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进京这天,皇上皇后在宣德楼上迎接使者,臣子们分立在城门两侧,以太子阮琅为首。
阮瑜从客栈出来,坐上马车直奔皇城。阮琅看见她,高兴的迎上来,“妹妹你来了。”
阮瑜笑笑,“答应你的。”
阮琅摸了摸她的脑袋,领着她往城门内走了几步,“父皇母后都在上面,你过去吧,跟他们打声招呼。”
阮瑜往人群里扫了眼。
她把手从哥哥手中抽出来,“等等。”
阮琅愣了下,眼睁睁看着妹妹走到陆野面前,脸色顿时变得复杂。
“客栈……我暂时不会去住了。”阮瑜说:“我得回宫住一阵。”
陆野点点头:“你自己愿意的么?”
阮瑜低头笑笑,不回答,只问:“明天在玉津园的宴会,你去不去?”
“去。”
“好,那我也过去。”阮瑜一笑,“我先上去了,明天见?”
“明天见。”
阮琅还站在原处等着她。
“上去吧。”阮瑜扶了一下妹妹的胳膊,也没问她刚刚跟陆野说了什么,“向父皇母后服个软。”
阮瑜笑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上楼之后看见萧晚晴一脸怨气的对着她,就知道不好对付。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阮瑜多少也掌握了点儿门道。
阮瑜低着头乖乖走过去,“阿爹、阿娘。”
阮检不满意的看着他,拿手指怼了她脑门一下,恨铁不成钢道:“你还知道来!啊?我只当你心思都飞走了,跟着那个……那个……”
萧晚晴轻轻拍了阮检一下。
阮检振了振袖子,不说话了,绷着一张脸朝城楼底下看。
萧晚晴快四十岁的人了,保养得宜,大概是因为不常笑,脸上没什么皱纹。今日迎接外国使者,穿着华丽的皇后朝服,整个人看起来端庄高贵不苟言笑。
“这段日子你做了些什么,见了些什么人?自己交代。”萧晚晴冷冷道。
阮瑜一直觉得,自己这一家,最不好应付的就是她这个娘。
阮琅虽然心思敏锐,但是行事风格比较温和。阮检国家大事还处理不完,没那么多闲工夫管她。只有萧晚晴,习惯用强硬的手段使她就犯,从小到大都是。
这让阮瑜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阮瑜皱了下眉,幅度之轻不至于让萧晚晴察觉。她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刻意隐瞒会让萧晚晴觉得她心里有鬼,所以她老老实实的把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都交代了。
萧晚晴看着她,怒气似乎消下去了点儿。
“你说你,”萧晚晴皱着眉头,“跟谁来往不好,偏要跟西凉侯……”
阮瑜:“为什么不能是西凉侯?”
萧晚晴被问的一噎,一时回答不上来,过了会儿道:“你当他是什么人?打打杀杀的,手上沾满了人命,你怎么能跟这样的人来往?”
阮瑜笑笑,“西凉侯虽干的是打打杀杀的事,但心思仁善,比朝中那些虚伪之徒要善良的多。”
萧晚晴冷笑:“你才跟他认识多久,就钻到他心窝子里去了?”
萧晚晴这话不太对劲,但阮瑜也不确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沉默。
“你已经嫁做人妇,行为举止总要注意着点儿,别叫人说咱们大昭的公主没有教养。”萧晚晴盯着女儿。
阮瑜就笑笑。
“一来,我与西凉侯是朋友之交,没有越矩之处。二来,我并不觉得萧元吉是我丈夫,萧元吉也没把我当做妻子。”
萧晚晴愣了愣,神色立即警惕起来,斥责她道:“你身为公主,就要有公主的自觉。行事不端,授人以话柄,连累的是你父皇和我的名声,乃至整个大昭。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
阮瑜从萧晚晴的眼里明明白白看见了嫌弃。
居高临下的,赤裸裸的嫌弃。
作为我的女儿,你怎么可以这样?
可是不这样,她又应该哪样?
对着萧元吉那个混蛋笑脸逢迎,一心一意相夫教子,经营起侯府的生计?
想想就恶心。
阮瑜笑了笑,她觉得很累,懒得再说什么。跟萧晚晴争辩是争不赢的,因为她总比你识大体,她总有她的一套大道理,你不得不服。
这时,突然有奏乐声传来,萧晚晴下意识的往远处看了看,果然看见一片黑压压的队伍。
阮瑜没有再留在城楼上,她决定离开。
萧晚晴回头看见女儿走了,着急扯了下身后的宦官,“把公主叫过来!”
