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七一年,泰始七年,元月廿日朝会。
有廷尉史王彻奏报安乐公第四子刘瓒谋逆案。此案发于元月十六日,帝至勇毅校尉府观灯,刘瓒胁秋香以毒药害帝。幸有勇毅校尉识破,羁押逆贼,查察逆党。廷尉奉诏缉查,捕获附逆者数十,尽数收监,依律治罪。
百官震惶,请帝严惩叛逆。
帝念安乐公归降有功,不忍责罚,赦安乐公及其孙秋香,使其祖孙团聚。
秋香者,伪蜀汉宗室北地王刘谌之女,伪箐芳公主,刘箐。伪帝都破,刘谌杀全家自戕殉社稷。刘箐侥幸托难,隐姓埋名藏于宫禁。去岁,帝赐其入勇毅校尉府,易名秋香。帝念起为亲情所迫,不忍责罚,封箐芳公主,使其回归安乐公府,以全伪北地王血脉。
帝赞勇毅校尉文宓忠勇之功,称其德才可堪大任,赏金五百,田十顷,牛五十头。诏其入太子中卫率,擢为太子中卫率勇毅校尉,领太子少保仆射。
又有鲁公贾充奏蔗糖事。甘蔗生于蜀地,京都无此物,有京兆长公主闻贤者弟子可制蔗糖,以为此乃利国善民之事,无畏诽谤,着人自蜀地运五十车甘蔗,熬制月余,终得蔗糖数千斤。
宋戡者,河东名士也,擅奇技,喜云游,好交友,自号无用山人,收勇毅校尉文宓为徒,卒于不其山。
宋戡深谙制糖之道,蔗糖,出于甘蔗,取其汁液制得,为益气补血之上品,此方由其徒文宓献上,以充国库,普世济民。又有其甥女裴氏琰,依其方得白糖,色如雪,味愈甘。
帝感其才,追其为开国伯爵,以不其山为邑。宋戡无后,帝命其弟子文宓选一子续为其孙,延其香火苗裔,袭其爵位。
裴氏女琰,钜鹿公裴秀次女是也,年少聪颖,温婉贤淑。帝赞其才德,封其昭华夫人,赐全套妆奁,田十顷,秩同公主。
宋戡弟子文宓有传承师技之功,躬亲制糖,日夜不辍,帝念其劳,赏钱帛十万,田十顷以酬其劳。
京兆长公主察纳雅言,识人善用,佐助制糖有功,帝以其为诸公主表率,加邑一县。
钜鹿公,广安公,城父侯助文宓制蔗糖有功,皆赐田十顷。
城父侯者,文宓之父,世之勇将,帝赞其屡有战功,教养有方,擢其为开国城父侯,以其世居之地城父乡为邑。
————《帝纪朝议篇泰始七年元月》
雨水将至,天气晴暖,花园中积雪消融、
文宓跟裴浚并肩躺在竹椅上晒太阳,喝着清茶,听裴浚给他解读诏书。
一日内连收两道封赏,文宓感觉做梦一般,他等蔗糖一事的封赏,等到花儿都谢了,还以为皇帝把这事忘记了呢。
虽然他的爵位没提,却给自己还是蝌蚪形态的孩子谋到个爵位,以后混得再差也是贵族他爹,可以安心享受幸福生活了。
裴浚摇晃着诏书,说道:“有周以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师。本朝避世宗景皇帝名讳,未设太师,设有太傅,太保秩同从一品。太傅教文,太保教武,兼保护太子安全。又有太子少傅与太子少保,秩同从三品,为三师之副。贤弟这太子少保仆射,为少保之副,秩七品,不值钱。与勇毅校尉同秩,算不得升迁,不过师弟现在身兼三职,可领三份钱粮。算下来每月薪俸几与为兄相当,不过却不如为兄专一职。”
裴浚官拜吏部侍郎,秩正四品上,每月一百一十斛粮食,文宓三份七品的俸禄加一起是九十斛,差不太多。不过晋国实行官员占田制,自从六品下以上官员均有占田,裴浚有三十五顷,文宓这七品官再升一级才会有十顷占田。
这便是诏书中的玄机,只赏田没升官,不然会更惹人嫉妒。
文宓明白裴浚的意思:“既然我没升官,为何还有御史弹劾。”
裴浚哈哈大笑:“你虽没升迁,却得到难得的荣宠。三师不下于公卿之下,恩荣等同三公。眼下太子太保与太子少保两职空缺。在外人眼里,你年尚束发,便可望从三品之秩,如何无人艳羡。而且,跟在太子身边可保三代荣宠。便是为兄也有些……怎么说呢?哦,羡慕嫉妒恨,哈哈哈哈。”
文宓也知道这道理:“小弟也只是望望而已,听闻陛下准备设太子少保,这职位又落不到我身上,正是可望而不可及,他们羡慕我作甚。”
裴浚把头转过来,说道:“师弟错了,昨日听家君说,陛下准备设太子太保而非少保。拙妻的祖父朗陵公曾在泰始初年兼任此职,后因年老去职。陛下此次决定由义阳王任太保,义阳王身兼数职,眼下贵体欠安,他若为太保,你这少保仆射与太子少保无异。”
