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过。
“阿秋!”
这潭水寒冷刺骨,叶长笺哆哆嗦嗦,冻得上下牙齿直打颤。
冷箭一般的视线射将过来,他抬起头一看,赫!
两只金灿灿的灯笼。
他又眯起眼仔细打量,不自觉地往暗处的灯笼走去,三米开外停了下来。
那不是灯笼,而是一只大白虎的眼睛!
他不是没见过老虎,但眼前这只老虎,比寻常要大上几倍。
威风凛凛,震慑八方!
一看就和别的妖艳贱货不一样!
叶长笺认真道:“虎兄,说真的。摔死不如给你吃了,也算积福,咱打个商量,我怕痛,你一口吞,成不?”
回应他的是白虎将头瞥了过去,丝毫不感兴趣。
实在是太打击人了!
叶长笺不怕死地大步上前,“你真是有点过分了啊,修真界哪个人不想把我挫骨扬灰,我今天巴巴得送上门,你都不吃,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啊。”
白虎将自己的脑袋靠在前掌上休息。
叶长笺:…好气哦。
他脸上带着市侩的笑,爪子已经摸上了白虎颈间的毛。
好舒服,好柔软,好暖和!
“虎兄,我看你似乎不是凡品,不如给我当坐骑怎么样?”
这么威风的大老虎!
他要骑着它去云水之遥参加明年的斗法大会!
他四处摸着白虎的毛,白虎也没无反应,似是有些精神不济。
叶长笺心里存了疑惑,又往下摸去,待摸到白虎腹间之时,手下感到一阵湿意。
他伸出手,放在月光下打量,是血。
叶长笺惊呼道:“虎兄,你受伤了!”
是什么东西伤到了如此威猛的巨虎?
“幸亏老三给了我一些药,我看看,落水之时应是没冲走吧。”
他脱下湿透的外袍扔到一边,摸出藏在里衣的香囊。
“我给你上药,你别动哦。”
他说着又蹲到老虎腹前,将香囊里的药草咬碎,敷在它的伤口上。
叶长笺随意一瞥,看到白虎腿间蛰伏着的庞然大物。
他站了起来,拍了拍白虎的脑袋,语重心长道:“虎兄,你们妖怪修的无非是两种。媚道速成但容易入魔,不如我把你的虎鞭剁了吧,我好饿,烤一烤,我们分着吃啊?”
不知是这句话刺激到它,还是东方致秀的药草起了作用,白虎慢悠悠地抬起了大脑袋,冷冷地看着叶长笺。
眼神里似乎还有些愤怒。
它的眼神寒气逼人,叶长笺也觉得冷了起来,啧一声,往外走去,小声道:“真小气。不就一根虎鞭么,撒点孜然可好吃了。”
叶长笺拾些干草、树枝,用御火术升起火,脱下衣服架在枝丫上烤干。
他赤、裸着精干的上身,莹白如玉。
“好冷啊。”
叶长笺抱着手臂搓了搓,一扭头,正对上白虎的视线。
“不给我吃虎鞭,你给我取个暖吧。”
他说着又靠了过去,躺在白虎怀里。
枕着热乎乎的皮毛褥子,他心满意足地叹出一口气,看着夜空。
“我知道为何这里叫皎月峡谷了。”
皎月峡谷地势极高,那一轮半圆月似乎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点点繁星布在夜幕上,熠熠生辉,璀璨夺目,皎洁的月华倾洒下来,白雾氤氲,缭绕在山峦间,像是蒙了一层薄纱,又像是覆了一层皑皑白雪,如梦亦如幻。
叶长笺轻轻地唱起曲来:“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时间月缺花飞。饯行杯,别离泪,刚道声保重将息。痛煞教人舍不得。好去者前程万里。”
他的歌声婉转悠扬,容貌精致美艳,秦淮河畔最为俏生生的歌姬恐怕也比不过他。
蝉鸣声声,轻风拂过,树叶窸窣。
火焰燃烧着枝条,噼啪作响。
叶长笺听着这些声音,困意上涌,渐渐睡了过去。
白虎冷冷得看着他,最后将他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晨光熹微。
“波”
火苗跳到叶长笺的脸上,他清醒过来。
一睁开眼就正对上白虎灯笼似的大眼睛。
叶长笺认真道:“虎兄,你伤好了就想吃我,会不会太残忍?”
