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寒……”张导演和制片几人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年轻人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张导演斟酌着用词说道:“不是你演技不够好,真的是你这幅模样没有办法演啊!”
这个答复并没有出乎易水寒的意料,但是那种绝望到窒息的感觉还是侵袭而来,让人兴不起半分抵抗。
“张导,给我一个机会试镜吧,求您了!”易水寒说这话的时候,脸色肃穆得像是教堂上栖息的那群黑色的鸟,被大火烧过的红褐色嘴唇微启,干裂,如同枯萎脱水的花朵,血丝呈放射状在眼中蔓延着。
他颤抖着说出这句话,诚恳而卑微。
张导演看着他深深弯下的腰板,心突然刺痛了一下,曾几何时这个众多剧组争抢的天纵之才居然沦落到这个地步,如果不是那场大火……
“那就来夫差自杀的片段吧,刘菲,你给他搭一下戏。”张导演叹了一口气说道。
刘菲眉头轻抬,瞥了易水寒一眼,然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她是这部戏的女主角,演技算不上好,但有时候演技是要为人气让步的。
她并不太愿意和这样一个面目恐怖的人搭戏,看着就足够吓人,哪里能演出什么感觉。
易水寒并不在乎她的态度,只是诚恳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闭上了眼睛,调整自己的情绪。
张导演几人让他试镜也只是让他死心罢了,但是看着易水寒闭着眼睛认真酝酿的样子却不由有些期待。
当易水寒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摆了一排桌子的小房间,没有了导演,没有了评审员。
唯有猩红色的帷幔在柱梁间飘来荡去,冷风阵阵。
他置身于浮云阁上,望着下面的越兵滚滚而来,风大,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美人还未迟暮,英雄却已末路。
“这……”张导演和几位评审员心中一震,这种演技真的让人叹为观止了。易水寒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大一点的动作,但那种锐利癫狂的帝王气势却扑面而来。
“大王!”刘菲的声音轻轻柔柔,在易水寒的耳边响起,在戏里她扮演的就是西施,一个被大夫范蠡献给吴王夫差的可怜女人。
相比较而言,刘菲的演技就和他相差太大了,虽然演出了楚楚动人的感觉,却没有那种既愧疚又悲伤的情绪。
易水寒沉默了许久,而刘菲也在他身后站立了许久。
是她日复一日的诉说着勾践的衷心,是她一点一滴消磨着自己的斗志,是她把自己从一个胸怀天下的南方霸主变成一个兵临城下的亡国之君,这个叫西施的女人。
终于他回头看向了刘菲,那双黝黑饱含情绪的眼睛让她一下子就进入戏中。在那眼神里,是愤恨还是追悔,是凄苦还是无奈,刘菲不知道,但她分明从渐渐冷寂的眼中看到了无限的爱怜和不舍。
但哪怕就是这样,自己也无法忘记第一次见面她撩起纱帐款步缓出的轻盈一笑,无法忘记她微坐席榻上皱眉的楚楚动人,无法忘记那一声声大王的轻柔呼唤。
艳红的血仿佛从脖子中流出,易水寒就这样望着她,至死都没有说话,燥热的血染红了他的剑,染红了他的颈,染红了他华美的袍,他最终没舍得杀她。
他就这样直挺挺地倒在了刘菲的脚下,眼神也归于死寂……
那一刻,在众人的眼里,易水寒就是那个英雄末路拔剑自刎的夫差。
时间过去许久,众人才缓过神来,心中却有着一些悲凉和感伤的情绪,既是为吴王夫差,也是为演员易水寒。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的大火,让他那张冷峻清秀的脸毁成了这幅模样,凭他的演技,任何一个角色都能驾驭的了吧。
哪怕现在就算只剩下一双完好的眼睛,他也是最优秀的演员!
刘菲因为是在戏中,所以感触比别人深了很多,她回过神之后居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留下了眼泪。
没有说一句台词,就能让人有这么深刻悲伤的体会,这个叫做易水寒的演员……
她的眼中浮现了丝丝的敬意,无论将来有没有机会合作,都不会妨碍她对他的欣赏。
“起来吧,地上凉……”张导演叹了一口气说道。
易水寒撑着手臂爬了起来,期待地看着他急切地问道:“张导?”
“对不起!”张导演微微低下了头,他不忍看他悲哀到绝望的眼神。
哪怕他演得再好,他这幅面貌还是没有办法支撑起这个角色,市场不允许。
“谢谢张导……”易水寒再次鞠了一个躬,步履阑珊地走出了试镜厅。
张导演微微张开嘴,想鼓励对方几句,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还能说什么呢……
试镜厅外是众多排着队等待试镜的演员,易水寒的出现不出意外地引起阵阵议论。
“怎么长成这样还来试镜啊?难道他是要演什么恶仆么?”
“就这模样还想做演员梦呢,我看他是疯了吧!”
“别瞎说,他是易水寒。”
“他就是易水寒啊,可惜了……”
围传来的不屑嘲笑或者惋惜轻叹,落在易水寒的耳中,恍如一根根利刺狠狠的扎在心脏一般,让他痛苦得无法呼吸。
易水寒缓缓扬起头,露出那张在旁人看来丑陋不堪的脸庞。
天妒英才,这群平庸的人如何能理解自己的痛苦呢,他苦涩地一笑,然后孤单地离开。
易水寒从来就不是一个怨天尤人的人,那次片场意外的大火几乎毁了他的职业生涯,他也没有怪罪过任何人。
他尝试着努力,尝试着用新面孔去适应新生活,尝试着用演技征服导演,但是他最终还是失望了,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并不是说你努力了就能成功的。
身为一个孤儿且无妻无子,演戏几乎是他生活的全部,如果他今后不能演戏,那活着的意义在哪里呢?
易水寒站着十五层的楼顶,凉风习习,下面漆黑的一片仿佛是滚滚越兵袭来。
恍惚间,他又成了陷入绝境的亡国之君。
他怒目而视喝道:“我堂堂西进灭楚的霸主夫差,岂能死于勾践此等下贱苟延残喘之辈之手!”
易水寒轻蔑一笑,然后纵身跃下。
正所谓疯魔,不外如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