓正功冷冷的突出这样的问话。
“不知。”周会无法回答卓司典的问题,他低着头,不去看那个人的神色,把那封烫金密信递给司典,说道,“刚刚有人托小吏送来一封密信,是一个男童送过来的,恐怕无法探查是何人送的。”
周会没有等卓正功问,已经将所知全数告知。他跟随卓司典多年,这些细节还是能够想得到。
“下去吧,此事不要与旁人提起。”卓正功恢复了往常的从容淡定,吩咐道。
“是。明白。”周会退了出去,再耽搁一会,汤面就该坨了。有些事,他真的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知道,
卓正功展开信笺,他的瞳孔开始不自觉的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
大宸朝廷重臣,自八部尚书往上,左右二相以下,在同一日夜里收到一封密信。
东市平康街,右相府邸,家仆急匆匆将童子送的烫金密信递给了郑直。
南市定阳街,左相府邸,仆从接了稚童的书信,揪着童子面见盛明哲。
南市安庆街,大督御府邸,戎装侍卫接过书信,送呈韩士弼。
西市永宁街,谏禄大夫府邸,老管家接了信笺,亲手交予李长临。
密信的内容很简单,只列举了他们自己所犯下的过失或者罪行,大的可以灭族,小的也要受到贬责。
信上还说,他日信主有一事相求,将会以白羽为凭,如若答应,一切证据均替其销毁,若不答应,所有证据不日即送交宸王。
面对这样赤裸裸的威胁,却没有一个人敢声张,这些重臣无一不是为官多年,倘若说一错不犯,也是难以相信,如果宣扬出去,官位不保是小,宸王罪责下来,恐怕整个家族的人头都难以保全。
只有一个人,连夜进宫面见宸王。
宸王湦刚从瞻星监扫兴而归,天官又早早睡去,刘湦觉得无趣,又没人陪他玩了,这个偌大的王宫里,除了采采不顾忌他的身份,肯陪他玩以外,没有一个人愿意真心把他当做朋友来对待,如果说还有一个人把他当做普通人,可能也只有他的妹妹,公主刘璟了。
“启禀殿下,谏禄大夫李大人求见。”传令官终于等到了宸王回来,赶紧禀告,李大人已经等候了些时间了。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么,烦不烦啊!”刘湦有些不悦,“算了算了,宣!”
就算再怎样不满,可是这个李长临却不得不见。李家在东宸的势力盘根错节,就连作为宸王的他也不得不忌惮三分,他曾经问过父亲,为何不拔除像这样的家族势力,这样对稳固王权只有好处,父亲只是默默摇头,没有回到。
而这个李长临,为人刚正耿直,作为谏禄大夫三十余年,弹劾的重臣贪官数不胜数,他自己却没有受到更多的报复和攻击,刘湦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也许这样的位置,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得来。
“宣谏禄大夫觐见!”传令官朗声通传,清脆的声音在冷清的夜幕里分外响亮。
“拜见殿下。”李长临已经年迈,步履稍显缓慢。
“李公何事求见?”刘湦挥手,示意身边老奴给李长临侍候座椅。
“谢殿下。”李长临谢过宸王,坐在椅子上。
“殿下,半个时辰前,臣收到一封要挟信。”李长临将密信交予老奴,呈送宸王。
刘湦不明所以,接过烫金密信,眼神开始冷厉而灰暗,那信上罗列着李长临的十大罪状,字字惊心。
“哼!大胆!是什么人胆敢威胁朝廷重臣!”短暂的沉默,宸王选择了忽略那些罪状。
“烧了它!”
老奴接过信笺,将油纸投入殿侧的火灯里,看着火光跳跃着吞噬了密信。
“李长临请罪。”看见宸王亲令焚毁,李长临慌忙跪地,年迈的脸颊贴着冰冷如水的青石殿面。
“李公请起!”刘湦脸上阴枭的神色一闪即逝,他保持着恭顺的表情,亲手搀起跪地的臣子,安慰道:“那些子虚乌有的罪状,纯属胡扯!”
“不,殿下……”李长临想要说什么,被宸王打断。
“李公乃朝廷栋梁,定是有人要栽赃李公,此事我会让神捕司查明,李公勿虑。”刘湦双臂扶着李长临的臂膀,君臣相顾无言。
“那,臣先行告退了。”李长临老泪纵横,“谢殿下!”
