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的是，手术室门打开的那一瞬间，莫长歌的世界陡然清净了下来。
然后，她就听见医生用冰冷得仿佛喷了消毒水一般冷漠的语调问道：“谁是病人家属，这是病危通知单，在上面签字吧。”
滋——
陡然的寂静是为了酝酿更尖锐、更凶狠的锐利鸣声。
那声音仿佛凝成了一条可视的光线，随着滋的一声，骤然紧缩，如电音一般往高音阶飙去，直至——贯穿耳膜！
耳鼓瞬间剧痛，如针刺般尖锐的疼痛骤然袭来，令她的身体忍不住蜷缩。
余光瞥见秦昶站了起来，手拿起笔在病危通知单上签了字，莫长歌再也忍受不住，眼里重叠了无数张医生带着口罩冷漠的脸，以及说着“病危通知”时一张一合的口型，顿时抱着耳朵从长椅上痛苦地倒了下去。
病危通知……
“姐！”
在疾呼声中，莫长歌彻底晕了过去。
世界，彻底黑暗。
黑暗中，有一片宁静的黑色的湖。
莫长歌抱着头在水中痛苦地挣扎，湖水扑腾，翻起黑色的波浪，将她吞没。
湖水涌动，湖里抱膝的小女孩睁开了眼，静静地瞧着溺水的莫长歌，眼里，竟然有几分悲悯。
她的头发因为涌动的湖水而微微波动起来，如海草一般卷起，在水中飘荡。小女孩儿叹息一声，隔着湖水朝天空中的那半轮月亮看去。
萦绕着皎洁的月，有黑雾渐渐汇聚成形。
那冰冷的月陡然迸射出一道强光从黑雾中穿过，陡然间，黑雾仿佛水墨一般倏地朝两边退散，归于无形。
紧接着，一条红鲤从黑色的水墨之中游出，一个鱼跃翻过半弯月亮，在空中扬起一串如珍珠般的水珠。那一瞬间，它的鳞片仿佛被镀上了冰凉月光的美丽银色，然后一个猛子扎入了水中。
鱼儿入了水，舒畅淋漓，身形矫健优美，只见它漂亮的红尾一扫，绕过溺水沉底如沉睡的美人鱼般的莫长歌，然后来到了女孩儿面前，从她如海藻般的发丝间穿梭而过。
正当女孩儿想要伸手去触摸它的时候，它似有所觉，一个摆尾，迅速如箭般朝湖面游了出去。
那一瞬间，月光大盛。
小女孩儿忙伸手遮挡，但下一瞬马上意识到什么，抬眼直望，只来得及捕捉到一道纤细的背影和回眸一笑。
那回眸，像极了她自己。
湖水涌起大波，如洪水席卷而来，还不等她做准备，她和莫长歌早已被洪流冲散，推着卷着朝不知名的黑暗深处冲去。
……
“患者耳膜出血，伴随着暂时性失聪，这些都应该和情绪波动有关。具体什么原因我们也不清楚，但患者具有精神病史，不排除是精神病发作，如果能请到她原来的主治医生就好了，要知道，很多心理疾病不仅体现在精神方面，还会影响人的身体机能，你姐姐的这个病例实在是很特殊，在没有确诊之前，谁也不敢随便用药……”
莫洛听着医生的诊断结果，一颗心更是提起无法放下，“暂时性失聪，那会演变成永久性的吗？”
实在是刚才莫长歌捂住耳朵倒下，手指缝里甚至还流着血的场景把她吓坏了。
从莫长歌出了病房之后莫洛的视线就没敢离开过她，因为莫长歌从醒来后给她的感觉就很恍惚，令她总觉得会出什么乱子，谁知道竟然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这我们也说不清楚，目前只有先让她静养，等会儿让精神科的医生来给她看看吧。”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莫洛暴躁得想要骂人！
但一想到这个时候人家医生早就下班了，这人却还承诺会有医生来看，不过是看在秦昶的面子上而已，军区医院，并不是一般人能来看病的地方。
压住了心里的烦闷暴躁，莫洛礼貌地道了声谢，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要是能找到主治医生就好了……
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医生的这声感慨。
莫洛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陆明绅，你现在在哪里？
