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青柳睡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她思前想后,觉得不能再给鲁荣明添麻烦了,再说住在这里,也并非安全。Www..Com可是就这么离开疼她宠她的鲁荣明,她又有些舍不得。但转念再一想,自己什么也不会,样样都靠着大哥,对大哥来说,自己就是一个累赘,如果再因为王木头的事连累了他,那自己真是死三遍也赎不了罪了!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被抓进去枪毙,她还有爱她亲她的姆妈阿爸,还有亲亲爱爱的大哥和五哥……她已经有几年没看到他们了?好象有四五年了吧?
在她小时候,五哥或是阿爸来看她时王家并不过多干扰,但随着她年龄的增长,她的行动便被渐渐限止,娘家来人的话,柳衣衣或是黄妈会不允许他们进屋,如果有东西的话只将东西收进,然后淡淡地回一声“青柳很好”,就把他们打发回去了,所以后来,阿爸和哥哥他们便不大来芦花浜了。穷人家都是真正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平时看不到也没什么,只要知道她好好地活着就够了。
所以,她一定要活着,要活着见到阿爸和姆妈,活着见到哥哥们,绝不能被抓进去或是再回到王家,不能!
一想到这里,她便打定了主意,非得离开这里不可。
既然决定了要走,那么接下来就是什么时候走该走到哪里的问题了。吕大哥刚才说过,他此次去快则半月,慢慢一月,那么,只要在半个月内离开,应该没有问题……可是最大的问题是走到哪里?此时临走时老马爷爷的话又在耳边回响:“到了上海后要赶快找个活干,听说上海有新开的纱厂。那里招小姑娘的……”
对。看来还得要去找纱厂!本来她就想让熟悉上海的鲁荣明帮他去找一家纱厂做工的,但是因为刚到上海,她看到鲁荣明忙得不得了,每天往返于酱园和她这里之间,几次想说都开不了口。因此想过几天再对大哥提起此事的。
不过现在看来不用再和大哥说这事了,她要自己去找。老马爷爷以前不是说过吗,路是在嘴上的,只要嘴甜一些多问几次,相信总会找得到的。只要进了纱厂,有了吃饭的饭碗,她的生活就不用愁了……呃。对了。纱厂里应该是有房子给做工的人住的吧?不然,她住在哪里啊?……嗨,不管他了,大哥不是说过的吗?船到桥前自会直啊!走一步算一步吧……两天前,自己连上海在哪里也不知道,现在不是好好地到上海了么?……天下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呃,这话是谁说的来着?……唔。不记得了,好象是老马爷爷……
想着想着,青柳就沉入了梦乡,但是她睡得并不踏实,朦胧中她似乎看到姆妈朝她拚命地大喊:青柳快跑!跑得越远越好。不要回来!……一会儿那人又变成了老马爷爷,他凝重地对她说:看来这里你是不能再待了,还是快走吧……接着就看到黄妈双手叉腰,朝她厉声喝道:“你杀了人,你竟敢把少爷杀了!你是逃不了的……在黄妈的身后,突然冒出了王木头满是鲜血的脸来,瞪着一大一小两只眼睛向她狞笑着:贱人!胆子不小,竟然把我杀了!我一定要把你抓住!……
“啊!……”青柳惊叫一声,坐了起来,眼睛茫然地看着周围,一时辨不清身在何处。好一会儿,才记起自己躺在上海的一间屋子里,这才长长出了口气,知道自己做了恶梦了。这时她才发现身上的小衣已被汗水湿透,粘乎乎的很不舒服,便起身摸黑去卫生间用冷水擦了身,再拎起那条小衣摸了摸,湿湿凉凉的,觉得不能再穿,于是便光着身子回到房里重新再睡下。
窗外,马路上的路灯已经熄灭了,望出去黑沉沉的,远近高低错落的房子隐在黑暗里寂然无声,看天色,已经是后半夜了。
接下去,青柳就再没睡着,睁着两眼直到天明。
天还没全部放亮,便听到外面有动静,青柳便知道是鲁荣明来了,她赶紧穿衣开门出来,果然,桌上放着两客生煎包子、两根油条和两碗粥,那粥正冒着热气。屋里氤蕴着一股油条和生煎包的香味。
“咦,今天这么早就醒啦?”鲁荣明刚放下早点,转身便看到青柳站在房门口,很是高兴地问道,但细心的他立刻发现了异常:“怎么?昨晚没睡好吗?眼泡都肿了……昨晚街上很吵的吗?”
