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满蒙贵胄都只顾着向北京城和草原逃跑的,也有人为了避开夏军的追击和阻拦,选择了南下。因此,抢在南线夏军主力获知固安大捷之前,坚守在东昌大营的胤禔已经知道了蒙古军覆灭的消息。
倚为臂助的蒙古骑队一朝倾覆,这样的大危机,胤禔若是看不出来,那他这些年就是白活了,所以来不及细想,胤禔便下达了立刻出击的命令。所谓出击,当然是出逃,笨重的武成永固大将军炮被遗弃不顾,只有稍微轻便的神威将军炮才被允许携带。
此时,看见多名身满血污的蒙古军狼狈不堪的遁入营中,东昌大营上下已经开始疯传固安惨败的消息,军心已然不稳。好在,各级军将显然知道如今稍有迟缓就是自取覆亡的局面,所以不用胤禔下令便一个个神色紧张的督促部属加快动作,兵甲火药什么能少带就少带,至于粮食和被服则尽可能的多拿。
东昌大营的骚动,自然被夏军探哨远远的观察到,然而夏军探马们并不知道真实的情况,只能把观察到的一切上报。夏军前线指挥部虽然也有猜测,但苦于没有具体情报的支持,不敢胡乱的进攻,只好一面准备部队列阵,一面严令游骑查明清军的动向。
稍晚一些,加大了搜侦半径的夏军探马终于截获了几名因迷失方向而拉在后面的蒙古溃兵,等探哨们好不容易弄清了情况向总部回报的时候,古晋派来的前后几批报捷使者也已经抵达了行枢密院的所在地。
只是这么一耽搁,清军已经率先出营逃遁了。不光自己在逃,胤禔还派人通知了胤祉等人。当然这不是作为皇太子的胤禔好心希望能为清廷保留更多的元气,而是他明白只有各路相继逃跑才能更有效的牵制夏军的追兵——胤禔希望,夏军先找软柿子下手,而不是先吃自己尚有十几万人马的硬核桃——如此他才能乱中脱逃。
十几万大军撤退当然不能学鸟兽散,因此胤禔所部的行军度根本快不起来,而夏军的追击部队也同样不能一窝蜂的进行追杀,所以两部非常默契的保持着几十里的安全距离,谁也不会冒着体能耗尽的危险拉大或缩小彼此的间隔。
由于南线夏军除开已经派出去的五个主力骑军师外,还拥有铁骑军第四师和飞骑军四个师的骑马步兵,因此清军一路上始终摆脱不了夏军跗骨之蛆般的反复袭扰。幸亏有京杭运河的限制,否则清军更难防御夏军来自四面八方的袭击。
好不容易逃到临清,胤禔停下了部队,他觉得不能继续再沿着运河行动了。要知道,沿着运河一路走下去是德州、是沧州、是天津。其中德州、天津暂时还没听说沦陷,没有问题,但沧州已经落在了夏军之手,万一夏军一部在沧州防堵的话,自己岂不是前进无门后退无路了嘛?于是胤禔决定,全军在临清过运河,然后一路北上,经冀州、深州而保定,到了保定之后再视情况决定是不是去北京还是直接走宣化出长城。
当然,胤禔其实已经决定选择后者,但是所部中大多数官兵的家眷都在北京城,让他们舍家弃业跟着他往关外逃,不是不可能,只是要耍些手腕才是,更不要说现在夏军还紧紧盯着自己,能不能坚持到保定还是问题。
胤禔渡河,果然使得夏军古晋部在沧州以南的阻击落空了。但是这种金蝉脱壳的手法,并不足以改变整体的被动。就在东昌清军于临清试图跨越运河的当日,济南的清军在胤祉的带领下仓惶逃往德州;而大名的胤禛、胤禵两兄弟更是丢下了清廷耗费巨资打造的炮队及几支断尾的绿营之后,连夜向广宗一线逃跑;只有彰德的胤禩、胤祥因为距离较远尚不知道清军总崩溃的事实,犹自跟夏军攻城部队在相持着。
傍晚时分,汤保意赶至临清前线,不待洗去风尘便径直问道:“清军过河了多少了?”
指挥前军的枢密院同佥何叔治报告到:“据渡过河的探马报告,大约已经有三万人了,若是连夜渡河的话,预计一晚上就能全部渡过。”
汤保意再问:“何大人,你可确认清军此番渡河不会是声东击西?”
何叔治犹豫道:“下官不能保证,但若是我军不过河的话,就怕会被对方甩掉。”
汤保意对此表示同意:“清军已经事先搜罗了沿途所有的船只用以架设浮桥,若是我军现在不想办法就渡河的话,那的确是有可能追丢了对手。但是济南方面的清军正在往德州逃跑,不排除胤禔部有可能与之会师。”
童子营乙卯期出身的枢密院一等赞画丁培芳于是建议道:“那就分兵渡河吧。”
汤保意反问道:“若是清军趁我军立足未稳实施攻击怎么办?”
