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妩凝望霍十九,在光线昏暗空间闭塞的马车里,她看清了他眼中的担忧,就觉得一口气闷在胸口里。≡√,w
她不该因为霍十九的忠君爱国而动气的。他的品格是多少人推崇的,作为人夫,他如此深情也是多少妇人求不来的。他的优秀之处实在是很多。
但偶尔一次的死心眼,也真能活活气死人。
蒋妩不回答,又以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霍十九就知道她动了气。
“妩儿,你有话但说无妨。”
“我的确有许多话想说。但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你是一定要入宫去面圣吗?”
霍十九颔首:“我不多留,将辞官的折子交了,再将要说的话说完,即刻就归。”
蒋妩最是了解霍十九的性子,一旦决定了的事,旁人说破了嘴皮子都未必劝得住!
除非……
“皇上不配你这样用心。你对他早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不是才学会走路的奶娃娃,他已经是成年人,应当对自己的抉择负责。你是他的臣子,不是他爹,你就不能多为我们母子考虑考虑吗!”蒋妩的声音越来越低,虽是质问,最后却如同呜咽哽在喉头。
霍十九听着心疼,刚要解释,却发觉她右手成拳,紧紧攥着衣襟。
“妩儿?”
大手刚刚抚上她,她身子就靠在他怀里,呼吸急促,像是喘不过气来。
“妩儿!”霍十九这下子着急了。素来刚强的人,若不是真正难受之极。也不会如此虚弱的依靠他。
这让霍十九联想到那日在宫中她产下天佑时的情景。
“妩儿,你怎么样?”掀起窗纱焦急的吩咐听雨:“快回潇艺院,立即请周大夫!”
“是!”听雨吓的脸都白了,急忙小跑着去请周大夫。
马车也被粗实的仆妇一路往潇艺院赶去。
蒋妩靠在霍十九臂弯侧躺,脸埋在他胸口,唇角狡黠的笑他看不到。为了他别傻到自个儿入宫去讨麻烦,她也只能出此下策。
马车到了潇艺院,霍十九径直将蒋妩抱回了卧房,放在了临窗的暖炕上。她的小脸掩在白兔毛领子中,显得巴掌大的脸越发的小。颜色也苍白。
蒋妩适时地张开眼。笑了一下:“我没事,你别这样紧张,方才不过是心悸了一下。”
“好端端的怎会心悸?难道是你身子还没彻底恢复?”霍十九拉着她双手,眉头拧成疙瘩。急切的道:“妩儿。你别动气。我都听你的。你若不喜欢我入宫去我就不去了。只要你好好的。”
“不,你不必为了考虑我而勉强自己。我了解你们男子都有自己的抱负。譬如我爹,当初不也是为了抱负……我理解的。这会儿我没事了。你快写去吧,免得时辰耽搁了。”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事,蒋妩还“勉强”要起身。
提起当初蒋学文的作为,霍十九越发觉得心疼,且愧疚之感浓浓的弥漫上了来。
他佩服蒋学文的刚正。但也曾经鄙夷过他的行为。一个男人家,为了朝廷的事竟然要牺牲家人,甚至亲女儿都不惜当做筹码。
然而时至今日回首望去,他与蒋学文又有什么区别?他也累的家人屡次涉嫌,尤其是蒋妩,自大婚当日血染喜服,她的日子就一直没有消停过。
原本那样健康的年轻姑娘,为了她留了满身的伤疤,连引以为傲的好身体都失去了,甚至往后都不能再有孩子。
她豁达的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如同当初明知道他这里是“龙潭虎穴”已然答应了蒋学文去刺探消息一样。
她的温柔一直没变过。
他的可恶也越来越像当初的蒋学文。
“妩儿,我知错了。”霍十九一把抱住蒋妩,大掌抚摸着她的背,“我不去了,不理会了。让人将请辞的折子送去就算了,你好生歇着,这事儿千万别在往心里去,待会儿周大夫就来了。”
蒋妩双手搂住了他的腰身。
想不到她只是表达出意愿,又装一下病,霍十九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终于知道自己在霍十九心目之中究竟站着何等正要的地位。或许她不必装病,只是说出口他也会考虑的。
能得他如此真心相待,她既动容又满足。
周大夫不多时就来了。为蒋妩诊治过后,只道是产后虚弱亏空了身子,到这会儿也没养好,因急火攻心这才短暂的心悸,只需要平和心情,好生将养着就无碍。
霍十九听了越发内疚了。“急火攻心”还不都是被他气的?
