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越回去的时候,意外碰见了一个不速之客,是关有为。
周睿安被撤职之后,为了避嫌,都没有上门过,没想到关有为竟然来了。
“看样子,世子爷这日子过的还很惬意。”关有为挑眉说道,“当真是祸害遗千年啊!”
周睿安也不以为意:“关大人这是来奚落我的么?”以前关有为与他说话可不敢这么嚣张的。
关有为轻哼了一声,很是别扭:“本官自然是来看看周大人落魄的样子,这可是百年难遇的情况,本官当然不能错过。”
“说关心就关心我嘛,我又不会嘲笑你,关大人真是的,还这么口是心非。”周睿安慢吞吞地说道。
关有为差点跳了起来:“谁说本官关心你了?!”
“这满朝文武都在上奏折弹劾我,只有关大人一日没有同流合污,这难道还不足说明问题么?”周睿安挑眉问道。
关有为哼了一声,用鼻子看人:“本官是大理寺寺卿,只看证据说话,才不会人云亦云!虽然本官不太喜欢你,也不认可你行事的方式,不过有些事,你确实没做过!”
周睿安轻轻地笑了笑,端起茶杯,冲着他敬了敬:“关大人是个明白人!”
“算了,看你也是死不了,本官走了!”关有为放下了茶杯站起身,看到江清越,不禁狐疑地说道:“是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周大人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倒也是难得。”
江清越:“……”
关有为一走,周睿安便叹了一口气:“看来我的处境是真的很艰难,连关有为都上门关心我了。”
江清越道:“现在最可怜的不是你,而是皇后了,皇上这是要立储了吧?”
周睿安点了点头,“看着吧,也就这几天了,皇后如果再不出手,怕就要来不及了。”顿了顿,他神色一凝,突然看向了江清越。
江清越不解地望着他道:“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周睿安眉头深锁,“我就是担心,皇后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事来,你的身份……”
“不会的,”江清越笑着说道:“皇后最怕别人知道这件事,而且她也不知道是我啊,我现在还是男子呢!她怀疑不到我的头上来,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
周睿安却没有那么乐观,回头就又多派了不少人来保护她。
周睿安猜到皇后可能会从江清越下手,但他并没有想到,皇后出手的会这么猝不及防。
御书房里,宣德帝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了他一个人,不一会,大太监悄悄地端着药碗走了进来,送到了宣德帝的面前。
宣德帝接了过来,一饮而尽,喝完了药,他脸上露出了倦怠之色。
大太监忍不住低声说道:“陛下,您还是休息一下吧……”
宣德帝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苍白地靠在龙椅里,他轻声问:“宁阳那边可有消息?”
大太监知道,皇上问的并不是宫里的那个假的宁阳公主,而是宣德帝一直派人在外寻找的,真正的宁阳公主。
大太监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说道:“现在还没消息,不过陛下,奴才想着,公主殿下洪福齐天,又有贵妃娘娘在天上保佑着她哪,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宣德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眼中闪过一抹悔恨,如果不是当年轻信了皇后,他的女儿也不会沦落在外。
如今,他已别无所求,只是希望能够在有生之年见一见他最心爱的女儿。
宣德帝知道,很多人都在猜测他的身体情况,也都知道他的身体出了问题,但是他们不知道,他的身体已是风烛残年之姿,他已经能感受到力不从心的疲惫。
所以即使皇后跟沁贵妃闹了起来,他想要阻止,而已是有心无力,想到这两个女人,宣德帝越加的怀念起清贵妃来。
清贵妃的温柔体贴,淡泊名利,在他看来是多么美好的品质,可是他却连他们唯一的女儿都给弄丢了。
“若是到了地下,见到了清儿,你说她会不会怪朕?”宣德帝轻声说道。
大太监一惊,急忙说道:“陛下,娘娘向来心地善良,又跟陛下夫妻情深,娘娘一定会体恤陛下的。”
宣德帝怀念起清贵妃的时候,眼神中透露出的温柔是从未有过的。
他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
大太监弄不明白宣德帝的意思,他只觉得宣德帝奇怪的很。
宣德帝便吩咐大太监:“去拿圣旨过来。”
大太监急忙拿来了圣旨,宣德帝亲自写了诏书,正是立储的诏书!
