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林子庄园一处简陋的木屋里,萨尔哈图正舒舒服服地裹着一条厚毛毡,大口吃着妻子专门给他做的高粱米饭。
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碗里的米饭,萨尔哈图一边跟自己的妻子说着这次的惊险历程。
那个低眉顺目的汉人女子坐在旁边为自己的丈夫缝着破烂的棉袄,不时地抬起头看看自己的丈夫,听到他说到自己被一个年轻敌将一枪刺穿了肩膀的时候,汉人女子惊呼一声,脸上满是焦急的要过来看伤口。
萨尔哈图笑着退开自己的妻子,哈哈大笑道:“俺在盛京的时候,岳托贝勒已经派人来给我治过伤口了,不碍事的,不碍事的。”
萨尔哈图从炕上站起身来,露出强健的肌肉,示意自己真的没事。
屋子里升起了火,倒也挺暖和。
汉人女子白了他一眼,小声的道:“你既然被伤了肩膀,怎么就能好好的回来了?”
萨尔哈图道:“这个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年轻的敌将并不想要杀俺,而是让俺回来报信,说金国的天下应该属于诸申,八王议政才是诸申的传统。”
汉人女子听了道:“那他们是大贝勒的人,是想要支持八王议政的了?”
萨尔哈图想了想,有些迟疑的道:“老汗在位的时候,就是八王议政。现在大汗改了老汗留下来的传统,好多诸申乡亲都不愿意,因为他们绝对大汗太看重汉人了,不愿意相信他们这些老诸申。”
汉人女子听了这话手轻轻一颤,针刺进了手指里,渗出一滴血水。
萨尔哈图见了连忙走上前,神情担忧的大骂道:“怎么这般的笨手笨脚,若是缝补不好,让同住的李大婶来就是,何苦辛苦了自己。”
汉人女子神情不变的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但是手里却根本不在乎这点伤口,继续缝补。
萨尔哈图见了走上前一把拽过来破棉袄,走到门口大叫道:“李大婶。”
过了一会,一个中年妇人从旁边的草棚里走出来,挤出笑脸道:“老爷叫奴才啊?”
萨尔哈图点点头,有些不耐烦的道:“你躲在屋里干什么,半天才出来。”
李大婶脸色蜡黄的道:“每天只吃一顿饭,饿得慌,我躲在屋里躺会。”
萨尔哈图闻言皱眉道:“把你留下来是要干活的,俺这里可不养懒虫,你仔细了皮肉,不要偷懒。”
李大婶闻言连忙点头道:“奴才知道,奴才知道的。”
这时候汉人女子走出来,声音轻柔的道:“李大婶也是饿了,当家的,我们每天都有两顿干的吃了,就让李大婶每天能吃两顿稀得吧。”
萨尔哈图有些不高兴的道:“有顿饭吃还不满意?你就是富人家的出身,不懂穷人家的日子。要不是爷们打生打死,你也是要饿死的,一个奴才而已,有顿稀粥吃就好了,难道还不满意?”
说完这句话,眼睛一瞪,看向了李大婶。
李大婶连忙低下头,微微诺诺的道:“奴才不敢的,夫人只是好心为奴才着想,实在不是奴才有怨言啊。”
旁边的汉人女子也点头道:“李大婶说的是事情。你要是不愿意,那就当没听到就是,何苦闹得大家不开心。”
萨尔哈图看到自己的妻子有些不高兴,想了想道:“你们这帮娘们就是事多,家里的粮食你管着,怎么用只管决定就是。只是再碰到饥荒,饿了自己,别怪爷们今天没给你提这个醒。”
正说着话,只看到老萨满和村里的几个长者走了进来。
身子瘦弱的老萨满走在前头,看到院中的场景,笑着道:“你小子又在闹个什么?”
“俺在教训家里的娘们呢,外面有些冷,您老进去做。”萨尔哈图瞪了李大婶一眼,连忙走上去迎着大家进去取暖。
长林子很多村民都是乌拉人,当年古勒山之战努尔哈赤的建州部大胜乌拉、叶赫、科尔沁蒙古等九部联军,乌拉首领满泰的弟弟布占泰被俘,努尔哈赤养了布占泰三年,还把两个女儿一个侄女嫁给布占泰,觉得把布占泰养熟了,就对满泰下了手,派奸细杀了满泰父子,还到处造谣说满泰父子是与部民争夺女人被杀,硬把布占泰推上乌拉首领之位。
可努尔哈赤万万没有料到布占泰身上流的也是乌拉人的血,布占泰首领知道穷困的乌拉部人口太少敌不过强大的建州部,收容了大量的瓦尔喀人补充人口,还储备粮食、打造兵器、训练士兵,要洗刷乌拉人的战败之耻。建州部为了对付乌拉部,先是与明国总兵勾结停止了明国与乌拉人的互市,断绝了乌拉人换取粮食、布匹和铁器的途径,他们自己却从明国总兵那里得到了大量精良武器,然后又收买瓦尔喀人,让他们在关键时刻背叛了乌拉人。乌拉失败了,乌碣岩之战后就一蹶不起,只能苦苦困守乌拉城,但野心勃勃的建州部没有放过他们,几年后攻破乌拉城,彻底打败乌拉人。
努尔哈赤还在关内禁止萨满活动,把萨满赶去种田、当兵,让人们信仰喇嘛教,这一方面是为了传教,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萨满蛊惑人心,挑动其他人对于建州女真的仇恨。
而老萨满就是新的乌拉人的萨满,当然,这个身份只有村子里的乌拉人知道,并不敢宣传出去。
众人都挤在火堆旁,老萨满看着萨尔哈图这个样子,羡慕的道:“你小子被岳托贝勒重用,连大汗都知道你的名字,现在手里富裕了,得给自己弄几身衣服,不然那帮恶贼可是看不起你,还以为我们乌拉人都是野人呢。”