文宓没有裴浚消息灵通,没想到太子太保会是司马望,看来是为太子中卫率分军做准备,据说还有一位太子少保仆射,太子中卫率分为左右卫率不是秘密,怕是都以为太子少保仆射会兼任两卫率统军之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救驾之功可大可小,文宓升官升的快,即便是司空的师侄,也会有人弹劾弹劾。
两人说着话,裴琰走了进来,文宓和裴浚相视一笑,齐齐起身,双双行礼:“拜见昭华夫人。”
裴琰羞红了脸,赶忙回礼,狠狠瞪他们一眼:“阿兄、学长休要再取笑我。”
裴浚和文宓闻言大笑不止。
裴琰气呼呼走过来,推翻裴浚的竹椅,回身坐在文宓的竹椅上,端起桌案上的紫砂壶自顾倒杯茶,端起便喝,解了渴才说:“若是知道你们这样取笑我,当初便会求姨丈帮我讨个昭华君的封号。没想到我还未出嫁,便要挂一个夫人的封号。”
裴浚乐呵呵扶起竹椅,掸掸土,说道:“这怕什么,阿妹嫁出去便是了。”
裴琰想拿紫砂壶丢他,想起这是学长的心爱之物,随手换个竹杯砸进裴浚怀里,这才发现学长这里只有一个竹杯,不知道学长是用茶杯喝的茶水,还是直接用紫砂壶喝的?不过不管是哪个,总是不好的,一时羞赧不语。
文宓见她尴尬,赶紧岔开话题,说道:“麦香园那里正在筹备开工,工地上乱糟糟的,学妹现在不用急着去。”
说起这事,裴琰又上火:“你不上心,我怎能不去看,一天少几千钱的收入,你新得良田十顷,倒是不心疼。”
裴琰说到这里,拍下竹椅:“不知姨丈是如何请的封赏,赏给学长的田地现在便能划过来,为何赐给我的田亩要等我嫁人时才给,不公平。”
裴浚闻言又笑:“还是那句话,阿妹若心急,赶紧寻个夫君嫁出去。”
裴琰又想砸他,发现手边只有紫砂壶,只好咬咬牙,忍下来,说道:“阿翁还不着急嫁我,你为何心急赶我走,哼,我才不嫁人呢。”
文宓跟裴浚交换个眼神,说道:“好好好,不嫁便不嫁,等到二十,让官府给学妹随便选一个。”
裴琰瞪他一眼:“哼,不用学长操心。家君说了,让小妹自选夫婿。”
裴浚凑过来,问道:“莫不是阿妹有了意中人,说出来,让为兄和你学长给你参谋一番。”
裴琰不怒反笑,对裴浚说道:“阿兄莫要担心小妹,你还是回家安慰嫂子去吧,杜家娘子这几日便要过门了,嫂子这两天已经瘦了一圈,方才我看嫂子又在生闷气。”
“真的?”裴浚闻言吃了一惊,他纳妾的事情定下来了,裴老夫人催这事催得急,纳妾又不是娶妻,从问名到请期一次搞定,婚期便在半月内,他小两口为此都很郁闷。
裴浚见裴琰很认真地点头,也顾不上在这里耍嘴皮子散心,把诏书抛还给文宓,飞也似地告辞往家跑。
裴琰接过诏书,小心叠起来,说道:“阿兄跟你学坏了,也没了礼数,这诏书不能乱耍,被人看到不好,学长快收起来。”
文宓接过诏书,坐在她对面,用热水烫好竹杯递给她,一边倒茶一边说:“单听这几句话,我还以为学妹变成师姐了呢。多谢师姐教诲。”
裴琰听了,低头娇笑喝茶,放下茶杯说道:“学长,箐芳公主那日走的时候跟你说得什么,听说公主火气不小,这话都传到王家了。”
文宓轻轻一笑,自然不能跟她说那香艳的绳艺,变向折磨一女子没什么好炫耀的,给她把茶蓄满,说道:“从为兄搬到这边起,秋香便一直跟着,家里做的东西,她参与不少,也看到不少,她想用这个要挟我,估计她会制作学到的东西,给家里添一点麻烦。”
裴琰听到心中一紧:“都有什么?”
文宓略一思索,说道:“左不过是一些糕点、饭食和玩具。东姑看得紧,她接触不到生日蛋糕,即便能治成奶油,也做不出蛋糕面粉来,更不知道酱油、冰块的作法,只要我们握着这两个,她做出别的也不会造成太大损失,她知道的那些都是要推广开的,她开店反而能帮我们宣传。”
裴琰想了想,追问道:“听学长的意思,她还能出金墉城?听说皇帝这次处斩了好几个宗正寺的官员和金墉城守将,她还能出来?”
文宓点点头,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窥觑蛋糕秘方的人很多,他们又知道为兄我是秋香的仇人,自然回去找她。再说,秋香年纪不小,终归是要嫁人的,只要出嫁,便能出来。”
文宓没告诉裴琰昨日看到的事情,石苞在听到秋香的话以后眼睛都亮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两家便能勾搭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