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厉南烛不过是对方的化名,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立即被他给否定了。
如果厉南烛只是一个杜撰出来的名字,当初在那山寨当中的时候,对方就不必刻意报出二王女的名字了,而那张统领在死前听到厉南烛的名字时,也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当时顾临安只以为,张统领那般的反应,是因为厉南烛周朝储君的身份,但现在想来,这其中的意味,可就值得玩味了。
既然并非王女,这周朝如今也不存在那劳什子的皇太女,那么,似乎那个人的身份,就只剩下最后的选项了。
直到这个时候,顾临安才恍然意识到,自始至终,对方都从未正面承认过自己的身份——和他所做的事情,一模一样。
然而,在这之前,他却完全没有往这方面上去想。所谓的当局者迷,说得大概就是这种情况了。
而这种事情,一旦察觉到了苗头,再细细回想起过去的事情,就处处都是疑点了。要知道,厉南烛虽从未透露过自己的身份,但也同样并未刻意为了欺瞒而做出多少误导。
想到某个人这一路走来,从不避讳报出自己的名字,顾临安唇边的笑容加深,他甚至都能猜到对方心里打着的小算盘。
——要是暴露了,就大大方方地承认,要是没有暴露,就瞒得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估摸着就是厉南烛自己,都没有料到,她竟然真的能够一直将这事给瞒到京城吧?
称颂讴歌统一天下的帝王的书册千千万,但没有哪个人敢于在笔下写出这个人的名字的,而那些靠着遥远的传说写下的篇章,与真人又有几许差距?想来没有人会将那书册之上,有如天神下凡的英伟之人,与自己身边那个行事张狂任性,还时不时地耍点流-氓的人给联系起来。
不说那些著书之人,就是曾经与那个家伙照过面的人,不也没有把人给认出来吗?
想到张统领当初所说的话,顾临安的双眼微眯,眼中的神色有些晦暗莫名。
“你说,”指尖轻轻地摩挲着手中茶杯的杯沿,顾临安突然开口问道,“这周朝的天子,会何时召见我们?”
洛书白:……
这话题的跳跃程度,能不能不要这么大?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先聊一会儿关于厉南烛的身份问题,还有对方对他们的欺瞒吗?怎么自家陛下就是这么爱不按常理出牌?
尽管就算不说,洛书白心中其实也已经有了答案。就是不知道这两个人,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所谓高贵的身份,在许多时候能够给人带来利益与便利,但有的时候,也会成为一些事情的阻碍。而今,厉南烛与顾临安之间的情况,显然就是后者了。
当然,不管在心里头怎么嘀咕,面对顾临安的问题,洛书白还是不敢无视的。
“应该就在这两天了吧?”略微思索过后,洛书白出声回答。
不说这儿没有守孝的习俗,就是有,那政帝也不可能晾着他们好几个月,算一算时间,厉天芸的事情,这时候也应该处理好了。
“是吗?”顾临安闻言,唇边的弧度略微扩大,“那我还真是……期待呢。”
——无比的,期待。
洛书白:……
他还是默默地闭上嘴,在心里默默地给某个即将倒霉的人祈福吧。
不知是否感受到了某个人的想法,正在思索着该怎么把从顾临安那儿学到的东西,给用到周朝的厉南烛没来由地浑身打了个寒颤。她抬头看了看外头悬在天幕正中的太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并不如何单薄的衣服,眼中浮现出些许茫然的神色。
她这两天貌似没熬夜没吹风没淋雨,难不成这样都还能着凉了不成?
又在房中坐了好一会儿,厉南烛才屈指按了按眉心,放下手中写着许多还有着许多待完善的地方的条文,起身伸了个懒腰,往屋外走去。
她还是趁着这会儿才入夏,日头还没那么毒的时候,再晒一会儿太阳吧,等再过些日子,可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却不想自己才刚迈出房门,就撞上了外头的花辞树。
“又在琢磨御朝的制度?”见到厉南烛眼中稍显疲惫的神情,花辞树笑着问道。
这些日子里面,厉南烛可是花了不少的心思,在这件事上面的。
“毕竟是传承了几百年的朝代,”听到花辞树的话,厉南烛咧了咧嘴,“总是有许多值得肯定和借鉴的地方的。”
要是能够将那些用到周朝的朝堂上来,能够减去她们好些年的摸索。
一边和花辞树说着御朝那边的情况,一边来到后花园的一处凉亭当中坐下,厉南烛侧过头看着这个比起自己来,还要为这个国家操心更多的人,不知怎的,突然就有点感慨。
这天底下的好事,怎么都让她给碰上了呢?良师益友,知己美眷,一样都没落下。按照某些人的话来说,她大抵就是那种被上天所偏爱的人吧,这一辈子走到现在,都没碰上过多少挫折。
“要不是知道你曾经有好几次,都差点死在战场上,”抬手拂了拂自己耳边垂落的长发,花辞树的双眸之中染上了些许笑意,“刚才的那些话,我说不定就真的信了。”
“那不一样。”下意识地就想张口反驳,但见到花辞树那笑盈盈的模样,厉南烛撇了撇嘴,终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这种事情上争论,真没多大意思,总归她自己觉得受到了眷顾就是了。
“找我什么事?”看了看凉亭当中空荡荡的石桌,厉南烛差人去准备些酒水与茶点过来之后,转头问花辞树。
她可不觉得花辞树刚刚,只是恰巧路过她的书房门口。
“卓九的事情,我安排好了。”既然是厉南烛带回来的人,花辞树当然得将这事告知厉南烛。
“是吗?比我想象的要快啊,”厉南烛挑了挑眉,有些惊讶的模样,“我待会儿就给含烟写封信去。”
这话说完,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这个家伙,竟一点儿都没有询问卓九去处的意思。她对于花辞树的信任,到了如斯地步。
看着自家陛下那丝毫没觉得这么做有何不对的样子,花辞树一时之间,都有点不知道自己的心中究竟是动容多一点,还是无奈多一点。
“你啊……”轻轻地摇了摇头,花辞树有点好笑,“怎么就没碰上被人给骗得倾家荡产的事情呢?”
就这种一旦交付了信任,就绝不再有丝毫怀疑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
“因为我看人的本事,”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厉南烛脸上的笑容愈盛,“是和一个一辈子都没看走眼过的家伙学的啊。”
所以她很清楚,哪些人可以交付全部的信任,而哪些人,又必须留个心眼。
花辞树闻言,又是感到一阵好笑,只是这回,却没再多说什么了。
这正是面前的这个人,吸引人的地方,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