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萱仰着头,嗯了一声,往屋里走,听西屋里有说话声,朝西屋走过去,书香紧走几步,上前挑起门帘,“三姑娘来了。”
魏昭托着腮在炕桌旁坐着,看见魏萱冷淡地唤了声,“三姐。”
魏萱是个自来熟,在屋里各处看看,脸上不加掩饰的嫉妒,“四妹妹真是好命,一回来就住正房。”
萱草瞅着她不顺眼,听她说话酸溜溜的,接话茬道:“正房我家姑娘也就能住三日,三日后就搬到侯府去了。”
魏萱拿起长条桌案上摆着的一个祭红釉梅瓶,看了看,放回桌案上,撇嘴,“四妹高攀上侯府这门亲事,人常说爬得高,摔得狠,四妹要当心。”
魏昭心思回到魏萱的身上,魏萱人蠢,嫉妒心还强,似笑非笑地说:“我那里敢爬那么高,我这正犯愁呢?我从小长到大,没出过乡下的地方,侯府高门大户,我应付不来。”
魏萱心想,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就听魏昭跟丫鬟说:“萱草,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乡下看的一出戏叫姊妹易嫁。”
萱草道:“记得,姑娘,县城里来的戏班子演的。”
魏昭叹了一口气,“可惜,我就没有个姐姐替我嫁。”
魏萱听了,脑子灵光一闪,“四妹的意思是不想嫁入侯府?”
魏昭佯作愁眉苦脸,叹息一声,“三姐,我自知不配燕侯,我能嫁像榆县钱员外家里就挺好了。”
“谁是钱员外?”魏萱好奇地问。
萱草说:“钱员外是就是榆县最大的财主,家里有千亩水田,还有大宅子,看院子有两条恶狗。”
魏萱乐不可支,花枝乱颤,笑岔气了,贴身丫鬟在身后拍主子的背,魏昭斜眼看她。
魏萱笑声停住,走过去,坐在魏昭对面,“四妹,听你这么一说,我是你姐姐,要不然我们姊妹也效仿戏折子里来个姊妹易嫁好了。”
魏昭佯作想了想,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行三姐,据我观察,燕侯这个人脾气不好,听说战场上杀人不眨眼,姐姐嫁过去露馅了,燕侯还不杀了姐姐和我。”
乡下人就是胆小,魏萱看没戏了,泄了气。
魏昭朝她跟前凑了凑,盯着她看,魏萱摸摸脸,“你为何这样看着我,难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魏昭摇摇头,“三姐,我发现你长得真好看,如果燕侯看见你,他提亲要娶的一定是姐姐,不是我。”
魏萱想想,燕侯到魏家时,前厅一屋子人,燕侯大概没注意到自己,不由懊恼,方才自己只顾着看热闹了,没吸引一下燕侯的注意,现在四妹后日就过门了,自己没机会见燕侯了。
听见四妹在一旁嘟囔,“方才燕侯救了我,我应该表示一下。”听她对丫鬟道;“书香,把咱们最值钱的翡翠白菜送给燕侯,表示一下感激之情。”
她做凝思苦想状,“谁去送好?丫鬟下人去不郑重。”
“我替你跑一趟,四妹。”魏萱急忙把差事揽过来。
“三姐,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到侯府送东西不好吧?”魏昭故意说。
“哎,四妹,有什么不好的,侯爷是我妹夫,我替你跑一趟,不说我是魏府的小姐就行了。”
魏昭想想,“这倒也使得。”
吩咐书香,“把翡翠白菜拿出来,给三姑娘拿着。”
书香站着没动,魏昭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咱们的东西没带来。”
送什么好,魏萱在她身上溜了一眼,“你身上随便什么东西送一样就行。”
魏昭摸摸头上钗环,徐曜一个男人要钗环没用,摸摸腰间玉佩,不行,送随身之物成了定情物了。
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多宝阁上零星有几样摆件,其中有一个翡翠白菜,支使书香,“把架子上的翡翠白菜拿过来。”
书香从架子上取下翡翠白菜摆件,魏昭接过来,看了一眼,成色很差,雕工粗糙,玉倒是真玉石,递给魏萱,“把这个送去吧!”
魏萱不管东西值不值钱,找个借口接近徐曜而已,接过,“我替四妹跑一趟。”
“谢谢三姐。”
魏萱终于达到目的,拿着东西走了。
书香从雕花窗里看三姑娘走到西厢房,小声说;“姑娘,三姑娘勾引侯爷能成功吗?”
