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植果木的事正在文宓计划中,这不是开店,需要带有经验的果农实地勘察。北方不同于南方,北方少雨,而且很多山上都是没有水的,这年头没有电力引水上山,没有水不能在山上种树。
诸葛亮的高徒马谡就是栽在这问题上,这个成长在南方的军事理论家忽略了西北荒山和东南青山翠谷的差别,在无水的山上扎营,结果被张郃围山断了水道。
前车之鉴啊,文宓不想重蹈覆辙,又听甄公说的真切,也不客套,沉思片刻,说道:“京都南有南台山群峰,那里多有水潭、溪流,有许多适宜栽种果树的向阳缓坡,不过据京都有些远。在下还听说京都西有香山、龙门山,这两座山都不高,不知坡势如何,水源怎样,在下以为可以盘下几个山头。鄳县有猕猴桃、板栗,京都有葡萄,河东有砀山梨,幽州有南果梨,青州、冀州有蟠桃。这些瓜果都长于北方,可多买树种在京都尝试栽培。在下又拖胡商帮忙寻找枸杞、西瓜,若是能成,不出数年,在京都便可品尝到四时佳果。”
种田不如种菜,种菜不如种水果,文宓实在受不了弟妹吃个烂桃便像过年一样的欢喜模样。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同理,天天买水果不如自己种水果,有钱又有地,自给自足方能自得其乐。
甄德被文宓画下的大饼说的意动,他有的是时间做这些闲事,笑道:“妙极妙极,如此一来,不必再未缺少瓜果忧心。你身在太子卫率仍不忘寄情于田园,实在令老夫无话可说。”
甄德没去鄳县城,现在在南阳耽误两日,又在新野盘桓一日,等到鄳县已是三月初一。
甄德刚入鄳县境内便吩咐郭延寿率兵剿除山贼,他带着文宓会起鄳阳县令高寓直奔青山。青山有一处大茶园,虽不如灵山,茶叶也足够文宓练手,待所有工匠练熟再去灵山制茶。
鄳县北靠淮水,南接大别山。西南高、东北低,北面平原,中间丘陵,南面山地,地形多样,素有五山一水四分田之称。
鄳县是大县,人口众多,面积足有两个义阳县大。同是一县之长,高寓是六品县令,义阳县的一县之长蒙恩只是七品县长。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茶叶是文宓在晋国安身立命的根本,他从不敢懈怠,早在秋日便催促甄德准备。
鄳县是甄德的封邑,他拥有的只是税赋,并不是所有土地都是他的。境内的茶叶有很多都是有主的,有的属于小地主,也的属于普通百姓,他们都需要每年纳茶叶为税。
剩下在官府名下的茶山,甄德想要拥有,需要办理过户手续。
这是走个过场,用个白菜价买下来便成为他的私产。在他的地盘,鄳县县令是不会难为他的。
可是别的贵族想要染指很难,没有封邑领主点头,权贵不能从县令手里买走一亩地,即便是权贵名下商贾也不行,本地人也不能依附别的权贵,这是潜规则。即使个别权贵能买下,也要照章纳税,这是规矩。封邑领主还拥有随时买回的权利,在封邑,领主便是土皇帝。
这也是文宓不得不把制茶技艺分享给甄德和司马望的原因,在别人地盘闷声发大财,会被以各种花样玩死,而且死了也没处伸冤。
甄德安排人遍访境内产茶地,挑选茶树多的山头建造庄园,再买下一些小地主手中的茶山,眼下已有十几处茶庄,最大的一处在灵山。
文宓把作坊图纸画出以后,郭辉的兄长郭佻带工匠赶赴鄳县督造作坊,整备器具,眼下俱已齐备,单等开工。
郭佻把甄德一行迎入青山茶庄,汇报完准备情况,又递上名帖:“本县几个大户联名发帖,想请主公派工匠入他们的茶山制茶。”
甄德没看名帖:“不要理会。如今有多少茶树便制作多少茶叶,这些宵小之辈当初若是识相,为何不将茶山卖给本公,现在又耍这些小心思。”
高寓听出甄德的意思,递上一沓书信:“主公,下官前日协同郭管事收购茶山时,这些人百般阻挠,还有人拿京中权贵的名帖来说情。”
甄德接过来看了一遍,把其中一封递给文宓:“爪子伸得很长啊,敢在老夫封地兴风作浪。高县令你把托权贵说情的大户都记下,查查他们过往,有劣迹者一律征没他们的田产,赶出鄳县。抓不到把柄的便找借口慢慢收拾,本公不想让他们明年还在鄳县。”
文宓知道甄德这是杀鸡给猴看,手中这封信是石家写的,文宓大略看一眼,这一家跟石家有些交情,石崇居然亲自修书说情:“石老六真是无利不图。这门大户也是极品,他家在鄳阳居然去依附石家,真是变着花样作死。”