丁培芳立刻回应道:“清军可以对我实施攻击,我军也可以连夜攻打东岸之敌。”
“夜袭?”汤保意当即否定道。“不成!我军占有绝对优势,岂能冒险夜战。”
“汤大人说得对。”何叔治赞同道。“清军也不是没有防备,夜袭只能使我军优势兵力无法得到展开。”何叔治随后提出一个修正的建议。“我看或可以改夜袭为夜扰,另外如果确认清军主力完全撤过运河了,或可截断其后卫。”
汤保意点点头:“这倒是可以的,但还是无法解决我军无法及时追上清军大队的问题。”
“清军过河之后无非有两条路可选,一是西去广宗、二是北上冀州。”另一位乙卯期出身的一等赞助康梓国开口道。“但我认为西去广宗可能性不大,胤禔部当前的主要目标是逃亡顺天府或直接逃出关去,西去广宗只能是绕路而已,因此他必然选择直接北上。如此,行枢密院或可以联络古晋古大人所部骑兵,对其实施拦击,而我部则调动飞骑军等部在后面衔尾追击。”康梓国顿了顿,补充道。“飞骑军是骑马步兵,度较快,就算稍晚一些渡河,也能追上清军。至于剩下的主力则先去德州消灭胤祉所部??????”
尽管不知道大名一线的清军也已经开始逃跑了,但总觉得哪里不妥的行枢密院二等赞画刘科雄还是不顾众多长官已经点头了,站出来反对道:“济南之敌不过二万,用我军十余万主力去对付他们岂不是牛刀杀鸡,反倒是胤禔所部尚有十二、三万,只是让骑军对付是不是过于托大了,毕竟骑军在北面损失也应该不小。”
汤保意拧着眉头看了刘科雄一眼,淡淡的问道:“那你的建议是?”
刘科雄重又考虑的片刻,这才慎重的回答道:“下官以为,不如以飞骑军赶到德州以南伏击胤祉部,主力依旧照常渡河,一时追不上也没关系,胤禔部不可能距离我军太远,只要古佥事能率骑军拖住他们一些时间,一切还能追回来了。”
汤保意挥挥手让一干赞画都退了下去,然后跟何叔治商量道:“何大人你以为呢?”
“用兵之道,越是胜券在握,越是得小心谨慎。”何叔治表态道。“我看还是刘智理的建议可取,要小心建虏穷鼠反噬的可能。”
“本官也是这么想的。”汤保意终于做出了决定。“何大人,麻烦你连夜率飞骑军绕道奔袭德州,务必将胤祉所部全歼于德州之南。”何叔治领命而去,汤保意随即冲着外间命令道。“让杨兰来见我。”不一会,铁骑军第四师统制出现在汤保意的面前。“杨统制,我命你今夜全力袭扰清军,不使其安然渡过运河,另外,还要你一旦确认清军大队过河,未必要歼灭清军后卫,可知,你能做到吗?”
杨兰是郑成功部将杨来嘉之孙、功臣之后,更是郑克臧一手带出来的童子军甲寅期的军中骨干,虽然汤保意布置的任务有些难度,但他还是一口答应下来:“诺??????”
夜已经深了,睡眼朦胧的清军正在各自神色惶惶的官长们的呵斥下慢慢的登上浮桥,向运河的西岸行去。稀疏的火把照耀在众人低头疾走的身上,幽黑的影子不断浮动,仿佛有什么怪物即将冲出来择人而噬。
猛然间,隆隆的马蹄响了起来,随即一阵火铳的爆鸣在远处炸响,似乎还有一些火炮在伴奏,让提心吊胆到麻木的清军们甚是无言。
“别管海逆的袭扰了,继续走。”官佐们遥望了火光腾起出一眼,扭头后如此说到。“一晚上折腾几次,海逆还真是不嫌麻烦。”略带隐晦的黄色笑话,却得到冷场的回应,让有意放松官兵情绪的官长们脸色难看。“哭丧着脸干什么,大清还没亡呢!”
夜色逐渐淡去了,清军大部已经过了浮桥,只余下二万余人尚且等待着离开。此时,夏军持续了一个晚上的袭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停止了,连带着因为撤退而变得稀疏的清军后阵警卫也有些昏昏欲睡。
黑暗中杨兰问道:“确认清虏大队过河了吗?”
“回大人的话,咱们的人一共潜过去三队,看得清楚,清军大队已经过河,而且直接向北面开去了,如今河东只剩下不到两万人。”
杨兰满意的点点头:“两万人吗?好极了,命令下去,出击,全都给我留下来??????”
惊雷很快炸响了,仿佛有几百门大炮正对着自己齐齐开火,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来不及过河的清军们脸上立时没了血色。
“赶快过河。”不知道谁在说话,但一众清军们乱哄哄的向浮桥跑去,顿时什么队形也没有了,建制更加混乱不堪,可还是有人火上浇油道。“海逆大队攻过来了,再不过河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看着大队离开的清军后卫本身就有被抛弃的感觉,这么一来,愈的混乱了,就算有官长试图组织清军继续抵抗夏军的攻击也做不到了。
只是随着换上混血马的铁骑军第四师开始冲锋,一切已经注定了。
可更为可悲的是,这些没头没脑的清军后卫还在往浮桥上跑,留守浮桥的西岸清军已经点燃了桥身。望着冲天火焰和黑烟,清军不是被迫跳入运河向西游去,就是解脱般的伏地请降,除了极少数满官和汉军旗将领外,几乎没有人选择负隅顽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