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不幸来临(1 / 1)

周造良气得在椅子上动来动去,脸蛋子都黑了,一副大发雷霆的摸样但却极力忍耐着,只声音怪怪地说:“既然这样我这就去总厂汇报了,你们等我的电话吧。总厂若是同意,你们就马上起草另一份协议。”

谁都没吱声,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周造良呼呼啦啦走了出去。可是等门一关上,在座的人便开始说话。

“他咋这么大胆呢?私下就签了字。吃着咱们喝着咱们拿着咱们,心思却不向着咱们,到底安的什么心呢?”

“咱们不问那三万五可能就私吞啦,那可是咱们大家的钱哪?就是抢也得让咱们看个影儿不是?”“……”

崔水哲翻了半天眼皮,忽然站了起来挥动短粗的手指,用高八度的准太监嗓音喊:“我一直主张改制可你们说啥也不支持我。怎么样,三万五被人支走了吧?这个损失谁负?这不是资产流失是啥?这要是改了制,资产重组化成几块,都变成独立法人,任何人也没权结算。他周造良想不通过咱们直接从工厂支钱门儿都没有啊!同志们,改制是好事呀!改了制公司就活了,外债能躲内债承担,多好哇!你们怎么就想不通呢?”抖着手,一副对牛弹琴的模样。

“现在研究的是协议书不是改制的事呀崔厂长?”关思琦抻着脖子对崔水哲喊。

“要是改制哪有今天的事呀?”崔水哲也抻着脖子冲着关思琦喊。“你们这些——让我说什么好呢?”沮丧得不行。

汪建文指着崔水哲严肃地说:“你别叫唤了。想办法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就改制,你说咋改就咋改。”

崔水哲立即坐在沙发上,用睿智的口吻接着说:“拿咱们的钱去给他们解封我不同意。反正他们欠咱们的钱,就让他们划一笔过去还给云方不就行啦。”

汪建文使劲剜了他一眼,冷着脸挖苦,“你刚才咋不说?让周造良把这意思带给工厂多好!净做事后诸葛,你是比俺们强?”

崔水哲眨巴眨巴眼睛。“现在说也不迟,章不是还没盖吗?”

“我同意小崔的说法,拿咱们的钱给他们解封真是钱多了烧的!”姚雪峰站起来表明态度。“关于改制——个人意见——支持。说支钱就支钱,说开户就开户,还把咱们当半膘子?改制也许比这么胡闹强。以前就算了,以后绝对不行,整出啥事来我可不给他担着。”

“实行股份制我个人认为合理。但怎么改得去咨询,需要什么材料定啥条款都得形成会议决议才行。”张力军大声扯起了改制。

“怎么又整到改制上去啦?不是研究协议书吗?”周芳芳问。

“都有病。一提起改制各个犯病。”安巧玲骂。

崔水哲又站了起来,从这边走到那边。“哎,我还有件事。”

董英华笑骂。“真是瞎子闹眼睛没治啦。”

“小崔有事坐下说,别走来走去的,闹不闹得慌啊?”申丽果态度厌恶的喊。

崔水哲翻了翻眼皮没理她,摆着两只短粗的手尖着嗓子叫:“都听着,在改制之前,为了防止资产流失,我建议——凡是超过五百元的支出至少要两名以上经理签字才能生效。两位经理,请你们把腰杆子挺起来,为财务作主,为公司做一面挡风的墙吧!再有,凡是大事一律得例会研究决定,个人私自决定的事一律无效。大家看看这样行吗?”

佟亚楠站起来表态。“只要你们经理像小崔说的做了,你们不签字,我们就不作票不付款。”

“就这么定了。小崔抓紧时间把今天的会议内容整理出来,我和汪经理有个态度,全体通过以后他不同意咱们也这么做。”姚雪峰大手一挥结束了会议。

周造良去总厂汇报一去就没了影儿,家里却把会议决议打印了出来,并下发到各位副总、各个科室和各个单位,连周造良的办公桌上也放了一份。

周造良听到风就来了,一进办公室的门就看见了会议决议,怒火蹭地就蹿了上来,抓起决议仅仅看了两眼就嘁嚓咔嚓撕了个粉碎,转身出去召集全体管理人员开会。

“昨天去总厂汇报说了大家的意思总厂说那事不办啦。”没等大家坐好,周造良就沉着脸讲起了话。“欠云方的钱总厂代还,我明后天就带着钱去北凉。总厂给了三万五我退了回去,我本打算恳求他们给留下点,因为公司太缺钱啦。工人半年多没开资啦,谁都得吃饭不是?可是,我听说我不在时大家开了会,还形成了决议?我很生气!很难过!就没要钱。我是总经理,只有我才有召集开会的权力,我不召集开会形成了任何会议决议都不生效,都是一张废纸。这个,啊,半年快过去啦,财务该着手审计了,例会分析经营状况。大京那块到底是盈还是亏?若是亏,薛小妹再报票子一律不给报,盈了就另当别论。总厂指示马上改成股份制,必须拿掉江林俩字。公司以大划小改成三个小块——修造厂、印刷厂和大京维修队,三个单位都是独立法人,都自负盈亏。修造厂由姚经理抓,印刷厂由小崔抓,维修队薛小妹抓。老太太又上诉啦,仲裁已经受理,三十号开庭,黄主任给我来电话了。小周准备一下开庭材料。审计的事要重视起来,就由汪经理抓抓吧。再重复一遍,我不参加会议,经理办公室形不成任何文件。我是总经理,我不在怎么能形成会议决议呢?真是开国际玩笑!……”

董英华安巧玲看着姚雪峰,佟亚楠张力军看着汪建文。两位经理都三缄其口,前者望着天棚,后者抠着指甲。昨天信誓旦旦,今天却默不作声,别说抗议,连个反对的眼神都没有!