“没有……睡得还好……”青柳不想让鲁荣明为她担心,便编了个谎话。说完不敢看鲁荣明,垂眉去卫生间洗漱。
“喔,那肯定是昨晚你哭的缘故了……”鲁荣明跟到卫生间,一边欣赏着青柳梳头的姿势,一边猜测着。一转眼,看到扔在旁边脸盆里的小衣,不由奇道:“咦,你昨晚没穿它们?又是……呃……”说完他就后悔了,一个大男人,干吗老是纠结在人家小姑娘睡觉穿不穿衣服这事上啊?
好在青柳仍然沉浸在自己心事里,并没有察觉他的尴尬和自责。
两人一起坐下来吃早饭,青柳一反往常叽叽喳喳问东问西好奇天真的样子,只是闷着头吃东西。鲁荣明诧异于她的沉默,很想开个玩笑让屋里的气氛轻松些,但看到青柳仍然红肿的双眼,心里轻叹一声,没有开口。
这小丫头今天心事怎么这么重?难道还是在为王家的事担忧吗?唉,昨天不是和她说过了让她别担心的,一切都有我嘛……不过,想想她的身世也蛮可怜的,一定是她昨夜又想起了过往,又哭了一夜来的……和月娟比起来,大妹妹可真是泡在糖缸里长大的呢。这样想着,他便将自己只吃了两只的那份生煎包全都推到了青柳面前。
“咦?大哥不吃吗?”青柳抬眼看着鲁荣明,不解地问。她记得前两天他可以吃一客生煎包的呢,今天怎么吃得那么少?
“嗯,大哥昨晚吃了夜霄,早上起来还没饿呢。你还小。还要长身体呢,所以要多吃点,啊?”鲁荣明笑嘻嘻地看着青柳说。
青柳赶紧低下头喝粥,生怕抬眼被鲁荣明看到眼里的泪花。
吃过早饭鲁荣明去了酱园,青柳收拾了一下屋子后坐在桌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也下了楼,她沿着人行道往左边慢慢走着,一边辩着方向。然而让她很失望的是,上海的房子并不象乡下一样是坐北朝南很有规律也很好认方向的,这里的房屋都沿着马路的两侧建造,不分东西南北,而马路也没有方向。一会儿往西一会儿向南。要不就弯入北或是东了。
好吧,那就看太阳吧,听老马爷爷说过,如果迷失了方向可以凭太阳的位置辩别,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今于竟然是阴天,看样子似乎要下雨。太阳的光晕都看不到,还怎么辩方向啊?回头看了看来路,因为路是弯的,所以早就看不见她住的那幢楼房了,她不禁心慌起来。忙又沿着来路走回去,不一会儿就到了住的那幢楼底下。
此时楼里正好出来一个年轻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件墨绿色丝绒旗袍,那旗袍裁煎得非常合身,把她的身材裹得窈窕有致,大波浪的卷头发一直披到肩上,肤色白皙细腻,五官很是精致,脸上搽了好多粉,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却血红血红的,红得让青柳看了心里不舒服,那鲜红的嘴唇就象是乡下那些吃了死孩子的野狗。左肘里挎一只精致的红色小皮包,脚下穿着后跟高得吓人的红皮鞋,走起路来风摆杨柳般袅袅婷婷,比柳衣衣还要妖娆。
青柳在这里住了两天,没遇到过一个邻居,这女人还是第一个。
“大姐,请问上海的纱厂在哪里?”虽然这个女人的岁数比她姆妈小不了多少,但她还是乖巧地叫她大姐。
“纱厂?”女人停住笃笃发响的脚步,站在青柳跟前,微微低头俯视着她,“小姑娘寻纱厂做啥?想进去做工?”
