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漂亮!”花猫脸的妙龄女子停下了脚步,仰着头看着那漫天绚烂的烟花,星光混合着火焰在她明亮的眸子里倒映出漂亮的影子。
大黄狗面具的年轻男人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同行的姑娘。恍惚间,被面具覆盖下的那个苗条纤瘦的身影,似乎有些像那个家伙。
元宝,我怎么有些想你了啊。
“笨蛋,你干嘛呢?”楚青青粉拳锤在怔怔的少年郎胸口,愤愤道,“刚才怎么了吗?”
“没,没事。”刘双尴尬的挠了挠头,被箍在脑后的伸缩绳绊住了手指,带起的绳头弹痛了他。
“好啦,这一次不是来玩的,走,带你去见一个人。”楚青青的手穿过人群,握紧刘双的手腕,拉着同僚挤过拥塞的人群。
各式各样的面具戴在形形色色的路人脸上,稀奇古怪的脸谱也颇有趣味,楚青青来过多次,兴趣稍浅,刘双初来乍到,觉得新奇的很,亦步亦趋的跟着七公子,眼睛在从未见过的物什上逗留徘徊。
“你看那是什么?”刘双赖着不想走,被楚青青拖着前进。
“迷榖,抑制术法中幻术一门的神物。”花猫脸的姑娘无奈解释。
“什么肉?好香啊!”
“博罗尔草原的旄牛。”
“这么大的夜明珠!”
“那是九渊深海的鲸膏。”
“好精致的木鸟!”
“那是仿照‘翕’而制成的。”
“你见过‘翕’么?”刘双站定,愣愣的看着摊位上那精巧绝伦的小小木鸟,楚青青拉了几次,都没有扯得动。
“我只在史书上读过,这种巧夺天工的奇物,六千年前就消失了。”楚青青也就不再拉他,叹了口气,这种消失在历史上的,据传说能够翱翔于天空的通神般的机械之力的巅峰神物,她只读过一次就再难忘记。
“好美……”刘双目不转睛的端详着仿制的小东西,可惜,这只木鸟却再也无法飞翔。
“据说是缺少了产自星野雪域的燃料,即使制造了‘翕’,也没有动力源让它飞翔了。”楚青青幼时从父亲请的老师那里听说过这样的缘由。
“真想亲眼看看它飞起来啊!”刘双抬眼望着夜空,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希冀的光芒。
“好啦好啦,等那一天,别忘了带上我一起看。走啦!”楚青青也知道,这样的想法虽然几近无望,可是却依然那么迷人。
两人挤过摩肩接踵的人群,走过千回百转的街头巷角,刘双已经记不得路线了,好在跟着楚青青,相信不至于迷路。
鬼市街果然名不虚传,虽然只有这样并不宽广的一条长街,即使入了夜也胜过南市的白昼时分。
那些稀奇古怪的面具,更是增添了新奇的感觉,即使每天都来此,也会有着完全不同的体验吧。
“笨蛋,知道海民么?”拉着同僚的手腕挤过人海,楚青青问道。
“没有见过啊。”刘双摇头,“不过我在‘览物志’上看过,说‘九渊之内,七海之间,有海民,行如鲛,类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可以的啊,‘览物志’都知道!”楚青青夸赞,“‘述异记’云,蛟人又名泉客。有蛟绡纱,海民潜织,一名龙纱,以为入水不濡。九渊有龙绡宫,泉客织绡之处,绡有白之如霜者。”
“不过,海民除了泪珠和龙纱外,他们最厉害的,是明吉凶晓祸福。”楚青青等着刘双几步,和他并肩而立,“今天我要带你见的,就是一位海民!”
…………
溪流一如寻常时候,抱着怀里那位娇小的女童,坐在巨大的方桌后面,等着下一位前来占卜的客人。
今晚的客人并不算多,溪流面前的星罗盘被他怀中的女童模样的家伙随意的摆弄着。
当然,这个占星摊的真正主人,并不是高高瘦瘦、穿着考究的溪流,而是被这个男人抱在怀里的、粉妆玉砌的、带着菠萝面具的稚嫩女童。
虽然整合鬼市街的星迹师都不愿意说,但是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幼稚的女童才是鬼市里最好的星迹师。
如果要问中州大地上最为神秘的职业,那么只有一个答案,星迹师。星迹师自昭阳皇帝时代就开始就已经出现,甚至连星罗盘都是从星迹师手中启发而制成,可以说星迹师是大地上最早研究天象来观测世间一切动向的人。
星迹师在数千年的历史长河里,被历代君王和贵族重视,无论是帝都宫中,还是王都宫中,瞻星监就是为其所设立。
星迹师们通过观测天象星辰的轨迹,拥有窥探天下动向、万物兴衰成败的能力。甚至能够预言人的生死贵贱。
然而相对的,拥有了如此强大能力的他们,却不能观测自己的命运,他们只拥有守望的能力,却被剥夺了改变的能力。
溪流怜爱的看着怀里的稚童,似乎他的金鱼面具都开始温暖起来。
他的手触及女童冰冷的肌肤。从那细腻而柔软的皮肤上,他能感觉到女童微弱的心跳。
女童那浑然不同于中州陆民的体温,以及缓慢的生长时间,溪流觉得不可思议。当然,他知道,那是因为这个小女孩,是一个出生在七海之间,生活在九渊之内的海民。
