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十九见曹玉脸上发红,神色别扭,觉得有趣,便笑着问,“墨染,那位杨姑娘我看似是对你有意。你也二十四了,早该是成婚的年纪,难道你就不考虑一下?杨姑娘容貌清秀,又十分聪慧练达,与你是极般配的。”
“爷怎么说到这事上来。”曹玉满心的苦水没处去倒,他心里有了人,却是最不该有的人,这份苦涩和甜蜜只能夜深人静之时对着一轮明月去回味,他心里又哪里装得下另一个人。
曹玉说话声音素来不大,又轻声细气的,生的又十分俊秀,这会儿看来倒像是害羞的模样。霍十九越发觉得有趣,笑道:“成家立业乃是大事,有何不能说的?杨姑娘与你的确是般配,难道你不想考虑考虑?”
“若有人叫你考虑她,你考虑么。”一句话不经思考便说出口,曹玉后悔已是来不及了。他一直将心事埋藏的很好,至少不会让霍十九知道。他清楚的了解霍十九是极聪明的人,一点点蛛丝马迹就足以让他生疑了。
尴尬之下,他反而不知该如何解释,站起身道:“我去准备准备,也该入宫去了。”说着便要离开。
霍十九担忧的唤了一声:“墨染。”
曹玉驻足,勉强笑着回头道:“爷还有何吩咐?”
“千万小心,以自保为主。见不到皇上也无所谓,只要你平安即可,刺探只是一种方式,若这条路走不通,我自然还有旁的法子。”
“是,我知道了。”曹玉对霍十九微笑拱手,便出了门去了。
霍十九看着他背影离开的方向,浓眉蹙起。
与曹玉相识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朝夕相伴,患难与共,他二人的兄弟情份不亚于霍十九与霍廿一亲。曹玉对他的全心相护,拼死相随,霍十九既感动又感激,兄弟之情中又掺杂了许多恩情。是以于曹玉,霍十九是不忍伤害的。
他早已察觉曹玉心悦蒋妩。就是从黄玉山一役之后——在那之前,曹玉对蒋妩的确是有所怀疑,恨不能整日防备的。
感情一事,若来了便是汹涌决堤,任何人都防备不了。他不也是如此么?他当初只想利用蒋妩而已,谁知到了最后竟是他先控制不住对她的心疼,宁可放弃了那个计划,也不忍伤害她。
他自认为已是理智的人。于此等事都如此。何况曹玉一直都是个重感情,重义气,较为感情用事的人。
曹玉清高骄傲,虽处事温和,并不代表他将每个人都放在眼里。越是这种人,能敲开他心门的人才越是会难以忘记,会不顾一切的去重视和付出,恐怕要将蒋妩从他心中逐出并非容易的事。
霍十九单手撑着下颌,望着屋内破败的窗扇,透过上头的破损之处,可以看到曹玉穿了黑色夜行衣的身影在与几名侍卫和一身红衣的裴红凤交谈。
他淡淡的叹了口气。
他不怪曹玉心悦的女子是他的妻子,因为曹玉一直在控制着这份感情,与蒋妩素来是发乎情止于礼,从未有过逾越之举,蒋妩又是一心一意的心系在他和整个家庭上,无论是江湖侠士还是他国皇帝她都不放在眼里,妻子不走歪路,朋友强忍孤独,他怎么忍心苛责。
只是,多少还是会有些异样情绪的,但他相信不必他说什么,曹玉心里更难受……
“侯爷。”门外传来裴红凤属于少女特有的清脆声音。
“进来吧,红凤姑娘。”
裴红凤推门而入,才刚十四岁的娇俏少女穿的是一身火炭红的小袄和长裤,头梳双丫髻,左右各戴了一朵珠花,笑容十分讨喜,就像是邻家小妹妹一般。
霍十九这个年纪,若是年少时荒唐点,生个女儿也比裴红凤小不了多少。
是以对这位年少的武林高手,霍十九十分温和。
“这些日委屈你了。”
“侯爷不必客气,我留下也是为了帮衬我家姑娘。”裴红凤脆生生的说完,就在靠墙的半旧交椅坐下了。一副懒得搭理霍十九的模样。
果然,他这个奸臣还是不招人待见的。
霍十九无所谓的笑笑,继续对着烛火沉思。
裴红凤就托着双腮看着霍十九俊美的侧脸。
她就不明白了,这个男人不就是长得好点,家里有钱点,身份尊贵点,朝中势力大一点,又受皇上宠信比任何人都多一点么。他还有什么好!
呃……其实这些,也足够一般寻常女子趋之若鹜了吧?