“嗯。大姐知道在哪里吗?”青柳满怀希望地微微仰头望着她。
“小姑娘是刚从乡下来的吧?”女人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把青柳上下看了看,问道。
“嗯。”青柳点了点头。心里却对女人那种象看牲口一样的目光很是反感/
“嗨,纱厂里做工苦得不得了,你那能(怎么)吃得消?小姑娘还是跟着我做吧,保你天天吃高档饭店,住高档宾馆,进出有轿车,还有用不完的铜钿,那能(怎么样)?”女人说着举起右手放到嘴边,吸了一口,接着喷出一股白色的烟雾来。青柳这时才发现她的右手指间夹着一根长长的香烟,而那十根指甲竟然全是鲜红的,不知是涂了什么东西。
“有那么好的工作吗?大姐是干什么的?”青柳虽然经事不多,但也知道天下没有这么好的事,因此问道。
“嗯,你什么事也不用做,只要陪人喝酒跳舞聊天就行了,你的开销那那些大老板会付的,除了这些,你每天还可以拿到好多钱的外快呢!怎么样,干不干?我红姐是看在小姑娘的脸盘子还算正(漂亮)所以才想收了你的,不然的话,我红姐连说话都懒得和她说。”自称红姐的女人又喷了一口烟,傲慢地说。
“哦,谢谢大姐,我还是去找纱厂吧?”青柳一听就知道这红姐干的不是正道,急忙拒绝。
正在这时,一辆擦得锃亮的黑色轿车无声无息地滑到近前停了下来,从车里下来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年轻男人,走到后面,用戴了白手套的手打开车门,向红姐说:“红姐,请!”
“今天怎么来晚了?”红姐皱了下眉头,一边扭着蛇一样的腰肢过去,一边问。
“哦,今天大马路(南京路)那里人多得不得了,所以迟到了,还请红姐海涵。”年轻男人向红姐低了下头,解释道。
“哦……”红姐回头看了看正好奇地看着他们的青柳,说:“小姑娘再考虑一下啊,我就住在这楼里的,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时来找我的,不过,我很忙的,你只有早上才寻得着我。”
“嗯,不,我不会做的……”青柳冲她摇了摇头,转身便走了。
“嘁!一个乡下小姑娘,架子倒蛮大,红姐是看得起她才……”年轻男人因为迟到正感到尴尬,这时便出口帮腔,其实他并不知道刚才两人说了些什么,这样帮着女人,只是想转移红姐的注意力而己。
“算了,反正这种货色的乡下小姑娘多的是,伊(她)不肯自有肯的人。快开车吧,洪老板肯定等急了。”红姐扁了扁嘴说道,然后便催促司机开车。
汽车立即无声无息地调了个头,一溜烟便转弯不见了。
青柳并没有听见那两人说的话,她沿着人行道往右走,这条路她走过,就是去老虎灶那条路。到了光启南路和复兴东路的十字路口,她蹰踌了,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走。她歪头看了一下那老虎灶,见那个女人正坐在灶口往里添柴,这个时候,正是早饭吃过中饭又没有开始烧的时候,因此前来打开水的人不多。青柳想了想,便向老虎灶走去。
“咦,小姑娘今天不打开水吗?怎么没拿水壶啊?”女人的记性很好,见过两次面就把青柳的相貌记住了。
“嗯,等会儿再来打。大婶,我想问你个事……”青柳吞吞吐吐地说道。她忽然想起,如果向她打听,万一自己突然消失后大哥找起来问到她,岂不是很容易顺藤摸瓜被找到她了?可是,如果不问她而是去问别人的话,她又不知道可以找谁?马路上来来往往人流不断,青柳身在其中但感觉却象一只落单的孤雁,傍惶而又无助。
“嗯,小姑娘问吧,这里附近的地方我都认识,你想去哪里?城皇庙还是豫园?想不化钱的话也可以去城门那里转转的。”女人以为青柳是想出去游玩,于是非常热心地帮她介绍着。
“不是,我不是想去玩,我是想问一下,这里附近有没有纱厂?”青柳对女人的建议摇了摇头,然后又问出了那个老问题。她觉得这个女人看起来很是实在和气,加上她一直在这里守着老虎灶,总比马路上那些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人可靠吧?因此,她决定还是向这个女人打听情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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