白虎冷冷看他一眼,放开他,站起身来,走到河边低头喝水。
“咕~”
叶长笺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他一跃而起,伸了伸懒腰,揉揉脖子,踢踢腿,看向白虎问道:“你饿了吗,我给你烤鸡吃?”
他这才打量四周,崖低下似乎也是一个山谷,总觉得这座山谷里的魔气很重。
他走到树林里,不一会就打了两只山鸡。
叶长笺坐到河边的岩石上,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一刀抹了山鸡的脖子,一边说道:“我烤鸡可厉害啦。小师妹都夸我做得好吃。”
他手上拔鸡毛的动作利落,片刻间已经洗净两只山鸡。
“祝融借火,速现。”
随着一声法诀,腾得一声,架子下升起了火焰。
他削了一只竹签,将两只山鸡插在上面,架在烤架上,一边转动,一边撒着孜然。
“烤山鸡儿,我喜欢吃~”
他哼着不着调的曲子,肉香四溢。
“好香好香…虎兄,我告诉你哦,鸡就该这么烤。”
他也不知为何要与一只野兽说这么多话,他下意识觉得,这只白虎听得懂他说的话。
“来,请你吃鸡。”
叶长笺将烤好的一只山鸡递给白虎,但是后者只冷冷晃他一眼,就扭开头去。
“太过分了!你不吃鸡难道吃胡萝卜吗?”
叶长笺一边恶狠狠地咬着鸡肉,一边怒视他。
他这样骂着,心里却转了起来。
夜晚时看不真切,现在青天白日的反倒看得一清二楚。
这只老虎全身雪白,不含一根杂毛,四肢矫健,虎身威猛,完全是上上品!
他一定要收服它!
那就一定不能让它饿死了!
言念及此,他留下半只山鸡,笑眯眯地踱到白虎面前。他把鸡放到白虎的鼻子下面,扇了扇风,“好香哦,鸡肉酥软,入口即化哦。”
白虎把头扭到一边不理他。
叶长笺气的去掰它的嘴,“不行,小爷我跟你耗上了,你必须得吃下去!”
“你要不吃鸡,要不吃我,你自己选吧。”
白虎被他闹得烦了,站了起来,冷冷看他。
叶长笺把鸡塞到它的嘴边。
一人一虎对视许久。
白虎最后还是败在叶长笺的坚持不懈下,张开嘴,伸出舌头把他的鸡卷了进去,囫囵吞枣地咽下。
“好吃吧,好吃吧?”
叶长笺心满意足地抱着它的大脑袋蹭了蹭,“吃了我的鸡,你就是我的虎了哦,做我的坐骑,跟我回风铃夜渡吧。”
“我天天拿大鱼大肉伺候你,好不好?”
他说着又注视着白虎。
“你的眼睛好像太阳啊。”
叶长笺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上它的眼皮,“看上去好暖和。”
他挠了一会白虎的下巴,突然皱起眉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好像是…龙吟?”
话音一落,白虎倏地张开嘴巴,咬住他的衣服,往背上一甩,朝左边的丛林跑去。
“砰!”
龙尾朝他们刚才所在的地方甩将过来,水花迸溅,飞石落岩,震天的龙吟声不绝于耳。
叶长笺看着那条在空中飞舞的黑色魔龙,眼里爆发出一道热烈视线。
《述异记》曰:“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
这魔龙应就是上古时期,轩辕帝手下四大将军之一的应龙,勇猛无敌,曾斩杀过蚩尤军团众多好手。
它明明是仙兽,为何入了魔?
只见它背插双翼,鳞身脊棘,吻尖牙利,龙眼如灯,四肢健硕,宛如一只生翅的鳄鱼。
绝版坐骑啊!
言念及此,他跃下白虎后背,兴奋道:“虎兄,你退后,让我来!”
叶长笺说着,迅速结起手印,“阴兵皆听吾令,速现!”
他脚下显现出血色莲花脉络的阵法,黑气从他脚下弥漫往上,冲天而去。
一道道黑影出现在他的身后。
一群排列工整的阴兵,皆是面无表情,杀气腾腾。
叶长笺咬破手指,撕下衣摆,在上面画好血符咒,往空中一扔。
碎布旋转,渐渐化为一杆红色的五方令旗。
“阴将何在!”
“吾主所唤何人?”
“一营将军,花飞雪!”
五方招阴旗“腾”得燃烧,燃尽那刻,从黑雾里走出来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白面俊美公子。
那公子腰间别着一把折扇,嘴角噙笑,放荡不羁。
又是一阵龙吟。
应魔龙发现他们,龙尾横扫而来。
野渡舟老踱了过去,问道,“小崽子,你怎么会在这?”