大太监在一边,无意间瞄到上面的内容,浑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皇上终于要立储了!他要立储了!这储君之位终于有了归属!
当大太监看到上面那个数字的时候,他不由得瞪大了瞳孔,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来。
宣德帝写完了诏书,不过是一道诏书,却像是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一样。
他眼神复杂地望着自己亲手写下的圣旨,最后叹喟着说道:“朕的儿子命都比朕好。”
他的皇位要靠着自己谋划,自己争夺,才能拿到,因为他有一个偏心的父亲,而他的儿子不需要,他的儿子,什么都不需要做,甚至太子还不懂这个储君之位的意义,就已经是太子了。
宣德帝盖上了玉玺,宣告着这个王朝迎来了新的主人。
正坤宫里,皇后娘娘正要用膳,桂嬷嬷却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皇后心里一惊,桂嬷嬷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她这么着急,一定是出了大事。
桂嬷嬷地走到了桌边,顾不上行礼,“娘娘,大事不好了,御书房那边的眼线传来了消息,说是皇上今天写了立储的诏书,说不定明日早朝的时候就要宣旨了!”
皇后娘娘脸色顿时一变,立刻站了起来。
宣德帝之前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是属意沁贵妃的七皇子的,如果一旦诏书一下,七皇子成了太子,到时候想要再废太子可就难了,而且他们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宣德帝的身体已然不好了,随时都有可能驾崩,到时候七皇子就会继位,她是想要争太子之位,但并不想要意图谋反,她手里没有兵权。
皇后娘娘心里恨极了宣德帝,她没想到宣德帝的动作这么快,竟然不给她时间,本来她还想利用真正的宁阳公主的事,来争取时间,没想到……
皇后娘娘的眼神一凛,既然宣德帝不留有余地,那么也怪不得她了!
皇后娘娘沉声说道:“桂嬷嬷,吩咐下去,该醒醒了。”
桂嬷嬷倏地抬起头,不顾尊卑地对上了皇后娘娘的目光,见她眼神凛然,终于只是低声应了一句,转身走了下去。
皇后娘娘吩咐了宫女:“去做些桂花糕来。”
宫女应是,行礼告退,皇后便进了寝宫换了一件衣裳。
等皇后梳妆妥当,宫女的桂花糕也端了过来,然后便带着东西去了御书房。
宣德帝听说皇后来了,眼里闪过了一抹不耐,不过想到他要做的事,还是吩咐让皇后进来了。
本来宣德帝以为,因为锦衣卫统领的事,皇后会有所不满,不过皇后却是微笑着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桂花糕。
“陛下,前段日子,是臣妾的不是,让陛下生气了,这次臣妾亲自下厨做了桂花糕,来给陛下赔罪。”皇后说着,缓缓地跪了下去。
皇后身份尊贵,一般情况下,皇上为了显示对皇后的尊重,都不会叫皇后行跪拜之礼的,皇后这次郑重其事的跪拜,倒是让宣德帝有些意外。
但桂花糕,宣德帝并没有拒绝。
宣德帝望着桂花糕眼神里闪过了一抹怀念,拿了一块放入了口中。
皇后低着头,余光扫到宣德帝吃了桂花糕,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笑容。
很多人都以为,这是一个平凡的早晨,因为这一天和以往的任何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早饭的时候,周睿安还缠着江清越要她喂给他吃,被江清越冷酷无情的拒绝了,周世子便耍了性子。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吧?所有人都十恶不赦周睿安马上要大祸临头了,现在却在为一顿早饭闹脾气?
直到洛北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主子,不好了,出事了!”
周睿安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慌什么!天塌不下来!”
