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虽漫长,太阳却升的特别早。不过,冬阳升的早,落的自然也早,给人感觉仿佛只是转眼之间,红日便已西斜。
冬夜酷寒,所以冬天的朝阳也最温暖。相比较之下,到了日中的时候,反而没什么热力了。
不过倒也没有关系,因为朝阳早已把温暖洒在了人间,也洒进了人的心里。
“遭遇过端木敬的背叛之后,我曾一度不愿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那时候,我几乎从骨子里认为,人与人之间不过只是为了利益在相互利用着,纵然有些感情纠葛,也不过只是在有共同利益的前提下,被利益所催生出来的一种依存关系而已,友情如是,爱情如是,甚至连亲情也不例外。所以,我那时候认为,人与人之间根本就没有感情这回事”。
慕容柯沉吟着,将自己曾经的认知对杨晓凌缓缓讲来。
他这话听起来多少有些偏激,但仔细想想却也无可厚非。倘若你也曾被自己最信任,最亲近的人背叛、伤害过,那你同样也会有这样的看法。
杨晓凌像是被慕容柯的话给刺激到了,身子一冽,几欲跌倒。恍惚间,他忽然想起了那个人的身份,只感觉万般滋味一时全都涌上了心头,
沉重的伤痛,竟让他感觉连呼吸都已有些困难,只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对于那个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定义,是救了他们兄妹俩并且把他们抚养成人的义父,还是杀他全家,灭他满门的凶手?
恩人,仇人,这实在让人有些矛盾。
那个人带给他的感觉,他更是分不清楚。
似悲,又似恨。或者说还有那深重的迷茫。
他之所以会迷茫,同样也是因为那个人的身份,或者说那个人曾经的身份。
那个人的身份,别人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绝对想不到。
可能,除了那个人自己外,这世上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绝不会超过三个。
只因为,几乎在所有人的记忆里,那个人早已经是一个死人。
在知道那个人真实身份的三个人之中,杨晓凌算一个。但倘若不是那天他见过了那个人的面,只怕再给他十个,甚至是一百个脑袋他也绝对想不到。
就是在知道了那个人的身份的那刻起,杨晓凌的心瞬间完全死了。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要选择跳崖自杀的原因。
但是,对于那个人的身份,他绝对不会对任何人提起,甚至连他大哥杨晓风也不例外。
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本以为是恩人的人,最后却发现原来对方竟是他最大的仇人。
试问,这种痛苦世间又有几人能够承受得住?
杨晓凌和慕容柯一样,都曾对身边的某个人给予过信任,赋予了感情,可最终将他们伤得最深的,却正是自己曾经最相信的那个人。
这种伤害带给人的痛苦,往往要比一个陌生人给你的伤害更加强烈,伤口也更加难以愈合。
或许正是这种有些相似的遭遇,让杨晓凌很是赞同慕容柯的话。
“前辈说的没错,人与人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感情,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利益纠葛而已”。
出乎意料之外的,慕容柯居然没有点头,而是反常的摇了摇头,轻笑一声,看着杨晓凌,道:“其实,你和我都错了”。
杨晓凌淡然道:“前辈说我们都错了”?
“正是”,慕容柯抬头远眺,只见湛蓝的天空中一轮红日高照,丝丝白羽如苍狗般,去留之间很是悠然。
或许,云是最无心的吧,当然,也最无意。来去之间,无欲无争,无诉无求。
一时间,慕容柯心情大好,只觉得过去曾梗在心里想不开的那些结一下子全都解开了。
当下,他看着杨晓凌,很是愉悦的笑着道:“只因我们曾经被身边的人伤害过,我们从此便不愿再相信这人世间的感情。可今天听了你大哥的遭遇后我才发现,并不是这世间已没有感情,只是我们自己太狭隘了而已”。
杨晓凌困惑道:“前辈你说是我们自己太狭隘了”?
“是啊……”,慕容柯一阵神伤,但很快又笑着道:“若不是我们曾对身边的人赋予过感情,又何来伤害与背叛之说呢”。
杨晓凌只有承认,道:“的确,陌生人从来不会有伤害我们的机会,伤害我们的从来都是身边的人。也正是因为这样,伤口才很难愈合,我们心中的愤慨也才显得如此强烈”。
“有感情,自然就会有伤害,这二者之间,岂非本就是相依相从的……”,慕容柯释然的笑着道:“可能,人世间的确存在着太多的伤害与背叛,但幸运的是,在这背叛与伤害的背后,同时还存在着人世间最珍贵的感情,就好像你大哥和洛清雪。他和她,一个因至爱甘愿放弃了一切,就只为了和对方厮守;一个为了至爱竟不惜孤独的苦等十年之久,就只为了终有一天能再次和对方重逢。如此这般,难道还不值得让我们去相信人世间的情义吗”?
杨晓凌落魄的笑了笑,道:“只可惜,纵然是这样至死不渝的感情,最终还是免不了以离散收场。或许,这就是大哥和洛清雪的宿命吧,有缘相知最后却无缘相守,呵呵……”。
“不是这样的……”,慕容柯猛然摇了摇头,坚定道:“我相信不管经历多少磨难,你大哥和洛清雪最后终究还会再走到一起的。若是连这样深重的感情也无缘相守,那这人世间还会有什么情义可言”。
杨晓凌茫然道:“可大哥和洛清雪到底还是别离了,不是吗”?
“那又如何……”,慕容柯语气中忽然带上了几丝感伤,但他仍旧笑着道:“别离了又如何,所有的相聚不正是源于别离吗,若无别离,又何来相聚”?
“若无别离,又何来相聚……”,杨晓凌反复咀嚼着慕容柯的话,思虑良久,凄迷的笑道:“只可惜有些别离,从开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永远也不会再次相聚”。
“的确……”,慕容柯只有认同,过了一会儿,他忽又问道:“因为洛清雪的缘故,你大哥无法对洛文斌下手,那你呢”?
“我……”,杨晓凌惨笑一声,低垂着头道:“面对现在的这种局面,我能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
慕容柯淡然道:“放过洛文斌,这是你大哥的选择,可杀妹血仇怎能说放过就放过。你大哥对洛文斌下不了手,难道你也跟你大哥一样?要知道,你与落雪谷的人可没有任何纠葛。因此,这杀妹之仇自然要由你来报”。
“前辈说得不错,我的确是可以杀了洛文斌为妹妹报仇,可是……”,杨晓凌黯然道:“可是,如今大哥与洛清雪之间已经有了一道永远也无法修补好的裂痕,我此时若是再杀了洛文斌的话,旧恨加上新仇,这样一来,他们俩这辈子恐怕真的就绝对再无一丝可能了吧。如果是这样,对大哥、对洛清雪,对他们俩个来说,又是多么的残忍”。
慕容柯无奈道:“是啊。要说谁是最无辜的那个人,可能就是洛清雪了吧。毕竟,自始至终,她从来都没有伤害过谁”。
“洛清雪此生过的实在也够苦了。站在一个女子的角度上,她只想和自己爱的男人相依相守,可就是这样一个最平凡的愿景,对她来说,居然也成了一种奢望……”,杨晓凌苦笑着道:“或许,在大哥心里,洛清雪早已不单单只是他的至爱,更应该说是至亲才对。大哥的亲人,自然也就是我的亲人,面对着亲人,我又如何能够下得了手去杀她的父亲,纵然对方与我有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