粉嫩的藕荷色长裙下,小女孩的鱼尾早已蜕化,被长裙遮蔽,只有回到家里,溪流才能将她放在莲池里,恢复她的精力。
“溪流,你在想什么?”小女孩仰起头,看向抱着自己的年轻男子,直呼那个人的名字,声音还带着奶气,可是语气已经有些成熟。
“采采,我们该回去了。”溪流温柔的低下头,叫着女孩的名字。
“不急,我们要等的人,就快到了。”名叫采采的小女孩将刻着‘谢客’的牌子递给男人,示意他挂在摊头,屏退那些无聊的过客。
“嗯,好。”溪流从来都这样顺从小丫头,就像二十年前一样。
她说今晚要来鬼市,他就抱着他过来。
她说要等一个人,他就安静的等待。
“溪流,你多大了?”采采突然这样问道,就好像……老人询问晚辈的年龄。
“快要四十岁了。”溪流回答。在外人看来,他最多也不过二十出头,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这个女孩,时间在他的身上放慢了脚步,岁月绕过了他的眉头,让他保持着年轻的模样。
“我让你娶妻,你总是答应,却不去找。”女童叹息,幼稚的声音里有着格外成熟的意味,如同为儿子操心的母亲。
“来得及。”溪流还是那样温柔的答应。作为海民的采采有着远远超越陆民的寿命,可以拥有漫长的时光去喜欢或者憎恨一个人。而他明白,他的时间不多,只有短短数十年,能够遇到采采,已经让他的人生充满了色彩,容不得其他人涉足了。
“我只能延缓你的衰老,却无法延长你的生命,溪流,你知道么。”采采罕见的露出伤怀的神色,眼睛里的光芒暗淡下来。
“嗯,我知道。”溪流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来了。”女童轻声说道。
溪流已经伸手摘下了‘谢客’的牌子,二十年的朝夕相伴,彼此的谙熟,让他们有着无言的默契。
…………
终于挤过人群,楚青青在大方桌前坐定,刘双乖巧的站在她的身后,就像一个侍从的模样。
看着眼前的金鱼面具的清瘦男人,刘双好奇的看了看他怀中的小女孩,寻思着怎么一个星迹师还带着女儿占星呢。
“采采姑娘,又来叨扰了。”楚青青越过成年男子,向小女孩问好。
“七公子,别来无恙。”小女孩淡淡的回应。
“啊……你……她……谁?”刘双目瞪口呆,一时间没能明白怎么回事,脱口而出。
看来,这位公子,就是采采说要等的人吧。想到这里的溪流温柔的招手,示意那个傻了眼的年轻人落座。
“我来介绍一下吧。”溪流含着春风般的笑意,让刘双冷静了几分。
“瞻星监,星侍溪流。”溪流自我介绍。
“这位是瞻星监礼天官,采采。”溪流顿了顿,又补充道,“不可与旁人说。”
“礼天官!”刘双自然听过这个名号,那可是星迹师们最高的荣誉,作为瞻星监的首席星迹师,为国君和整个王朝占卜星辰的轨迹,筹算国家气运的人,居然是这样的一个小女孩么?
“想什么呢,溪流,替我锤他。”小女孩显然是从初见的年轻人的脸上读到了他的心中所想,吩咐道。
溪流点头,拿起桌边的折扇,轻轻敲在刘双的肩头。
“失礼、失礼!”刘双赶忙颔首,尴尬的笑起来。
“七公子这次来,是要卜什么呢。”名叫采采的小女孩模样的礼天官细语问道,溪流的体温让她觉得格外舒服。
“采采姑娘,可知道近来的三宗命案。”楚青青白了一眼刘双,恭敬的询问。面对虽然只是女童模样的采采,但是对方毕竟是礼天官,虽然位同八部尚书,但即使左右二相见了也会礼敬几分。
“嗯。”采采轻轻点头,算是答复。
“那您可知,是什么样的人所为?”知道星迹师能窥福祸,明吉凶,但是对于这样的命案根本无能为力,不过如果肯帮助询问星辰的轨迹的话,对探明案子至少是有些许帮助的,有了这些思量,楚青青才打算来鬼市街一问。
“溪流。”采采深处小手,抱着她的男子心有灵犀一般的将星罗盘放在她的面前,单手托着。
小手在星罗盘上掠过,盘上那些古拙繁复的花纹和转盘无风自动,带着神秘莫测的诡异力量,似乎跳起优雅的舞蹈,述说着星辰给与凡人的预示。
“高高在上的荒野,枯草发出新芽,参天的巨木被虫蚁啃噬着树根。”晦涩难懂的话语从小女孩的嘴里一字一句的突出。
随着谶语被稚童揭示,星罗盘上的异动渐渐平复,那些奇异的舞蹈也都偃旗息鼓。
“多谢采采姑娘。”楚青青拱手,虽然还不能明白谶语的深意,但是堂堂礼天官肯为自己卜这一次,也是非常难得。
“什么意思啊?”刘双看的糊涂,挠了挠后脑勺,情不自禁的的问道。
“笨蛋,别说话。”楚青青手肘怼了怼同僚的胳膊,示意他安静。
“我也只能窥探几分啊!”采采出乎意料的没有嗔怪不知礼数的年轻男子,只是默默低下头,如果能拥有像母亲那样的力量,或许真的能看到星辰的轨迹。
“如此,多谢了,青青告辞了。”楚青青浅浅施礼。
“笨蛋,你过来。”叫住刘双的,是那个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