可是他也做了许多坏事呀!这么个不靠谱的人,还要劳动她红凤“女侠”来保护。若不是看在她家姑娘美好未来的份上,她才不会来呢,这样的奸臣死了最好!
刚这么想着,屋门就吱嘎一声被推开。
霍十九抬眸,见曹玉已是一身黑衣,蒙了蒙面。
“墨染?”
曹玉对霍十九拱手,随即语气硬邦邦的对裴红凤道:“你对爷上点心,要是让爷少了一根汗毛,我回头一定去找你家姑娘理论,看看她到底安的什么心!”
“你!”裴红凤蹭的站起身,叉着腰想跟曹玉理论,奈何曹玉已经又对霍十九颔首,转身出门了。
“臭鸡蛋!大老鼠!”冲着曹玉离开的方向挥舞拳头,裴红凤气鼓鼓的坐下了,只是对周围的观察更加入微了。
霍十九莞尔,谁说曹玉没察觉的?打蛇七寸,他这不就捏住了裴红凤的七寸,让她乖乖的专心保护他么。
曹玉这厢与焦忠义商议了片刻,将院中的布防安排妥当后,就轻身一跃出了院子,焦忠义不免赞叹道:“好俊的功夫!”
亏得当初皇上睿智,让他给曹玉下了迷药,否则以曹玉的身手,再加一个蒋妩,他当初“抓”的到霍十九才怪!莫说抓到,就是他的小命能不能保得住也是两说。
“焦将军。”霍十九站在廊下唤他。
焦忠义忙到了近前行礼,神色十分敬佩信服的道:“侯爷。”
“焦将军不必多礼。我让你送的消息已经送去了吗?”
“回侯爷,已经传了信儿。三千营、五军营和神机营如今都听侯爷的一句话。其中稍远一些的也已经开始暗中调动部署了。”
“很好。”霍十九负手望着皇宫的方向。如今就只等着曹玉打探到有用的消息,即可见机行事了。
“侯爷。”焦忠义望着在夜色之下宛若谪仙临凡的人,想着他多年来忍辱负重,便觉从心底里佩服敬重,话也越加的恭敬了,“末将可听侯爷吩咐,纵然豁出性命,只要是为了皇上好的末将都愿去做,只是侯爷此番有多少胜算,您预备怎么办?”
霍十九闻言,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只需记得你我以及众位将士,纵然身死也是为的大燕的江山即可。皇上若安好,那便罢了,皇上若真有个万一,宁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让罪魁祸首好过。”
他语气温和,也并非多么慷慨激昂,可他的话着实激起了焦忠义心中的豪情,以拳击掌道:“好!今日老焦就舍命陪君子!大不了十八年后还是条好汉!”
他眼神光彩熠熠,叫院中其余几名护卫也是群情激昂。
霍十九莞尔道:“我不会叫你们轻易赔了性命的。不过若真需要牺牲,我也不会惧怕。”
“我等亦不惧怕!”众人七嘴八舌,豪气干云。
裴红凤立在霍十九背后的廊柱后,外头的角度看不到她的存在,她却将院中众人的模样看的分明。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看霍十九,又看看院中那些一副急着为国捐躯模样的汉子们,心内便有了疑惑。
为何她家姑娘瞧上的那个人会为一个奸臣卖命?
为何现在这些汉子们都会对一个奸臣如此信服?
看来有些事儿是她不知道的呢,这些日可以好生观察,告诉姑娘。
霍十九担忧曹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一直站在廊下等着,更深露重,他的鬓角与灰鼠毛领上都有冰冷的淡淡湿气凝结,而他却一直负手而立,形容俊逸矜贵,却丝毫没有贵族的娇气。
裴红凤奉命保护,自然也留在外头,焦忠义与那群汉子更是轮流休息换岗,保护着霍十九的安全,寻常的小宅院中,竟是一副森然迎接战事的模样。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曹玉没有回来。
又过一个时辰,曹玉还没回来,霍十九的脸色就已经十分难看了。他很想派人进宫去查看。可是他也清楚,若曹玉那等身手都讨不到好的话,派谁去就都是让人去送死。
“侯爷?”焦忠义也着了急,凌晨偏低的气温之下,额头上竟然冒了汗。
霍十九抿唇片刻,缓缓道:“派人,调集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精锐整装待发。若半个时辰后墨染不能平安归来,你等就随我起事。”
“侯爷!好!”焦忠义激动的拍大腿:“好,好!难得侯爷有如此气势!**娘的蔡京!咱干脆带兵去踏平国公府!”
“为皇上安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由此一步。有皇上在才有国本。下去准备吧,听我号令。”
“是!”
焦忠义急匆匆的去了。
裴红凤则用十分审视的眼神打量霍十九的背影。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