“李公早些休息!”刘湦挽着谏禄大夫的手,重重的说道。
…………
离了凌渊大殿,李长临的脚步似乎快了几分。
“殿下怎么说?”老管家跟着主子,关切的问道。
“小宸王的演技,越来越好了。”
…………
‘砰’、‘哐’的打砸声从后殿传来。
公主刘璟还穿着华丽的服饰,画着精致的妆容,绕过紫檀屏风,看见正一脸怒色的刘湦,和满地的碎屑,还有散乱的书卷。
“呦,是谁惹了哥哥了?”刘璟温言问道,屏退侍候的老奴和婢女,俯下身子,伸手拾掇起满地的乱象。
看着妹妹的到来,刘湦稍微消了点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帮忙捡拾。
“还是那个该死的老家伙!”刘湦怒骂,与刚刚君臣一心的态度截然相反。
“谁?郑公?李公?徐公?”把能想到的那几个总惹哥哥生气的人说了一遍,刘璟猜测着会是谁。
“是李长临那个老匹夫。”刘湦停下手,脸上的怒色还未消散。
“李公啊!”原来是李长临,明白过来的刘璟拉过哥哥的手,握在掌心,“我的好哥哥,忍耐啊!”
“早晚有一天我要贬了他!”刘湦愤愤,眼睛里充斥着恶毒的光,看得刘璟眼底闪过一丝厌色。
“说说看,妹妹我能不能帮你分担一下。”恢复了和悦的刘璟拉着哥哥坐在床榻上,斟了一杯清茶,让哥哥消火。
“老匹夫,拿着有人威胁他的信,专程给我看!”刘湦一口喝掉,火气在清茶的润色下冷静了几分。
“哦?是什么样的信?”刘璟继续斟满,蹙着眉头,她想不到什么样的威胁信会反而让哥哥如此恼怒。
“信上罗列了他李长临的十条罪状。”刘湦说道这个的时候,怒意就无法自控。
“原来是这样。”刘璟掩着嘴笑起来,秀丽的眉眼露出漂亮的弧度。
明知这样的罪状足以给他定罪,但是却还要亲手送呈,摆明了知道哥哥不会,或者说不敢定他的罪,这样的险恶居心,也难怪哥哥如此愤怒。
“妹妹笑起来真美!”看着妹妹的笑容,刘湦‘恭维’道。
“好啦,恭维妹妹没有用,恭维别家的小姐才有用!”刘璟轻弹哥哥的额头,娇嗔道。
“说起来,威胁信,是什么?”刘璟正色,好奇的问道。
“信主说,日后有一事相求,将会以白羽为凭,如若答应,一切证据均替其销毁,若不答应,所有证据都会交给我。”刘湦回忆着信的内容。
“哦?”刘璟眉头紧锁,似乎想到了什么,“哥哥,你觉得,只有李长临收到这样的信了么?”
“妹妹的意思是……”刘湦被气愤冲昏了头脑,被妹妹提醒,这才想到什么,“还有其他重臣,也收到了威胁信?”
“我想,是的。”刘璟点头,肯定了哥哥的猜测,“李公的意图,也不是为了激怒哥哥,而是想,满朝文武,只有他李长临不怕担罪。”
“也是想证明,只有他李长临忠心为国?”刘湦沉吟着,说着想到的答案。
“这李公心思缜密,我们兄妹怎么可能琢磨得透那个老狐狸。”刘璟默默叹息,这朝堂之上的筹谋之深,哥哥是否能应付得来啊。
“如果朝臣都被信主胁迫,担心罪状暴露,万一那人要是让朝臣逼我退位……”想到了最严重的后果,刘湦觉得脊背发凉,整个人都不寒而栗。
“哥哥,妹妹有一言。”刘璟听到这样骇人听闻的情形,出谋划策道:“神捕司卓正功此人可信,令他秘密除掉三品以上官员的私密罪证,并赐给郑、盛、韩、李四公免罪金牌。如此一来,即是告知他们哥哥的宽宏大量,也是警告他们,我大宸境内的一切,都逃不出哥哥的眼睛。”
“还是妹妹聪明,就依妹妹。”听到这样的路数,刘湦略加思虑,觉得可行。
“好啦哥哥,你也早些休息,臣妹先告退了!”刘璟起身施了一礼。
“幸好有你。”刘湦欣慰的笑了,原本满脸的阴云终于散去,露出年轻男人应该有的棱角分明的英俊脸颊。
看着妹妹消失在大殿尽头,刘湦轻轻敲打了三声桌子。
“殿下。”带着黑色兜帽的矫健身影从屏风后闪身出来,恭敬的单膝跪地。
“沈朔,都说你是这王都第一聪明人。”刘湦摆弄着大拇指上的青玉指环,冷冷的问道,“你看我妹妹,比你如何?”
“公主天资聪颖,智慧过人,臣远不及公主。”沈朔低下头,说道。
“那就把你砍了吧。”刘湦冷淡道。
“殿下,公主聪慧,然有一点不及臣,臣思虑周全,胜于公主。”沈朔赶忙双膝跪地,改口说道。
都说帝王难测,伴君如伴虎,这宸王也是如此难以捉摸。
“那说说看,李长临想要干什么?”刘湦来了兴趣,终于不再看指环,扶着膝盖,看着整张脸都埋在面纱下的沈朔。
“依臣看,李公想要的,最多是他的身份地位,和李家在我大宸的位置,这些都可以给他,可是信主是谁,他到底有什么意图,这才是最为关键的地方。”沈朔匍匐在地上,一字一句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