魏昭手托着腮,“她成不成功与我没有坏处,燕侯如果上钩了,我跟她来个姊妹易嫁,燕侯不上钩,心术不正给她点教训,给燕侯添点堵。”
三姑娘魏萱回房叫丫鬟把她姨娘找来商量,找个借口说到寺庙上香,方混出府门。
燕侯府里忙得人仰马翻,明日燕侯娶亲,布置新房,送喜帖,聘礼来不及备了,简单张罗几样,拿现银顶,成亲三书六礼,能简则简。
徐曜正在试穿喜袍,喜袍是侯府针线上的人昨晚连夜赶工做的,拿来给侯爷试穿,哪里不合适拿走改。
小厮留白走进来,“侯爷,魏府的人奉了魏姑娘的命来给侯爷送谢礼。”
徐曜正低头,手摸着身上的大红锦绣金喜袍,心情格外舒畅。
闻言,些微吃惊,魏昭给他送什么,说实话,魏昭送东西,他还真不太敢要,对一个人太了解,按照习惯性的的思维揣度,他从魏家走时,定了三日喜期,就怕夜长梦多,魏昭又耍什么花样,一个疏忽,怕魏昭溜走了。
留白等半天侯爷没说话,问;“侯爷,让不让来人进来?”
“魏府来的什么人?”
“一个姑娘。”
不能拒之门外,让魏昭吓住,道;“让她进来。”
徐曜脱掉大红喜袍,针线上的妇人拿走改。
一个跟魏昭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走了进来,天尚热,穿单衣的季节,她却披着斗篷,怀里抱着一个匣子。
姑娘走上前,行福礼,“民女魏萱拜见侯爷。”
魏萱,魏昭,徐曜问:“你跟魏昭是姐妹?”
姑娘娇羞地道:“魏昭是我妹妹,我妹妹感激侯爷昨日为她讲情,托我给侯爷送一个摆件,略表示一下心意。”
说着,就要呈上给徐曜,徐曜看一眼她递过来的乌木烫金缠枝莲纹匣子,对留白说;“把东西放在那边桌上。”
留白接过,把匣子放在离着几步远的圆桌上,徐曜道;“打开。”又嘱咐一句,“注意,身体别对正对着。”
留白刚想随手打开匣子,听侯爷提醒,吓得一激灵,站在一侧,慢慢地掀开盖子,准备里面有机关,马上跳到一边。
虚惊一场,匣子打开,里面躺着一个翡翠白菜,留白的心落回腔子里。
徐曜老远瞅了一眼,也没上跟前去,对留白说;“东西收起来,注意别让府里人碰。”
留白小心地扣上匣子,把匣子拿走了。
魏萱不介意徐曜的态度,心想,徐曜身份尊贵,这个翡翠白菜大概没看上眼,小厮留白出去了,屋里就剩下自己跟徐曜,这是个好机会。
就听徐曜问;“你妹妹在做什么?”
“我四妹她没见过世面,听说嫁入侯府,她害怕,在家里正犯愁。”
徐曜差点笑出声,掩饰地轻咳了声,魏昭什么时候害怕过。
魏萱看徐曜没有在魏家时的威严,跟她说话和气,得寸进尺,朝前走了两步,解开斗篷,里面穿着单薄的衣裙,内里若隐如现,香艳诱惑,娇滴滴地叫了一声,“侯爷。”
媚眼如丝,暗送秋波。
径直走到桌前,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妖娆地捧给徐曜,“侯爷请喝茶。”
两人距离近,徐曜闻到一股浓浓的脂粉味,蹙眉,一抬手,打落魏萱手里的茶盅,热茶溅到魏萱的绣鞋和裙摆,魏萱惊叫一声,跳到一旁。
徐曜沉下脸,冷声道:“滚!”
连惊带吓,魏萱羞臊得无地自容,捂着脸跑了出去。
这个魏家女蠢不可及,一定受了魏昭的蛊惑来的,徐曜气得直想把魏昭抓来打一顿,亏魏家要对她家法时自己还护着她,冲着她诈死逃婚,也应该受点教训,自己偏偏心疼,不忍心,离开魏家时,定下三日之期,其实中间仅隔一日,一日魏昭还出幺蛾子,幸亏明日娶亲,如果日期定在一个月后,魏昭的小脑袋不知道生出多少事,按不住。
自己如果不是有前世的记忆,知道她会水,提早监视新北镇大院,魏昭早金蝉脱壳,逃之夭夭了,户籍消了,官府不追查了,过几年弄个新的身份,跟魏家脱离关系,没人管得了她了。
对付魏昭徐曜是煞费苦心,多等一日他心里都不踏实,桂嬷嬷留在侯府,量她不敢怎样。
萱草趴窗朝院子里看,看见三姑娘急匆匆地走进院子,“姑娘,快看三姑娘回来了,气势汹汹朝咱们上房来了,姑娘小心点。”
“她还能把我怎么样?”魏昭不屑一顾。
哗啦啦珠帘朝两旁甩开,魏萱冲了进来,进门往炕上一坐,气哼哼地,魏昭装糊涂,“三姐,翡翠白菜送到侯府了?燕侯说什么了?”