洛北急道:“这次是真的塌了!”顿了顿,他继续说道:“皇上身体不适,今天早上取消了早朝了!是陛下身边的大太监来传的话,说是龙体不适,今日早朝取消。”
周睿安一惊,取消早朝?宣德帝是一个勤勉的皇帝,自他登基以来,除了有一次,因为病重而取消早朝之外,从来没有出现过临时取消早朝的情况。
就连之前,宣德帝身体不好,也依旧坚持上朝,只是面见朝臣的时间减少了而已。
大太监是宣德帝身边的老人,一直很受宣德帝的信任,由他传话,这倒也是值得相信的,可是……周睿安却怎么都觉得这其中有些问题。
周睿安眉头皱了起来。
“皇上已经病的这么严重了?”江清越诧异地问道。
周睿安眼神立刻一变,望向了江清越,他神色凝重地说道:“你知道么?清越,你正好说到最关键的地方了!”顿了顿,他继续说道:“皇上已经病的这么严重了么?并不是,昨天皇上还好好的,他最近身体是大不如从前了,可皇上的身体底子好,这么多太医精心调养,就算是生病,也不可能突然这么严重!”
江清越表情渐渐变得沉重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说……他只是生病了?”
“我一直派人注意着皇上的身体状况,他最近的情况按说不会病的这么严重才是,这个病来的蹊跷!”周睿安当机立断地说道。
江清越拧起眉头,皇上怎么说也是她爹,她不可能真的心如止水,可是宫里的事情,她是一点都没有办法的,只好求救地看向周睿安。
“那现在怎么办?”江清越急忙问道。
周睿安眉头深锁,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个会对着江清越耍赖的普通男子,而是一个真正的,心怀天下报复的男人。
周睿安当机立断地说道:“洛北,去打听宫里的情况,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上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谁!”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还有,如果打听不到,就去找赵天桥!问问他,他女儿和外孙的性命他还要不要!”
洛北神色一凛,明白这不是小事,肃然地应了一声,转身领命而去。
江清越想到皇上,就有些担心,可是她并没有开口,让周睿安去打探皇上的安危,这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其实她从来没有问过周睿安一点,就是关于董成,董成有没有告诉过周睿安,晋王是被宣德帝害死的?
她没有问,是因为她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连自己都欺骗不了。
洛北这么一走一整天都没有回来,周睿安在书房接连见了好几个属下,他并没有打算背着江清越,但江清越还是走出了书房,并没有去听他们的对话。
江清越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太阳,她觉得,这天好像快要变了。
接下来,传来了很多消息,但是都是对他们不好的消息。
首先一点就是,皇上病重,二皇子开始监国!
江清越初闻此事,心里还松了一口气,至少她跟二皇子还有些交情,总算还能说上话。
但是不过瞬间,江清越就高兴不起来了,二皇子监国,这只能说明了一件事,皇后现在已经掌握住了主权!
洛北终于回来了,这一次江清越并没有避嫌,而是听他汇报宫里的事情。
“属下出去打探过了,现在宫里的内线大部分都联系不上,只有一个小宫女,不怎么受重视,这才送出来了消息。”洛北说着,满脸凝重:“二皇子监国的消息是皇后透露出来的,几个老臣还有沁贵妃都要见皇上,但都被皇后给拦住了,说是皇上现在不能受到打扰,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能见到皇上!”
周睿安眉头紧蹙,细细地思量了起来。
江清越又道:“那皇上是得了什么病?”
“说是寒邪入体,现在太医院的几个太医都在皇上的寝宫,连太医都不能随意出宫。”洛北郑重地说道,并没有因为问话的江清越而有所怠慢。
江清越冷哼了一声:“皇上本来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寒邪入体?我看,这病当真是蹊跷!”
周睿安便道:“我让你查前一天谁见过皇上,查的怎么样了?”
洛北摇了摇头:“查不出来,现在宫里人人自危,御书房的人都不见了,打听不出来消息,看样子,怕是凶多吉少。”
“如果皇上的病来的蹊跷,肯定与皇后有关,现在她控制了皇宫,当然不会让这些奴才出来乱说话!”江清越说道,旋即看向了周睿安:“睿安,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二皇子监国,怕是连二皇子自己也是个傀儡,发号施令的还是皇后,你与定国公府不死不休,她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
周睿安并没有开口,只是细细地思索着什么事,江清越见状,也不再开口催促他。
周睿安看着洛北又问道:“沁贵妃那边呢?可有消息?”