将熊熊一窝。当官的不肯做出头的椽子,当兵的也只能低下头弯下腰。周造良训斥完毕,姚雪峰带头,十个人蔫头耷脑的出了总经理室。

北国之春悄然来到了冻僵的北方大地,只几天的功夫,山青了,树绿了,花开了。就在万物生命走向蓬勃之际,有的人生命之树却走向了枯萎。

古可征夹着讲义走进教室,在黑板上写下这节课要讲的题目,然后坐下翻开讲义。

教室内鸦鹊无声,几十平米的空间内只涌动着教授有些寂寞黯然的声音。突然,教授停止了讲解,慢慢起立,接着冲下了讲台。

满室惊讶的目光跟随着古可征到了萧紫玉的跟前。

“萧同学,萧紫玉。”古可征声音不稳的叫着,同时敲着她的桌子。

萧紫玉眉头紧皱,嘴唇泛青,额头鬓角布满汗珠,趴在桌上似乎睡着了。

同学呼啦一下围上来,有人推动萧紫玉的手臂,有人轻轻拍打她的脸颊,有人抓住她的手腕摇晃,有人忽然惊叫:“她晕过去啦!”

“是不是中暑啦?”

“才五月份怎么会中暑?”

“赶快去医院吧。看这样子像是病了。”

“看,她醒过来啦。”

古可征慢慢退后,笨笨拙拙地坐在一把椅子上,面无血色了美男子似乎只有出气没有了进气,失神的双眼呆呆地盯在缓缓睁开眼睛的萧紫玉的脸上。

爬起来,摸摸脸,萧紫玉愣愣地看看四周的同学,煞白的脸忽然变成了粉红色。正了正身子,她不无尴尬地低语:“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古可征站起来朝讲台走去。

“你不是睡着了,是昏过去啦。吓死我们了!”

“不舒服就去看医生,干吗硬挺着?”

“你行不行啊?要么回去休息。反正你的成绩好,一两节课不上没关系。……”

萧紫玉一阵茫然一阵惊悚,却急忙换上笑脸,用歉疚的声调对默默看着她的古可征说:“古教授,请您继续讲课吧。我没事啦。”晕过去?多么严重的三个字!单单的头痛怎么会晕过去?我病了,刚才那阵尖锐的疼痛肯定不是好事。老天爷!你折磨完我的心灵,现在又来折磨我的肉体了!我前世真的是罪孽深重吗?……

古可征继续讲课,后半节课他又是照着讲义念下来的。下了课,他踱到萧紫玉桌前,凝视她镇静却依然苍白的脸他轻声说:“你的气色不好。去医院看看吧。”

萧紫玉点点头。“谢谢您!我会去的。”语气轻柔,说完朝他嫣然一笑。

古可征暗自一震,微微愣下神,慢慢转身大步走去。

第二天萧紫玉没有去上课,等同室都走了她才出了宿舍,在校门口打了车直奔三院而去。

走进三院的大门萧紫玉忽然觉得很委屈——自小瘦弱却连感冒都很少患上的人,长大后竟然一次次地住院,而且一次比一次要命,难道说这也是上天的安排吗?

脑科专家听了萧紫玉的叙述什么话也没说,只她开张磁共振的单子让她去做。

躺在硕大的仪器下面,死亡的阴影如涨潮的海水从四周包围上来——真的要死了吗?我的儿子还小,我的母亲还在呀!

在长廊里发了半个小时的呆,然后她提心吊胆地拿着胶片去见专家。

专家认真研究了半天那张黑乎乎的片子,然后请她坐下,瞥着她惊慌的双眼和胸口的大学校徽他禁不住深深一叹。“同学,你是哪里人?家人出来可方便?”

“我是平城人。家人都很忙。专家先生,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好吧。在你的大脑里,靠近中枢神经的地方长了颗肿瘤。你得住院治疗。”

仿佛眼前陡然塌陷了,萧紫玉一头栽了下去,等她能正常视物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洁白的床上,床边站着专家和一名护士。

她挣扎着爬了起来,对帮助她的护士感激地笑——如果这也叫笑的话——了下,然后有气无力地问专家:“我又晕倒啦?”

专家没回答她却反问道:“来这儿之前你曾晕倒过?”

“是的。否则我就不会来您这儿。”

专家坐回桌边,声音郑重地说:“你必须马上住院,越快越好。然后我们好制定治疗方案,把那个东西弄出来还你健康。”

萧紫玉茫然地看了会儿专家,然后下床坐到他的桌边。“请您告诉我,如果做了手术我有几层希望?不做手术我还会活多久?我要听实话。”

“你的问题我很难回答,我不说没把握的话。”专家沉思一会儿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肿瘤长的很不是地方。不做切片谁都无法知道它是良性还是恶性,所以你还是尽早入院吧。”

萧紫玉站了起来。“谢谢您!我会考虑您的建议的。”平静地说完,平静离去。在大门口打车她直驶著名的肿瘤医院——这回她要找权威而非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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