文宓早跟甄德商议过,要想保密,就要有雷霆手段。事关利益,不要妄想以德服人。
不把茶山卖给甄德是他们的自由,甄德不会把他们如何。
他们攀附别家便成为不稳定因素,这些大户盘踞地方多年,与地方上各色人等的关系错综复杂,会成为京都勋贵偷窃制茶方法的突破口,必须把他们赶走。如果不是不能迁移匠户,文宓不会从本地选人。
高县令知道文宓的身份,把这户人家记在心里,准备拿他家开刀。
郭佻见此事说完,继续禀报:“主公,前番小人依文小郎君的之命选茶农,已选出身家清白者三十户编入府内匠户。小人不通此事,如何分派职事,请主公定夺。”
甄德转向文宓,笑道:“此事还需贤侄费心。郭怀、郭佻,你二人日后若有事便向宓儿禀报,茶叶之事,都听凭贤侄安排。”
郭怀,郭佻躬身领命。
文宓不想插手这些事务,可郭延寿已率兵去剿贼,他光杆司令无所事事,便答应下来。
青山茶庄原本是个小地主的茶庄,这家倒是乖觉,早早将满山茶树卖给广安公,只留下祖宅附近的一个小山坡,然后拿着钱财迁居京都。如今,在郭辉的照付下经营个小茶铺,做得有声有色。
这是个识时务者啊。
庄园很大,新来的茶农都已集中到庄园,都是家室齐整的匠户,居住在一起,这样便于保密。
文宓来到旁院时,所有工匠都已聚齐,郭佻把文宓的安排说个几个临时管事。分派很简单,挑选把会做茶跟京都来的制茶工匠摆在一起培养,安排不会制茶的男丁便随茶农种植茶树,采摘茶叶是细活,需要交给女子。
郭佻才分排完,便有人走到他身边耳语几句,指着人群说话。
文宓顺着手指的方向看,那里一簇人里有个白发老农与一女子正惶恐不安地看着郭佻。
郭佻走过来:“小郎君,在下失察,方才张三来举报,说有一老一少托名混入工匠之中。”
那张三上前,垂首作揖:“小郎君容禀,是苍庄的老苍头带着孙女托名是我庄李四的族人,随李四一家进入庄园,请小郎君明察。”
文宓听他说的急切,语气有些紧张,有些愤懑,吩咐郭佻把李四一家带过来。
张三见他们走近,拿手点指:“小郎君,这个老头便是老苍头,这女子是她孙女。他是李四的姑丈,家中只有此二人。”
李四是个本分人,闻言惊慌失措,跪在地上求文宓饶过,一家人都跟着跪下。
文宓走近几步,把老苍头扶起来,让其他人都起来说话:“老人家,你为何托名来做茶农。”
“小郎君容禀,老头子是这旁边苍庄人,原本住在青山下,几年前我儿子儿媳误落山涧身亡,家中只有我祖孙相依为命,常在山上采茶贴补家用。府里买下青山以后,家中无以度日,老头子是匠户,没有田地,除了伺弄花草又没别的手艺。年前听闻内侄李四一家入府做工,便威胁他带老头来。老头子知错了,求小郎君收留我这苦命的孙儿,莫怪我这侄子。有何责罚,老头子一人领受。”
靠山吃山,靠茶喝茶。山中无主的野茶与无主林木一样,都可自由采摘,会些制茶手艺的便以此为生。如今山林有主,他们便没了外快来源。
文宓理解这些,听着他们一家人的求饶声心里一软,本想问郭佻的意思,无意中看到张三眼中的笑意,心头一跳,莫非这事另有隐情。
文宓让老苍头止住泪,指着张三问道:“老人家,你先来告诉我,此人因何来此告发你?”
老苍头闻言止泪,犹豫半晌,一跺脚说道:“他是张庄庄主的儿子,也是匠户。以前跟我儿子有些过节,前些日子又要娶我孙女为媳,老头子没答应,他便伙同族人屡屡逼迫。昨日还来家中威胁,说是老头子再不答应,他便来告发。”
文宓闻言茅塞顿开,张三听后慌乱起来:“小郎君别听他胡说,他家欠我家钱粮,抵赖不还,又被我揭穿身份,这才污蔑我。”
两边各执一词,争执起来。文宓让郭佻再找几乎张庄的匠户过来问话。
文宓听到张庄这名字便知道张姓八成是大家族,被叫来问话的人里有支持张三,文宓一问身份便知道是张家人。再叫来几个旁姓,都来帮老苍头说情,又叫来几个别庄的,有听说过此事的都说张三挟私报复。
事情明了,文宓不在听张三辩解,吩咐护卫准备棍棒逼供。
奸猾之辈大多贪生怕死之人,文宓还没动手,张三便招认携私报复之事。
文宓懒得跟他废话,举报虽然有功,携私怨要挟他人便是人品问题。文宓不敢用这种人,吩咐护卫把他全家赶出去,再把给张三作证的两家人也赶出去。
至于老苍头,文宓看他祖孙孤苦伶仃,便留在府里,让他跟着伺候茶树,让她孙女跟着采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