“算了。”阮检无奈的阻止妻子:“使臣要来了,阿瑜的事情之后再说。”
*
阮瑜扶着墙壁,慢慢的从楼梯上走下去。
她很喜欢城楼上的台阶。
石头垒成的台阶,下过雨后,会有青苔从石头的缝隙里长出来。地方很窄,两只手伸出来可以不费力的抵到墙。
小时候她常常一个人跑出来,在台阶上一坐就是半天。
谁都找不到她,不用应付各宫娘娘虚伪的奉承,不用被拉着参加各种仪式,也不用被母亲督促着学琴棋书画。
阮瑜心情稍微好了点儿。
她的视线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人。
那人站在平台上,抱着手臂靠墙,听到动静朝上面看了眼。
阮瑜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
“你怎么在这儿?”她愉快的问。
百官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排好了阵势。
陆野笑了下,“等你。”
阮瑜刹那间有些慌张,但又不知道自己在慌张什么。
莫名其妙。
“你怎么知道我会先下来?”阮瑜问:“万一我跟爹娘一块儿下来怎么办?”
陆野说:“那到时候我再离开就是了。”
阮瑜笑笑,“你不去迎接高丽使节?”
“你想看吗?”陆野挑眉,“我带你去看。”
阮瑜犹豫了下,摇摇头。这个节骨眼上,她再跟陆野堂而皇之的走在一起,可能会把爹娘气死。
“我有点累了,先回宫,明天再见。”
*
阮瑜的寝殿名为蕊珠。回到蕊珠殿后,阮瑜在榻上睡了一觉。迷迷糊糊中感觉鼻子有点儿痒,用手一拍,就拍到了一只爪子。
是阮琅的爪子。
阮琅经常刮妹妹的鼻子,阮瑜小时候总担心鼻子会塌,结果并没有。
“干嘛……”阮瑜发出绝望的哀嚎,鼻音浓重。
阮琅坐下,拿了把扇子给她看。这扇子是用玉做的,很薄,又很小,雕刻的海棠花纹十分精致,花蕊处镶嵌了红宝。
“喜不喜欢?”阮琅把扇子合起来,放到她手中。
阮瑜躺在榻上,把扇子打开,手指顺着花纹勾画,“高丽进贡的?”
“对。使节单独送我的。”阮琅意味深长一笑。
单独送阮琅,就意味着不在贡品之列,意图讨好阮琅。折扇传自高丽,大昭的折扇也多是从高丽引进,价格很昂贵。
这一柄精致的玉扇,价值绝对不菲。
“你就这么给我了?”阮瑜扇了扇风。
“你是我妹妹,不给你给谁?”
阮瑜笑笑,“给我嫂嫂啊。”
“她也有。”阮琅替她打消顾虑。
阮琅大概是不太喜欢自己这位太子妃的,这点只有阮瑜知道。
阮琅跟她不一样,阮琅面对什么都能很坦然的接受,所以很少有人能看出他真正的喜怒。
阮瑜坐起来,“那我就收下了。”
*
玉津园在皇城之外,规模很大的一座园林。第二天阮琅带着阮瑜一块过去。
昨晚上阮瑜过的还算安生。因为萧晚晴招待使者费了太多神,没空理她。倒是有几个姐姐跑到她的蕊珠殿来,虚情假意的问候了一番。
她这几个姐姐都嫁了人,平时不住在宫里,只不过因为高丽来使回宫,凑到了一块儿。唱戏似的,一会儿感慨萧元吉荒唐,一会儿又打听她跟陆野是怎么回事儿,一会儿又炫耀自己的驸马如何如何贴心。
阮瑜实在是觉得无聊。
玉津园里不光光是设宴,还会举行各种比赛,与外国使者一决高下,有射箭、击鞠等。阮瑜到时,击鞠比赛已经开了个头。
大概是有人进了一球,场内掀起一阵沸腾的欢呼,号角齐鸣,声势响亮。阮瑜朝赛场上看去,就见陆野骑着马在赛场上小幅度的绕了一圈,唇边笑容放肆。
很显然,进球的是他。
阮瑜弯了弯唇角,突然发现陆野的视线扫过来,对她笑了一下。
她赶紧朝爹娘的方向看了眼,发现他们两位并没有发现陆野的异状,才放下心来。
“坐。”阮琅按着她的肩膀,“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阮瑜点点头。
她的座位不跟皇上皇后在一块儿,主要是因为今天来看比赛的妃嫔比较多,又带了不少年幼的弟弟妹妹,她作为已经出嫁的公主不适宜跟弟弟妹妹坐在一起。
但她耳边还是有不少叽叽喳喳的声音。
已经成家的皇子公主都坐在这一片儿。阮瑜一个人坐在最前面,专注的看着赛场。
她跟这群所谓的兄弟姐妹没什么感情,对她而言,就是一个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余光瞥到一个人的衣角,那人走到她旁边,坐了下来。
阮瑜浑身的刺儿都竖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