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跟邵懿成明确了君臣的界限之后,邵懿成便明确了自己的位置,上课的时候完全规规矩矩,不再越雷池之外。。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⑦⑨XS.сОМ。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以退为进,也知道适可而止。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是一件颇为省心的事,廖着邵懿成站在桌前,一板一眼地讲解兵法。
二人的关系又回到了‘春’猎分开的那个时刻,仿佛隔岸相望的两个不甚捻熟的人。
这样的关系,刚刚好……不是吗?
人与人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二人之间若只是利益关系,就不要掺杂过多的‘私’情,否则一旦关系因为感情破裂而土崩瓦解了,利益也会随之消失。
所以,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便足够了。
不需要靠得太近,容易烧身。
只是有时,廖着邵懿成的时间会稍微长了一些。
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某些情绪如藤曼一般爬上了他的心头,包裹住他的心脏,使得他不知不觉地将目光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反复逡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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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的文课还是从《中庸》开始,但进来授课的却并不是先前那个白发苍苍的余老夫子,而是韩未。
韩未走进来的步伐并不如邵懿成是大步流星,而是有些犹豫和踟蹰,进来之后鞠躬行礼,一番解释。
“余太师身体不适,所以委托韩大人代几天课,翰林院那边已经报备过了。”老太监在旁边帮腔。
廖了看韩未,又看了看老太监。他预想到韩未那边应该会有所动作,不会眼巴巴地只看着邵懿成长袖善舞。所以当他看到韩未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反而有种另一只皮鞋也落了地的踏实感。当然这种心中的了然,不能表现出来。
老太监见他左顾右盼,似乎是不信的样子,又多说了几句。
“韩大人草拟了许多朝廷的诏书,对治国之策颇有想法,太后娘娘认为陛下已经到了该接触实务年纪了,所以韩大人是最合适的。”
“哦。”廖若点了点头,结束了对话。他懒得听老太监长篇累牍地夸奖韩未,尽管韩未似乎还真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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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未殿试一举夺魁的时候年仅二十岁,又被先帝钦点了翰林,是历年最年轻的状元和翰林学士。
后来在翰林学士院这个养才储望之所,担当草诏书的文职,一干便是五载‘春’秋,经历了先帝病重,病危,驾崩,新帝上位等一连串的变故。
当年先帝驾崩,小皇帝匆忙上位,太后从后宫走到了前殿。但她一介‘女’流之辈,应对能力有限,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韩未妥善的应对之道得到了太后娘娘的信任。
后来韩未出翰林列班朝廷,在太后执政的这些年‘混’得风生水起,一时名声与威望竟盖过了许多颇有资历的老臣。朝野上下虽然颇有微词,但谁也没当面提出来,毕竟大家都是明哲保身的聪明人。
不过韩未能就任这个帝师之位却和他的才华与实干并无多大的关系。他看到邵懿成给皇帝教授武课之后,便坐不住了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而太后那边也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毕竟,小皇帝在一天天地长大。
等长到十六七的年龄,通了人事之后,即使太后想继续垂帘听政,恐怕邵家都会提出异议。届时肯定有大批尊史重典的元老们齐声附和。
所以趁着现在以教养之名,培养起小皇帝的感情和思考方式,便格外重要。
韩未这次来替了余太师文课的职位,无非便在想在小皇帝面前刷刷存在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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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韩未有了这个讨好的心思,却未必是坏事。廖若想,或许他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也向韩未示一下好,毕竟韩未后面是太后那一群外戚势力。
如果外戚和宗亲两方势力利用得得当,可以达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效果。
即使利用得不当,也至少不是将‘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可以适当规避风险。
想到此,廖若便觉得小皇帝立场颇为微妙了,因此不得不重新审视了一下小皇帝的这个位置。
虽然乍一看一个傀儡之位,前有大臣把持朝政,后有太后垂帘听政,无论哪一方都是把他当作个幌子竖在前排。
但随着小皇帝渐渐长大,有了自主的意识,并且想收回权力的时候,又会成为这两方势力竞相巴结的对象。
这个时候,这个位置便不是无用,而是棘手了。
如果处理不当,就会坐如针毡。但如果处理得当,说不定反而能将这两股势力一举‘荡’平。
而这种宗亲和外戚相互角力的格局,是先帝一手造成的。
难道先帝早就预料到了会形成这样一个局面,所以才会将这个养在邵家的儿子过继给皇后,然后立为皇帝吗?
