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陪从回到主府,片刻中之后,一大群信使冲了出来,很快整个升龙府骚动起来,甚至这种骚动随着信使出城而向北河内6扩散。-.
时间转到傍晚,已经用完餐的五府辅僚官齐聚在主府的议事厅府堂,几个距离较近的镇守---后黎朝仿效唐制在地方设置十三道,中兴黎朝则改道为镇,任命高级武将为镇守掌握一镇主要权力,以此体现郑主武人政权的特点---此时也从驻地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烛光高照下,会议因此正式开始。先由莫陪从向在场的一众北河官员转述了郑藩的要求及许诺,其中有一些人已经知道了详细内容,因此显得不动声色,还有一些人则事先并不知情,乍听之下大惊失色。
莫陪从的话音落地,当即就有人大叫一声:“王上,北人诡计,决不能答应。”
众人放眼望去,却是以翰林院掌院士身份出任陪从的顺德侯陈以德,只见这位陈侯出列一礼,然后言道:“高平乃我王家千辛万苦从莫逆手中夺回来的,宣江以北也多为险要山口,一如当年燕云与之宋朝,如今北人一个交趾国王的虚名就想拿走,简直是笑话。”
在场的众人纷纷点头,是的,如今黎皇被称为坐皇帝,郑主被称为站皇帝,明郑的册封不过是承认事实而已,即便没有这道诏书,这安南的主人还能翻过来不成。
然而一众黎维朝的文武尽管明白这个道理,却也不能不担心郑藩的威胁,于是身为参从的国史院大学士胡鳌萍出列向武臣一侧的几位五军都督府掌府事、署府事问道:“北虏言称若不应允,当提兵而来,且不知道五府可有把握抵御。”
安南五军都督府乃为中军府、南军府、西军府、东军府、北军府等五府,与大明以前后左右中命名的五军都督府并不完全一致。而且与大明的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从来填满过不同,安南五军都督府每一府都有两名实任的左右都督,因此全部共有十位左右都督级别的最高级武将,其中各府或选左或选右出任掌府事、署府事参与主府议政,但最高军权在以“节制”为称号的郑主或郑主世子手中。
因此只不过是高级传令兵的几名掌府事、署府事对视一眼,其中现今郑主郑根的亲叔叔、安溪郡公郑陀回应道:“怕是不能。”
为什么不能,原因很简单,郑主的军队总数只有六万不到,其中作为常备军而从郑主老家清化镇三府、乂安镇十二县征募的“优兵”不过一万五千余人,其余的四万多人主要是亦兵亦农、兵农合一的“一兵”。
这万五“优兵”分为拱卫(监视)黎皇的五千人,侍卫郑主的六千人以及留驻清化老巢的四千人,而“一兵”才是驻防地方的主力部队。可是“一兵”不但待遇差,而且武器装备也极弱,甚至还甚少操练,只是作为镇压百姓的警察力量存在,有时还要自己耕作来补充军粮的不足,因此郑主根本无法依靠这些连刀枪都耍不利索的农兵来抵御北方的强敌。
而且郑陀还有一项难言之隐,无法宣诸于口。那就是作为郑主统治根基的“优兵”也早已经如同大清的八旗一样骄奢难制,不堪一击了。
胡鳌萍还没有开口,边上另一名参从脱口问道:“为何不能!”
郑陀扫了扫这位名叫丁朝一的御史台都御史,口中淡淡的回答道:“丁大人,主府与阮逆罢兵言和已经有十五年了,各地士伍多未操练,又如何能战胜打败了大清军的郑军。”
丁朝一眼皮微跳,他知道自己问了一个错误的问题,须知道当年主府与阮主停战是因为现今的郑主郑根在当世子之时统兵南攻阮氏不果而被迫罢手言和的,这个时候他揭伤疤,焉知道不会触怒了上座的独裁者。
所以,他一边用眼睛的余光偷窥着郑根的表情,一边义正严词的责问道:“一年多前,主府曾与明郑相约攻打阮逆,本官记得当时曾经操训过一段时日将士,如何今日安溪公又言道军士年久失操,莫不是惧畏了北虏。”
这话问道根上了,当初向郑藩称侄之后,依据约定郑主的确操练过一段时间士伍,但是很快就停止了下来,一方面固然是财力不足,另一方面也是多年承平之后,从上到下的畏战情绪在作怪,而且说到底,这件事最终还是能扯到安于逸乐的郑根头上。
郑陀注意到郑根的脸色变化,肚中暗笑,但回应的语气还是很平缓:“丁大人,我等武人战死沙场是应该的,并没有什么畏难不畏难的心思,只不过动员大军是要花钱的,大人可知道北虏什么时候就兵了?”