萨尔哈图有些不开心的道:“岳托贝勒不是这样的人,他很关心我,还给我马匹呢,让我在镶红旗做拨什库。”
老萨满冷笑一声:“他们还能有什么其他手段,这么做无非就是要我们给他卖命,让我们老老实实去当他们家的奴才。”
旁边年富力强的乌拉勇士乌尔木抬起头,两眼盯着一旁的萨尔哈图,缓缓地说道:“你老也不要苛责萨尔哈图,他还是个孩子,不知道乌拉人曾经发生的灾难。”
老萨满尖叫道:“无论怎么样,萨尔哈图都是我们乌拉人的孩子,乌拉人的孩子不当奴才,更不能当努尔哈赤家的奴才。”
萨尔哈图吓得跳了起来,大叫道:“乌尔木大叔、萨满爷爷,老汗是我们辽东人的救星,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说老汗。”
乌尔木拉过来萨尔哈图,两行热泪止不住地落下来,道:“我们不愿意跟你说这些,但是乌拉城没了,我们也要知道自己是乌拉人,萨尔哈图,好孩子,你要记得这些。”
萨尔哈图有些难过地点点头,但是老萨满却愤怒了:“乌尔木,你不要糊涂了,乌拉人和努尔哈赤一家有着血海深仇,我们不能这样当他们家的奴才,我们要想办法重新恢复乌拉人的荣耀。”
乌尔木两眼垂泪,对着老萨满说道:“我们都是不想当爱新觉罗家奴才的人,但是就因为活不下去,才从各处逃到这里组成我们这个小部落。老萨满,你要明白你已经老了,再过几年就走不动了,年青一代只有萨尔哈图这个孩子能挑起我们部落这副担子,你要是让他背负乌拉人的仇恨,只可能是害的乌拉人灭绝啊。”
乌尔木擦了一把眼泪,缓缓站起来,语气坚定地开口了:“我已经决定了,不要再继续传递仇恨,乌拉人的血仇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乌拉人的存活,如果给努尔哈赤一家当奴才能够延续乌拉人,我们就应该这样做。”
老萨满眼眶湿润的说道:“乌尔木,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乌拉人才是真的死了。我就是因为不想屈服于爱新觉罗家的暴虐才活到这一天,你难道要我死不泯灭吗?从乌拉城被攻破到现在十六年了,我们因为饥饿、寒冷和瘟疫死了多少人了,我们现在连两百人都不到,青壮只有三、四十个了,我们的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穷,我们没有粮食、没有布匹、没有农具,我们还能支撑多久。我把你们聚起来,像一家人似的相处,就是让你们明白乌拉人的荣耀,让你们能够聚在一起回到乌拉山,夺回乌拉城,杀死努尔哈赤的子孙。大金国现在的大汗就是个恶魔,但他也做了件好事,给我们这些少民一份活路,但是这些活路是皇太极的阴谋,他是让我们永远当诸申的奴才,只有联合起来,只有我们联起手来才能生存,否则努尔哈赤的子孙随时可以杀戮、奴役我们,老天爷也可以把我们轻易摧毁。我们和其他诸申兄弟都有自己的部族,都是被努尔哈赤毁灭了部族,我们现在都扛过这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能够把乌拉人的血脉延续下去,接下来最重要的是打败邪恶的努尔哈赤的子孙,回到自己的祖地。”
乌尔木一把将正在擦眼泪的老萨满拉起来,严肃地对他说:“你这样做,只可能让乌拉人的血脉彻底的断绝。”
老萨满像是一个玩具一样被拉扯着,根本争夺不了,但他还是瞪着眼睛盯着强壮的乌尔木,没有丝毫的退缩。
一个靠着执念活到这一步的老人,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东西能让他再感到畏惧。
看着一旁满脸痛苦的萨尔哈图,乌尔木扔下老萨满,走到他的面前道:“你长大了,现在是顶天立地的勇士,不能再随便流眼泪了。那个岳托喜欢你,你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带着乌拉人的荣耀作战,让其他诸申看到乌拉人的勇气。前辈的血仇你不要再过问,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背负着这些,早晚会压垮你,你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一个月之后,岳托派人来接养好伤的萨尔哈图。
天亮了,部落的人送萨尔哈图上路,岳托对萨尔哈图很上心,还送来了粮食让他安家。李大婶给萨尔哈图送来已经补好,又洗了一遍连夜烘干的衣服,他的汉人妻子给他收拾好行装,硬把那上好棉布做的衣裳整理好放进包裹,说是以后见的贝勒们用得上的;寄养在乌尔木大叔家里的马匹,乌尔木大叔也牵了过来,又选了一套最好的武器给他;
萨尔哈图和大家挥手告别,抹着眼泪上路,弄得接人的几个兵很奇怪,这帮人怎么像生离死别似的。
萨尔哈图走到中军大帐附近,一眼就看见鳌拜一帮子白甲兵欢天喜地的来迎接他。
鳌拜是白牙喇兵的一员,作战勇猛,很受皇太极的喜爱,充为护军亲卫。鳌拜很崇拜勇士,所以对于萨尔哈图这个巴图鲁十分热情,自来熟的跟萨尔哈图攀上了交情。
萨尔哈图上前打招呼,几人开始谈起了形势。
年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