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她不禁十分疲累。
秦风出事，陆家出事，安千黛竟然是导致秦风出事的凶手，还有网上漫天的各种猜测……
还不知道秦风手术究竟如何了，刚才医生才下了病危通知，说是血块下移，压迫脑神经，手术风险增大，一个不慎秦风极有可能直接丧命。还有安千黛，也还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正当莫洛脑袋乱糟糟的时候，成晞竟然来了。
听到敲门声，她抬起头去，就看到了成晞有些疲倦的面孔。
他的眼底甚至还有掩不住的鸦青色，一看就是晚上没睡好，胡子也长出了一小截，看上去青色的一片，整个人说不出的狼狈。
据她所知，昨天的同学会成晞也去了，以今早阿轩来家里拿衣服的情况来看，昨晚姐姐肯定是跟秦风离开的，估计两人腻在一起的场景没少刺激成晞吧？
不过除了她姐出国不知所踪的那一次外，莫洛什么时候见过成晞如此落魄，当即有些震惊，轻声喊道：“成晞？”
自从阿姨出事以来，她对他的称呼就从一声哥变成了直呼其名。
成晞点了点头，然后走了进来，问道：“她怎么样了？还有……秦风？”
莫洛示意他坐，说到这个沉重的话题，她不禁叹了口气。
毕竟从小在同一个屋檐下长大，莫洛和成晞并非一点儿情谊都没有，何况她心底也明白，当年家里的事情并不能怪成晞，只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而已。
这一刻，看着床上那个他们共同关心的人，她突然不想再摆出一副冷脸。
“秦风还在手术，姐刚才醒了一下，然后又晕了过去，今天的事对她的冲击太大了，她可能想要睡会儿消化下吧。”
“嗯。”成晞表示知道了，随后将莫长歌露在外面的手臂就要给她重新掩进了被子里，动作轻柔，一看就十分熟稔。
莫洛摁住被子，制住了他的动作，说道：“我来吧。”
成晞也没有坚持，而是将莫长歌的手递给了她。
“你就这么讨厌我？”成晞不由得问道。
莫洛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瞧见他不解的神情，不由得松了松嘴角扯出抹弧度，将莫长歌的手臂旁的被子也压了压，一边压一边说道：“或许吧……”
“或许？”
莫洛却不想提及七年前的事情，那是她姐和成晞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她插手，所以她转而说道：“你不知道，秦风之所以会从威亚上摔下来，是因为安千黛做了手脚，而她的理由竟然是让我姐多心痛、心痛秦风，然后就没机会来找你了。”
“你说什么？”成晞难以置信，一脸吃惊地望着莫洛。
“很匪夷所思是吧？”莫洛反问，然后说道：“所以你说我怎么不怨你，如果不是安千黛，我姐和秦风怎么会躺在这里，眼看着她就要找到自己的幸福，结果……”
后面的话莫洛没有说，然而未尽的意思彼此都明白。
她在怪他。
在怪他给不了莫长歌幸福的同时，甚至还因为他使莫长歌陷入了危险境地，更甚者极有可能使莫长歌一辈子丧失幸福。
而他，一句话都辩驳不了。
经过昨晚，他已经确信，他曾经的女孩是彻底不属于他了。
她的目光为另一个男人为停留，她会为另一个男人多喝酒而生气，她会舍不得那个男人被他灌酒……总之，她心心念念的人已经换了对象，再也不是他。
成晞沉默，无话可说。
就在病房陷入冰封般的寂静之时，匆匆的脚步声在房门外的走廊间响起。
仿佛感应到了一般，莫洛抬起头来，猝不及防地落入了那双深如潭水的桃花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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