小皇帝自幼长在邵家,长公主和邵家视如己出,存有疼爱之心,所以邵家肯定会帮助他而不是伤害他。
但同时他又是过继给皇后的儿子,是太后垂帘听政的靠山,所以皇后也不会伤害他。
而随着小皇帝登上帝位,皇后从后宫走到前台,上升到了与邵家分庭抗礼的位置,又大大削弱了邵家在朝堂之中的势力,以至于形成现在这样分庭抗礼的局面。
这招棋,可谓深谋远虑,用心良苦,也是居心叵测。
先帝先将小皇帝寄养在邵家,又将他过继给皇后,最后传位给他,每一步都是‘精’打细算的,并不是仓促的决定,也绝不是偶然。
是谓深谋远虑。
邵家和太后在争斗过程中,出于感情和利益,都不敢伤害小皇帝。若是换做其他皇子,恐怕早就会被邵家控制得死死的,保不齐会丢了‘性’命。
所谓用心良苦。
让太后借着他这个儿子的身份,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大大削弱了邵家在朝堂之中的一家独大的态势。
可谓居心叵测。
原来先帝竟然算计了这么多吗?
如果先帝是这么计划的,那么就更有必要拉拢韩未了。而且他有必要在两股势力之间做出不偏不倚的姿态,以让两方势力相互抗衡,而不是急于铲除异己。
先前他偏向邵懿成的行为,恐怕是有些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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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斗胆为陛下授课,那么就……开始吧。”韩未站了许久,不见小皇帝说开始,只得问询一句。
廖若回过神来,点了下头,于是韩未便领着小皇帝和一群陪读的皇家子弟们摇头晃脑地读起书来。
“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过矣乎!”
“上焉者虽善,无徵。无徵,不信。不信,民弗从。下焉者虽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从。”
“这两句说的是……”
韩未的授课比余夫子要有趣得多,因为余夫子是一个照本宣科的人,只会按照书本上的条条框框去解释,拘礼得很。
而韩未则不然,他在授课之中经常会说些自己的所思所想,甚至有些想法在那个时代的人之中,应该是超前。
“治理天下应该有规有矩,上位者应以自己的德行去验证,从而使得百姓信服。但百姓真的能看到天子的一言一行吗?恐怕只是理想罢了。”
“百姓能看到的是每个县令,每个地方官的所作所为,而由他们的言行去想象天子的言行。”
“地方官若是爱民如子,百姓们便会想象天子也是爱民如子。地方官若是暴虐贪婪,那么百姓们自然也会想象天子也是这般的恶行。”
“所以说,好的治理,不单只是制定好的政策,也不单是天子要克己律人,严守礼法,而是应该将这个好的礼法传达给百姓,让百姓能感受得到。”
这一番话放到现代社会来说,就是基层干部是最重要的。政策好不好,要看基层的执行。
廖若听得津津有味。
“若想明德以修身,读中庸可,但若想治国有道,还是应当多读墨子和荀子。”
直到韩未全部讲完了,他还有些意犹未尽,希望韩未能多讲讲。但韩未没看出他的期望,宣布了下课。
有时廖若会想,这样一个明白事理的人,为何在朝堂上却是一副处处使绊,锱铢必较的小人模样?与他在讲课是的风度翩翩大相径庭。
不过想想和珅也是满腹才学,‘精’明能干,却随着权力的增长,‘私’‘欲’也是日益膨胀。明明也是聪明而有才华的人,却未将这个才华用于治国之上,反而成了国之硕鼠,仓之虫蠹。
人‘性’还真是复杂呢。
那么这个韩未,可是另一个和珅?如果是这样的一个并无大用的人的话,他还有必要去拉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