魏萱扭过头,杏目圆瞪,“你是不是就想看我笑话,看我丢脸,你高兴了?”
魏昭迷茫的眼神看着她,“三姐,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你因为什么丢脸了?”
“你怂恿我勾引燕侯,燕侯卷了我的面子,把茶杯摔了”,她往上扯着裙摆,“我如果不是躲得快,茶水泼我身上了。”
“我看看三姐,你裙子果然还留有茶叶沫子。”魏昭俯身看她裙子,满脸委屈,“三姐,我何时让你勾引燕侯了?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魏萱想想,四妹是没说过什么,但四妹的意思,魏昭佯作吃惊地问:“三姐勾引燕侯了,三姐这样的姿色,燕侯没动心?难道燕侯有龙阳之好?”
“也许燕侯喜欢乡下丫头吧!”魏萱解嘲地说,自己找个台阶下,顺带贬低一下四妹。
这心里素质真强大,魏昭望其顶背。
同禧堂的一个丫鬟走进东跨院,掀开珠帘,“四姑娘,老太太找四姑娘,”
魏昭穿绣鞋下地,“三姐,我去老太太屋里。”
魏萱站起身,不甘心地说:“四妹,你可小心着点,燕侯根本不懂怜香惜玉。”
说着,掀帘子走了。
魏昭跟萱草对视一眼,狡黠地笑了。
同禧堂里,魏昭进屋时,看屋里坐着魏家三房的长辈,行礼毕,恭敬地立在一旁。
魏老太太比昨日慈祥多了,保养得当的脸上露出笑容,“昭丫头,侯府送来聘礼,侯府的人说两日太匆忙,来不及准备聘礼,聘金给了两万银票。”
魏昭静静地听着,魏老太太顿了下,又接着说:“聘礼按规矩娘家留下一半,这两万两银票,给你一万两带到侯府,我魏家陪嫁一万两银子,加一块是两万两。”
魏昭眨眨眼,“祖母的意思,把侯府的银票原封不动我带到侯府,魏家嫁女一文钱不用出了,羊毛出在羊身上。”
孙女这话说得难听,魏老太太有几分尴尬,讪讪的,“这两万两银票我跟你父亲大伯几个商量,对半分开,一万两你拿走,再从咱们魏家账房之一万两银子,做你的陪嫁。”
魏家嫁女一文钱不想出,魏昭板着脸道:“祖母何必费事,我直接拿侯府两万两银票带过去就是了,魏家败落了,不用遮遮掩掩,想省钱也别要什么体面,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把侯爷的一张两万两银票分成两张一万两的银票,小孩子都能算明白,背着抱着一般沉,没的叫人侯府瞧不起。”
屋里的人都坐不住,听不下去了。
以为谁好糊弄,魏昭嗤笑一声,“魏家做这门亲也是高攀,以后自是没脸登侯府的门。”
世上还有这样打脸的娘家人,魏家败落了,三两千银子还是拿的出来的。
屋里人的脸都挂不住,魏廉羞恼成怒,“你这是什么话,哪家嫁女不是如此,聘金就是酬谢娘家养大女儿的辛苦,难道还白养你了?”
大太太道;“你长这么大,难道喝西北风长大的,魏家供你吃,供你穿,不是银子钱。”
□□裸的,魏昭不差这一万两银子,魏家人无情激怒了她,鄙夷地看着父亲,“养女儿真是个最赚钱的买卖,除去本金,赚了二十五倍都不止。”
屋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大老爷魏慵涨红脸,道;“你说说我魏家怎么赚了二十五倍?”
既然撕破脸,索性更直白点,魏家人心里有个数,魏昭理直气壮,道;“我在乡下老宅,我一个月月钱二两银子,一年二十四两,十二年二百八十八两,算四季衣物多说四百两,二十五倍不止我算错了吗?”
这个账,魏昭随口就来,大太太管家,半天才算明白。
魏老太太觉得羞臊得老脸都没地方放。
昨日祖母和父亲要把自己沉塘,无情到了极点,魏昭还给魏家留什么脸面,索性翻脸,嘲笑的语气,“这样,今日就算清楚,两万两扣除二百五,剩下的我带走。”
这是要跟娘家人划清界限,大太太极为不满,阴阳怪气地说:“四姑娘,你还没嫁到婆家,胳膊肘朝外拐,嫁入侯府,你要娘家划清界限了,从今往后,不认娘家人了?”