“属下去找了赵天桥,赵天桥现在也着急着呢,他本想进宫见沁贵妃,结果被人给拦了,理由是外臣见宫妃与礼不合。”洛北继续说道:“赵天桥联合了朝中几个老臣,想要硬闯寝宫,被皇后的人给拦住了,说谁要是硬闯就是罪同谋反。”
赵天桥想让自己外孙登上皇位,谋反的罪名他可担不起,最后还是退怯了。
“那锦衣卫呢?我记得锦衣卫的统领不是沁贵妃的人么?”江清越着急的说道。
周睿安摇了摇头:“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皇上如果真的只是病重,皇后站出来主持大局,本是理所应当,如果这个时候发动锦衣卫,皇后就有理由了,皇上还没驾崩,赵天桥带着锦衣卫是想干什么?到时候皇后可以一国之母的名义,让人拿下赵天桥!”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就算赵天桥不顾一切的反了,你可别忘了,京城可还有一个苏奕鸣呢。”
周睿安不提起苏奕鸣这个人,江清越都快把他给忘了。
本来宣德帝让苏奕鸣进京是想当成一个质子,皇后还动过心思,想让二皇子跟苏家联姻,以此来掌管苏家的兵权。
但后来鞑靼和谈,拓跋刚来访,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先是威远镖局的案子扯到了皇后,又是假的宁阳公主,宣德帝的身体又出了问题,这么多事情堆积在一起,宣德帝便没有精力去处理苏奕鸣的事,只让他住在京城当一个质子而已。
本来江清越和苏奕鸣的关系不错,但后来苏奕鸣利用江清越回绝掉二皇子的婚事,周睿安知道了之后对此人生出了不满,认为他心术不正,并不值得深交,还让江清越不要与他往来。
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尴尬,苏奕鸣在京城里一直表现的很低调。
但他再低调,也是大将军苏良义的唯一的孙子,以后英勇军的领袖。
“赵天桥要是敢带着锦衣卫逼宫,皇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向苏奕鸣求救,让英勇军进京擒贼!赵天桥成了乱臣贼子,七皇子自然没有机会。”周睿安顿了顿,继续说道:“就算赵天桥想要杀了皇后和二皇子,可七皇子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而且他手中没有兵权,只凭着锦衣卫那点人,赵天桥还不敢逼宫。”
所以这是皇后有恃无恐的地方,现在她掌管着皇宫,是唯一能见到宣德帝的人,这就是她的免死金牌。
因为,她是皇后,除了皇帝之外,宫里最重要的人物,她照顾自己的丈夫,名正言顺,谁都说不出话来。
江清越沉默了半响,突然说道:“如果要意图逼宫谋反的人是皇后呢?”
周睿安慢吞吞地看了江清越一眼:“那我们,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江清越诧异地看了周睿安一眼,没想到他会给出这样一个理由,她一直觉得无论什么事情他都能掌控在手中,不会有束手无策的情况发生的,这个答案实在太不符合他的性格了。
周睿安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皇后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可就是我了。”
江清越立刻就明白了,定国公府最痛恨的就是周睿安,现在皇后得势,二皇子监国,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对付周睿安的机会?
“那怎么办?我们就要这么留下来,任人宰割吗?”洛北忍不住问道。
“我们必须得留下来,见到皇上!”周睿安说道:“现在赵天桥不敢动,是因为不知道皇上的情况,我们都不知道宫里的情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几人说着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嚣,洛北勃然大怒,这宅子里的人都是他一手调教的,谁敢这么大胆,敢如此喧哗,简直没有规矩!
洛北刚走出去,就看到方明坤带一队大内侍卫走了进来,脸上是难掩的得意洋洋的表情。
方明坤嘴角挂着浅笑,明晃晃地走到了周睿安的面前,“周大人,别来无恙啊。”
周睿安神色淡然:“皇上病重,侯爷却是很高兴啊?”
方明坤的脸色一沉,冷哼一声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能在这逞口舌之快,我还真要佩服你了!不过你现在也就只能动动嘴了!”顿了顿,他眼中闪过了一抹厉色:“我早就说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周睿安,今天就是你该还的日子了!”
周睿安平静地望着他:“如果你有这个本事。”
方明坤厉声喝道:“来人哪!周睿安作恶多端,十恶不赦,现奉二殿下之命,把这丧心病狂之徒压入大牢!把他拉下去!”
洛北心头一急,上前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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