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人头汹涌的场面,真正的客似云来啊,可何管事非但没有半分欣喜,反倒心乱如麻。
那量米的斗在伙计手里一上一下,大米就流进了客人的袋子里,这让他看得割肉般舍不得。
这可都是白花花的好米啊,是他好不容易才从刘大户手里收购过来的,还没捂热呢,现在就这么便宜的卖出去了,根本没什么赚头!
跺了跺脚,他最终还是向内院走去。
“公,公子,咱这么做没什么用吧?一千多石啊,可卖出不少了,旁人都看笑话似的看咱们呢。”
“不然就是把这些米运回丰城,也比在这里贱卖了强啊。”
话憋得久了,不说出来心痛。
可面前一身白衣的大小姐望着他只是轻轻的笑了笑,波澜不兴的回了一句:“再等等吧。”
便再没有一个多余的字,又垂下头来,在桌案上一笔一画的接着练习书法来。
说实话,那上面一团黑的墨点简直称不上字。
撇太过轻软无力,捺却又锋芒太过,何管事差点忍不住就要冲上去纠正大小姐拿笔的姿式了。
余老爷的字银钩铁画,刚健柔美,怎么到大小姐却忽略至此?是该好好练练了。
哦,可是,可是现在是练字的时候吗?
显然何管事头脑还比较清醒,很快就回过神来。
“还等?再等下去库房里的米都没啦!”
“不急,何伯不要急,咱们的粮仓会满的。”
何管事还欲再说,可显然他的这个话题一点都不受欢迎。
他只得无奈的望着早已不准备再搭理他的大小姐,心里默念:但愿吧!
乙字十八号门前人山人海,而自家门上的客基本断绝了。
那些笑着笑着的粮商们便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新店开张,吸引一下顾客还情有可缘,可都过去这么久了,全城的客人差不多都知道了他家的门,还一个劲儿的往外送钱,情况就有些不对了。
年轻人嘛,就想标新立异,用些不成熟的经销手段,这无可厚非。
可真蠢到到处撒银子,就不可能了。
“米价还没提吗?”到了下午,不少掌柜、东家已经坐不住了,不时的遣了店里的伙计,什么活也不用干,专门盯着乙字十八号铺子。
自己则划拉了算盘过来,拔弄得噼里啪啦的响。乙字十八号铺从昨天到现在,那样的流水,粗粗算下来少说也亏了几百两银子了!
“没,还是九十文。生意真的好啊,估计全城的百姓都上他们家去了,那叫一个人多!”回忆着自己刚刚看到的情景,小伙计砸巴着嘴,满眼都是向往之色。
那么好的生意,他们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呢。
“蠢货!那哪叫生意啊,往外扔银子玩呢……”掌柜的说着说着,便神色一凛。
“不对!”
小伙计被唬了一跳!哪里不对了?
“掌柜的,掌柜的,洪记也开始降了!”另一个伙计风一样的冲进来,顾不上把气喘匀,便一口气的把消息汇报上。
“老曲也开始降啦?你没弄错?”他口中的老曲正是时刻盯着余易的邻居曲掌柜。
“千真万确,错不了!”受到质疑的伙计抄起桌上的茶壶,一气儿灌进去大半,茶水混着汗水,滴了一地,才终于把话说得清楚明白了。
掌柜的咬了咬牙,“他娘的,老曲头不要脸,害得老子差点就得全扔在这里了!”
果然,果然战乱要来了!
昨天他们同行聚过会,做为囤粮最多的老曲还不屑的嘲笑人家,信誓旦旦的说战乱一时半会儿波及不到赤水,转眼却跟着降价。
这是在阴他们呢!
他肯定是见到了昨天几个立场不坚定的,故意稳住大家,自己却好趁机脱身呢。
他们是二道贩子,当初的进粮价还不足四十文,又不是没银子赚,跟着降又不是降不起。
“去,挂牌子,咱家的米八十五文,哦,不,八十文一斤!”不是降价吗,那就再多降点,早点清空了库房早点拿银子跑路,躲避这场战事才是正经。
挂了牌子效果立竿见影,排着的长队立马从乙字十八、十九号铺涌过来,伙计们只觉得两只手完全不够用了。
乙字十八号铺子后院,余绍轩继何管事之后,也找上了余易。
“你那破字不练也罢!”他瞥了一眼案几上的字,很不屑的说道。
余绍轩觉得自己总算能在他这个妹妹面前抬头挺胸了。虽然他的字也不好,老被夫子责罚,被老爹嫌弃,可比起余易的字来,那还是强得多的。
“勤能补拙你懂?”余易表示自己很受伤,一个两个这么鄙视她的字,也是够了!
来来,咱们找支钢笔出来比签名好不?上辈子她的签名练得贼溜了。
“话说这得看天赋,没那天赋再练也是白练,就你还是歇歇吧。”余绍轩得意的扬了扬眉,笑得一脸灿烂。
“……”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想不到这个大纨绔这么毒舌!余易表示只能望天,心好累。
“说说,这样还要多久?”余绍轩总算是话入正题了,但因为在言语上打击到了余易,心情正好,原本打算算帐的结果却变成了商量。
不管怎么想,他终于明白,自己这回算是被妹妹给坑了。
自己怎么就一个没忍住,答应去铺里帮忙了呢。
不停的舀米装袋过秤,他现在只觉得那一双手臂已经酸痛得不是自己的了。而且被她夸形象好,站的位置还是门口第一排。
那些大媳妇小娘子拼了命的往他身边挤,长像清秀的倒也罢了,有些夸张的大婶子见了他笑咧着一张大嘴,还露出里面泛黄的黄牙,想想都受不了!
“不是你说要干活抵债的吗?怎么这么会儿就受不了,到底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吃不得苦也是常理。”余易故意笑着摇了摇头,嘴里啧啧有声。
“谁娇生惯养了?”余绍轩听到这话就要炸,他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儿,老是被鄙视也是够了。
“好了好了,我又没说不干!这点活儿还难不倒爷。”
“我不过是想问你,把好不容易收上来的米就这么贱卖了,他们要不上钩可怎么办?我看咱们的家底可撑不到几天啊。”
“凉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