曹玉到了内宅来,霍十九就将那折子交给他,请他亲自带给皇帝。
曹玉莞尔,他也不赞同霍十九入宫去,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很可能就成了出头鸟。到底还是夫人有法子。
小皇帝在御书房侧间吃闷酒,景同和小绿一左一右侍奉两侧,一个手执白瓷壶斟酒,一个以公筷为皇帝布菜。
“自从霍天佑降生至今,英大哥已经有多久没入宫了?”
“回皇上话,约莫有一个半月了。”景同小心翼翼的回。
小皇帝摇了摇食指,“错了。是四十七天了。四十七天!”仰头,将白瓷酒盅里的温酒一饮而尽,愣了片刻,忽然起身,猛的砸碎。
“四十七天,他能好狠的心!就这样放着朕不管不顾!为了一个妖女!多年的情分都不顾了!那蒋妩不知是说了什么才能叫英大哥那样一心为国的人将最在乎的朝务也放下了这么久!她该死!”
“皇上息怒。”景同与小绿齐齐跪地,叩头道:“皇上若想见忠勇公,奴才这就去传。”
“不!朕不传,他难道就不来见朕吗?朕去请了他才来,那就不是他的心意,而是朕的!”
景同低着头,不敢再多言。
小绿却是愤然道:“皇上请下旨,只要您一声令下,奴才立即带人去将那妖女正法!除了这祸患,也免得往后她在忠勇公耳边吹风,里间皇上与臣子的关系。‘
小皇帝抿唇,眯着眼,似在思考此法是否可行。
小绿与景同就都沉默垂首等候着皇帝的吩咐。
然而就在这时,外头小内侍来回道:“皇上,忠勇公有奏疏递了进来。”
小皇帝眼睛一亮,起身道:“呈上来!”
内侍拖着托盘,将才刚送来的奏疏乘上。
小皇帝一面展开一面问:“谁送来的?”
“是曹大人。”内侍行礼,躬身退下。
小皇帝将内容浏览了一遍,渐渐的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将奏疏狠狠摔在地上。
“好!好!!这才是朕的忠臣呢。这才是朕的肱骨!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朕正是用人之际,就连朕的挽留都不作数,他就质疑要走!”
这山河之大,万民之博,他觉得自己根本离不开霍十九的辅佐。
可是就算他威胁,利诱,以情感去束缚都没有说服霍十九留下。
如今竟还趁着他即将出兵金国之际要告老!
“没那么容易!”
小皇帝冷笑了一声,“景同,去忠勇公府传朕的旨意。金国蛮子屡次侵扰我大燕周边,忠勇公了解锦州宁远甚多,且善谋断,有急智,着起加封大元帅,点十万兵马,仇懋功、焦忠义为左右将军,即刻预备,年后出征!”
“遵旨。”景同叩首,忙退了下去。
“不是要告老么?朕就偏不让你告老!”
小皇帝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负在背后的双手因用力握着而关节发白。
皇帝的圣旨传到霍家时,惊的蒋妩真正心悸了。
送走了景同,蒋妩拉着霍十九的衣袖半晌说不出话来。
“要你出征?”
“嗯。”霍十九苦笑,安抚道:“你不必担忧,有仇将军和焦将军在呢。”
“我不担心,因为我会陪你去。”
“你开什么玩笑!”霍十九声音焦急,拧眉道:“妩儿,你听我的话,回头我就去安排,你与孩子们即刻暗中启程吧。”
“你打算让我去杭州定居,然后你的一切消息就只能从旁人口中得知吗?霍英,你能不能再自私一点!”
蒋妩第一次如此对霍十九拔高嗓音,“你换位思考,若你是我,你会如何?!就算是陷阱,只要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就算一起去死我也不怕!可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我怕我过的安安稳稳,在那样假装安定温馨的日子里,整日睡不着觉,担心你的情况,猜测你是不是已经战死,或者根本会被你的好皇帝害死!”
霍十九望着蒋妩,竟然无言以对。
蒋妩深吸了口气,以平复暴躁的情绪。半晌方道:“就这么定了。我即可去与杜先生商议。看来不光是翀儿,就是天佑和七斤,也最好请杜先生带走。”
蒋妩话音方落,却突然见外头听雨快步进来,竟来个招呼都不打。
“夫人!”
“怎么了?这样慌张?”
听雨脸色苍白的道:“是皇上身边的绿公公来了。说,说要接小世子入宫!”
“你说什么?”
“皇上要小世子入宫,才刚绿公公吩咐咱们去预备小世子惯常穿的用的!”
蒋妩闻言,险些咬碎了满口银牙。
“好。好!我说必然会有后招等着你。将你儿子弄到他自个儿手里,岂不是比什么军令状都管用!?就是要你死,你都要立即去死!这就是你的好皇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