东方致秀温声道:“我无处可去。”
野渡舟老道:“我家里有个好赌如命的倔强大儿子,看不透在想什么的二儿子;脾气不好,一根筋的小女儿,还有些鸡鸭鱼蟹,花花草草,你要跟我走吗?”
“好。”
他说完这句话就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身上的伤口皆被包扎完毕,隐隐作痛的心口似乎也已平息。
过了不久,他就知道他要去的地方,叫做风铃夜渡。
修真界里闻风丧胆的魔教老巢。
叶长笺与沈默情两人,像两座大山挡在他面前,一个一脸阴沉,一个笑得痞气。
“你知道进风铃夜渡第一关测试是什么吗?”
东方致秀抬起秀气苍白的脸,温声问道:“请问是什么?”
叶长笺冷笑两声,从身后摸出一副骨牌来。
“来来来,赌一把,输的人洗一个月的碗!”
这一次,沈默情、东方致秀赢,叶长笺输。
他仰天长叹一声,从身后丢来一个锅铲正中他的后脑勺,伴随一道高亢的怒吼,“叶长笺,你又在欺负新来的师弟!”
叶长笺:…我怀疑我可能是个假师兄。
他将东方致秀带到浴红衣面前,严肃道:“小师妹,这是你三师兄。”
浴红衣怒道:“为什么我又是师妹?!”
东方致秀温声道:“因为在下比姑娘稍长几岁。在下东方致秀,斗胆问一句姑娘芳名?”
风铃夜渡大多是放荡不羁的粗糙汉子,何时多了这么一个文质彬彬,风姿毓秀的主?
浴红衣难得脸红,扯了扯衣摆,放低语调,“浴红衣。”
叶长笺啧啧两声,扭了头去看沈默情,“老二,看来这次师父带回来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浴红衣闻言一巴掌呼上叶长笺的后脑勺,“他身体不好,你少欺负他。”
叶长笺:…我一定是个假师兄。
过了一年,野渡舟老带回来一个棺材脸,晏无常。
听说是因为父亲残暴无比,经常殴打他的母亲,他杀了父亲后一路逃窜,被野渡舟老捡到。
除此之外,他品行端正,不赌不喝,一板一眼,不苟言笑。
叶长笺:…我觉得师父可能带回来一个假师弟。
他将晏无常带到浴红衣面前,后者一挑眉,“我知道了,四师兄么!”
还能怎样?风铃夜渡她的年龄最小,只能做小师妹!
叶长笺笑眯眯道:“哎呀,你可是师兄们的心头肉!晚上加道菜吧?欢迎新师弟啊!”
浴红衣对他冷冷一笑,随后转头问道,“晏无常,你是哪儿的人?”
晏无常面无表情道:“兰陵。”
晚上饭桌上多出了一大碗羊肉枣糕。
兰陵特色菜肴。
叶长笺将自己的碗底添得干干净净,朝几人笑道:“瞧瞧我们小师妹,蕙质兰心,贤良淑德,谁娶到谁有福气啊。”
浴红衣拿起一个窝窝头塞住他的嘴,冷笑道:“吃你的吧。”
雪白的耳朵却红了一块。
酒足饭饱后,叶长笺负着手在竹林里散步消食,踱到了怡情小亭,扶着上面的麻将桌案长叹一声,“哎,何时有你的用武之地啊!”
晏无常不喜欢赌牌,小师妹负责他们的伙食,永远都是三缺一。
这一年,叶长笺十七岁,带领二师弟沈默情、四师弟晏无常、小师妹浴红衣,几乎踏平云水之遥的斗法大会。
力克群雄,惊才绝艳。
当初嘲笑他的那个修仙弟子,被他打到求饶,听说最后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恢复过来。
从此,叶长笺混世魔王的名头就传开了。
心狠手辣,暴虐无道。
过了半年,风铃夜渡迎来了五师弟,白夜心。
他同叶长笺一样,自己一路走到云水之遥,听说是一个修仙世家的宗主酒后误事,与婢女所出的庶子。
自从听闻野渡舟老又要带回来一个弟子后,叶长笺便日夜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翘首以盼,终于等来了那叶扁舟。
还不待白夜心站稳,他便纵身一跃,上前拽着他的手往竹林里走,高声呼道:“老二,老三,快出来接客了!”