没错,郑主现在处于两难,动员大军抵御的话,不知道明郑什么时候过来,万一花了偌大的开销,对手姗姗来迟,那不用打经济上就破产了,可若是暂时不动员大军,郑军一下子就打过来了,那同样也要完蛋。
丁朝一无言以对,边上的兵番知番李用男踏上一步:“臣以为明人如今还在与大清对峙,所谓南轻不过是大言恫吓而已,不足为虑。”
“李大人,”莫陪从重新站了出来。“据明郑使者所言,清郑之间已经在议和了。”这个消息又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是的,一旦北方两个死敌暂时握手言和了,那明郑大军南下就不是虚言。“当然,这也可能是对方在虚张声势,但也不能不防啊。”
“主府能不能请红毛夷出面助战?”听了半天不响的国老黎恩光开口道。“北虏不可商议的一条就是排除荷兰对我安南的影响,想必红毛夷知道一定会很恼火的,如此主府或可以借夷制蛮,维持眼下格局。”
“红毛夷又不是没有跟北虏打过,结果还不是奈何不了对方。”礼番付杨道篙站出来否定道。“而且红毛夷在安南的利益远不如同大明通商的利益深厚,且大明又没有紧张红毛夷在安南继续通商,臣下以为红毛夷未必会替主府出头。”
众人一阵沉默,是啊,打仗打不赢,拼利益又拼不过人家,这可怎么才好。
这时,以大理寺正卿身份出任参从的李永福出列言道:“臣下以为明郑并非是想索要安南领土,否则这一条就也当不准再议了。”
一句话驱散了在场人眼前的战争阴霾,太原镇守、邵阳郡公郑让出列道:“李大人所言甚是,夏王索要的不过是掌握定价权和免税待遇以及北人在安南定居、置业、开店不受盘剥的待遇,至于主府与泰西诸夷之间交往吗?咱们除了跟红毛夷有些许外,其他有嘛?”
“如此看来在升龙和各口岸设立使节其实也并无什么紧要的。”黎阳侯、仪宾张太焯的官位虽然在众人之中不显,但他是郑根的女婿,因此说话可能就代表了郑根的意思。“左不过是夏王不放心安南官吏的操守,为了保护明人而特意安置的。”
张太焯言罢,殿内众人明显分为两派,不过大多数人已经基本倾向接受乙、丙两条,只是在第一条上,大家异口同声表示绝不能答应,于是王座上的郑根便责令莫陪从继续去跟明使协商。不过事情并没有告一段落,对于是不是接受明郑的建议流放黎皇,进而由郑主正式登基,下面的人也有不同的意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除掉黎皇其实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冗床叠架的政治架构可以精简,原本供奉黎皇的大笔开销可以得到节约,护卫黎皇的军队可以用在他处,更不要说新君登基肯定还有一次封赏。因此倾向接受明郑提议的占到了多数,只不过好处虽多,坏处也不少,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南面阮主的态度。
“明使所谓上中下三策对付广南,其中下策不可取。”这是自然的,一旦明郑吞下了广南,那么安南就处在明郑南北两线外加海路的包围之中了,到这个时候,安南说不定就成了阻碍明郑两块领土连接的肉中刺了。“上策由主府并吞广南也不是这么容易实现的,臣下以为当请大明一并册封阮氏,双方约为兄弟,消弭兵火。”
说话的人只是考虑到承认现实,但郑阮之间的仇恨却也不是这么容易就缓解的,五军都督府刚刚对明郑还畏敌如虎,此刻对上阮氏却又信心十足了起来:“臣等以为不可。”
为什么不可,因为明郑给了大宗的武器支援,还答应出动运输船队帮忙运输部队。
“臣等以为黎氏即去,主府又获得北方大量军械,完全有力量统一全国。”
主张武力统一者认为无论如何都要打过一次再说,赢不了再让大明出面调解甚至并立两皇好了,总之不能连尝试都不尝试一次。
反对者认为,之前已经尝试过多次了,现在再度开打,只不过是白白损耗国力,只是便宜了对安南居心叵测的明郑而已。
双方都有一定的道理,因此难以决断的郑根便开口道:“是否南征且再议论,与大明立约之事,若无其他建议,就力争不至割让国土,不过允了大明开口诸事,与红毛夷的关系也要暗中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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