魏昭早看透魏家人,自私狭隘,冷漠,睨了一眼大太太,“昨日之前,魏家人就是走碰头都不认识我,我也没见过魏家人,这一天功夫人还真记不全,也许走出府门在大街上遇见对面不相识。”
女儿竟然不把魏家长辈放在眼里,魏廉挂不住脸,怒喝一声,“孽障,你还没嫁人,我今日就管得了你。”
“来人,拿家法来。”
魏老太太这次没有阻拦,这个孙女太可恶,不教训教训还了得。
大老爷魏慵和大太太巴不得魏昭挨打,只有二太太说:“三弟,四姑娘年纪小不懂事,说话不知轻重,明日就出嫁了,打坏了不好。”
魏廉对这个女儿本来不喜,接过小厮碰上的棍棒,“你这个不孝之女,忤逆长辈,你以为有燕侯做靠山,我就不敢打你,我今日教训女儿,侯府还能说我当爹的教训女儿不对。”
魏廉朝女儿厉声喝道:“跪下,孽障。”
魏昭站在厅中间,挺直腰板不跪,魏三老爷更添了怒气,举起棍棒,朝女儿身上抡去,魏昭不躲不求饶,待棍棒挨到身上,她身体一摇晃,突然倒了下去,倒在地上不动了。
魏廉又抡起棍棒,“起来,装死,看今日我好好教训你。”
魏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同禧堂的一个丫鬟离着近,惊叫,“四姑娘吐血了。”
魏老太太吓得心咯噔一下,急忙上前瞧看,果真,孙女嘴角渗出鲜血。
魏老太太吓得蹲下,手哆嗦着放在孙女的鼻端,一点气息都没有了,这时,魏大老爷等围上来,魏大老爷说;“三弟一棒子就打坏了?是不是装的?”
魏老太太吓得三魂走了七魄,丫鬟扶着站起来,嘴哆嗦半天才说出话,“没气了。”
魏大老爷一听,吓了一跳,蹲下试探一下鼻息,唬得脸变颜变色,“真死了,明日燕侯来娶亲,这可怎么办?”
魏老太太清醒过来,慌乱地喊;“快找大夫来。”
府里的小厮飞跑出去找大夫,魏老太太慢慢镇静下来,“先把她抬回房间,”
家人抬来门板,众人七手八脚地把魏昭放在门板上,抬回三房东跨院。
小厮找来的大夫是经常到魏府给内宅女眷看病的宋遇,宋遇来到小姐的闺房,魏老太太等魏家的人都围在床前,外间丫鬟喊了一声,“大夫来了。”
屋里都是年长太太,女眷也没回避,众人给宋遇让开一条路,宋遇走过去,看见闺房里乌木雕花大架子床上躺着一个极美的少女,面色苍白,闭着眼睛,像睡着似的。
大夫瞧病,望闻问切,魏老太太斟酌措辞,“老身的孙女走路绊倒,摔了一跤,人就没气了。”
宋遇看床上的少女,看似身体弱不禁风,绊一跤就摔死的还从来没听说过,探了一下少女的鼻息,倒抽一口冷气,声息全无,也顾不上男女大妨,摸上她的脉搏,摸不到脉搏,身体温热,还有体温,显然死去没多久。
遂脸色凝重,魏老太太紧张地问:“宋大夫,人还有救吗?”
宋遇遗憾地摇摇头,“救不过来了,摔了一跤,大概撞到什么要害部位,停放几日,也许自己缓过来也说不定。”
魏三老爷一时激愤,用了浑身的力气,这时方知道害怕,问:“还能活吗?”
宋遇道;“可能性不大,也许出现奇迹,也别抱太大希望,准备后事,能缓过来更好,如果不行,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谢谢大夫。”
魏老太太腿都软了,挪不开步子了,三老爷魏廉心惊胆颤。
宋遇一走,大家到堂屋坐下,大老爷魏慵说;“这可怎样是好?明日燕侯来娶亲,总不能把个死的抬上花轿。”
魏老太太经过大风浪,镇静下来,琢磨一会,“明日侯府花轿到门,就说四姑娘病重,婚期推后,大夫不是说了,兴许四丫头能缓过来,如果缓不过来,过个十天半月的通知侯府说四丫头病重不治死了,男女有别,燕侯也不能检查身体的伤。”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