叶长笺径自将白夜心推到了怡情小亭的座位上,目光深沉,“你知道进风铃夜渡的第一关测试是什么吗?”
白夜心:???
他一头雾水望着随后赶来的沈默情与东方致秀。
“那就是,陪师兄们打马吊,输得人把房里的脏衣服都洗了!”
他说着,眉开眼笑,招呼沈默情与东方致秀围着麻将桌坐下,“快快快,老子来了这么多年,就等着今天呢!”
他们打了一圈又一圈。
沈默情眼尖,看到竹林一隅处有个身影走过来,踢了一脚东方致秀。
东方致秀会意,捂着心口趴到了牌面上,盖住了马吊牌。
叶长笺正欲发飙,只听身后传来一道苍老温和的声音,“你们在干甚么呢?今天的驭雷术练了吗?”
叶长笺回头笑得一脸谄媚,“老三犯病了,我们扶着他休息呢。”
只听白夜心正直道:“打马吊。”
叶长笺:…我们中可能出了一个叛徒。
野渡舟老微笑道:“远思啊,弄个驭雷术看看呗。”
“好的师父,没问题师父!”
叶长笺打了一个响指,跃到外头,收敛原本嬉笑的神情,眉宇肃穆,手上结起手印,“五行天雷,皆听吾令!”
竹不摇,叶不动。
风平浪静。
“咦,记错咒语了?”
叶长笺摸了摸下巴,“好像没有吧。”
只听“轰隆,轰隆”的闷雷声传来。
众师弟都伸出头往上看去,野渡舟老也伸出了脖子。
叶长笺抬了头,瞳孔一缩,“师父小心!”
他说着往野渡舟老这扑来,将他扑到在地。
“轰!”
“咔!”
原本野渡舟老伸出脖子的地方,降下一道雷,劈开大松树,剩下一片焦黑。
野渡舟老一把推开叶长笺,怒道:“你这个兔崽子,我要你放低阶驭雷术,你叫来最高级天雷干什么?你要劈死老子啊!”
野渡舟老即将闭关,迎来下一个阶段的修身,也是最容易遇到雷劫的时候。
叶长笺认真道:“师父,我也不想的!”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哎,可是我就是这么神功盖世,勇猛无双,无敌真寂寞啊~”
沈默情、东方致秀、白夜心、野渡舟老闻言都转了头往后院的饭堂里走。
一副根本不想认识他的模样。
叶长笺义愤填膺,“你们太过分了!等等我,把肉给我留着!”
说着便撒丫子追将上去。
一年后,叶长笺带领二师弟沈默情、四师弟晏无常、五师弟白夜心、在仙魔斗法上大杀四方,再次狠狠挫了云水之遥的锐气。
只听咕咚一声,对他们出言不逊的修仙弟子一头栽倒在地上。
叶长笺眉眼张扬,左足踏在他的胸口上,对方一张脸涨得紫红,动弹不得。
叶长笺半蹲下来,手臂慵懒得搭在大腿上,毫不意外得看到这名弟子脸上羞愤难堪的表情。
他轻轻得嗤笑了声,抬起头对比武台下的云水之遥众弟子笑道:“听好了,往后斗法大会的魁首,风铃夜渡全包了!”
他眉宇间一片风流,又邪又媚,他的容貌精致耀眼,神采飞扬。
叶长笺周身无形散发的张狂霸道无人敢有异议。
他收回了脚,转身跃到台下,一手勾着沈默情的肩膀,对浴红衣笑吟吟道:“小师妹,今晚再加个菜吧?”
他嘻嘻哈哈地走了,未曾见到身后有个人一直凝视着他的背影。
经此一役,叶长笺、白夜心、晏无常、沈默情四人也被世人称为“长夜无情,风铃四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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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言张开双手搭上叶长笺与燕无虞的肩膀,感慨道:“远思,鹿遥,今天是咱们最后一天清闲的日子了,明日便要开始修炼法门!”
叶长笺睨他一眼,笑道:“你小子在打什么鬼主意?”
李君言收回搭在他肩上的右手,放到他们眼前,苦着脸道:“不是我在打鬼主意,是我的手,我快控制不住了…”
他的手指微微震颤着。
燕无虞小声道:“君言,你是不是赌瘾犯了?”
叶长笺砸吧了一下嘴,嘴里淡出个鸟毛。
他随即想到唐将离给他的银子剩下许多。
叶长笺道:“云水之遥有宵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