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玄色龙袍的女子容颜艳丽,抬脚一步步地往那至高之处行去,头顶的冕旒垂下十二彩缫,串着五色彩玉,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着。
连年大旱,灾荒四起,群雄割据,乱世烽烟,万般千种,壮阔波澜,如一幅瑰丽的画卷,在她行过的道路上铺展开来。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厉南烛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恭敬地立着的人群,红润的双唇缓缓地弯起,并不高大的身影,却散发出令人心惊的摄人魄力,令人不敢直视。
“朕之江山,将传至二世三世至于万世,无穷尽也!”
稍显沙哑的声音传递来开,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有如金石相击,震颤人心。
也正是在这话音落下之时,一声巨响毫无征兆地在天际炸开,整个天地都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在响应方才的话语一般。
这突如其来的震动,令殿外的人站立不稳,直接摔倒在地者有之,双臂在空中挥舞,试图稳住身体者有之,慌乱间攀住近处之人,勉强站立者亦有之,一时之间,丑态毕出。唯有那立于高处的人,依旧稳稳地站立着,在这仿若天崩地裂的景象中,有如天神般,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臣服之心。
“真龙显迹!”不知是谁在这混乱之中,高声喊了一句,“扑通”一声,朝着那俯视着众人的真龙天子跪拜了下去。
“真龙显迹!”有回过神来的人紧跟着跪伏在地,口中高呼。
“天佑大周!”越来越多的人双膝着地,朝着那凭借着一己之力,结束了乱世,统一了天下的人垂下了自己的头颅。
“天佑大周!”近千人匍匐在地,口中的呼喊一声高过一声,在天穹盘旋不去。
而那大地的剧烈震颤,也随着这一声一声的呼喊,而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真龙显迹!”奉天殿外的众人头垂得更低,额头紧紧地贴着冰凉的地面,“天佑大周!”
大周元年,政帝即位,真龙显迹,地动山摇。
次年,北海倒灌,水患横行,遥望能见陆地,窥之不能得全貌。
又五年,大陆接壤。
随手将那写满了无用之论的奏章扔到一旁,顾临安的眼中浮现出些许嘲讽之色。
三年的时间实在太短,尚且不足以让他将朝堂当中那些无用的蛀虫,给尽数清理出去。
这帮废物,就连那些只会巧言令色,中饱私囊的贪官都及不上。
没有再看一眼那堆在书案上的奏折,顾临安起身走到窗边,微眯着双眼,望着院中开得正盛的桃花。
昨天夜里落了雨,此时树下一地残红。
有不知名的鸟落在枝桠上,蹦跳间抖落一阵细雨,沾湿了尾羽。受了惊的鸟扑棱着双翅,一下便窜上了天际,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六年前的那一天,窗外的桃花,也开得如今时这般尽态极妍,让人移不开目光。
那些朝臣依旧如同往常一般,跪地称颂那昏聩无能的帝王,仿佛当前的天下真如他们口中所说的一样河清海晏,太平盛世。
而后,天地大变。山石开裂,河流阻截,那由金玉筑成的皇宫,竟被硬生生地断成了两截。
一时之间流言四起,皆言当今的天子失道,触怒了神灵,天降灾变,以为警示。
帝闻言震怒,气急攻心,一病不起,无力处理朝政,太子代为持政。
突逢灾劫,大地满目疮痍,庄稼颗粒无收,饥荒遍地,饿殍遍野,百姓怨声载道,太子为解灾情四处奔波,日渐消瘦。
次年十月,太子于一次出巡中为暴民所害,帝闻讯病情愈重。
又半年,帝崩,天下缟素。次月,三皇子登基。
微风轻轻地拂过,将那树上的花瓣又吹落了少许,飘飘悠悠的,仿若飞舞的蝶。
顾临安在窗前凝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转身缓步走回书案后。
桌上铺着一张地图,黑色的线条勾勒出这个掌控在他手中的万里河山。
顾临安的目光在其上的山川河流上扫过,最后停留在西南处的角落。
六年前,此处还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汪洋,哪怕乘上大御最快的行船,毫不停歇地前行一个月,也依旧寻不到对岸,可如今,那仿佛没有边际的海洋却早已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从未见过的陌生陆地,上头生长着许多顾临安闻所未闻之物。
有遭了灾劫,无法生活的百姓离开生长的故土,涉水而过,奔亡至那未知的土地,至今再无半点消息传回,也不知是已经遭了难,还是寻到了安身之处。
指尖在图纸上的那片空白之处来回抚摸着,顾临安半垂着眼睑,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许久,他将桌上的地图收起,推门走出了御书房。
早在百姓开始流窜之际,他便在暗中派人伪装成流民,跟着一起进入了那片陆地,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有音讯传来。直到三日前,才得一人回返。
因着大劫过后,在安抚民心,调和民生方面的事务太过冗杂,顾临安这些天都没能抽出时间来,见上这回来的人一面,现在手里头的事情暂告一段落,便趁势去看上一看。
“回来的时候人身上没什么伤,应该没有遇上太大的危险。”将碧青的茶水推至顾临安的面前,洛书白温声说道,“只不过他的经历似乎有些……”洛书白突然停顿了一下,似是在思索适当的措辞,但最后却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作为顾临安的心腹,亦是当初拥立对方为帝的最大功臣,那些被派遣去往新陆地的人,便是洛书白的手下。若是顾临安今天不来,他这几天也要寻个机会,入宫将这事告诉对方。
“说来也是奇怪,分明是两地一起遭灾,可却不见那边的人逃到这边来。”说起这事,洛书白不由地有些感慨。
虽说他并不清楚另一边的确切情况,可当初那西海的水,可大多都是进了对面的,按理来说,那边的情况,不应该比他们这儿好到哪里去,没见着原先临海的那一片地,都成了没有任何生机的荒漠了吗?
“如若不是活不下去,又有什么人愿意过那种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的日子?”顾临安对此倒并不觉奇怪,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洛书白闻言也不由地笑了:“这样说来,也确实如此。”
要不是当初这边天崩地裂的景况太过可怕,朝廷当中又因为储位的争夺而乱成了一团,没人理睬这些百姓的生死,那些人又何尝会冒着未知的危险,去那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真要算起来,这种情况,还有着眼前这人的几分责任。毕竟对于当时争夺帝位的顾临安来说,这天下,自然是越乱越好。
只有乱了,才能将自己更好地隐藏。
当年太子遇害,大皇子与五皇子为争夺储君之位,将朝堂搅和得无一日安宁,可这帝位,最后还不是落在了这三皇子的头上?那偌大的朝堂之上,竟无一人敢于此持反对之意,足见顾临安谋划之深。洛书白甚至怀疑,当初太子被害的事情,顾临安也曾经参上一脚。
只不过,有的事情,还是不要弄得太清楚的好。这世上,糊涂的人往往才能活得更长久,他可不想去当那短命的聪明人。
垂眼看着杯中蒸腾而起的热气,洛书白的唇角微微上扬,一侧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的。
看了洛书白一眼,顾临安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转而问道:“他们让他带了什么话回来?”
无需去问太多,刚才洛书白的话已经说明了许多事情。顾临安本也没有觉得,那样一大片的疆土,会是无主之地。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那些杳无音讯的人的去处。
而既然对方这时候将人给放了回来,定然是有着什么目的。
“让他带的话……”重复了一遍顾临安的话,洛书白的神色突然变得古怪了起来,他抬头看了顾临安一眼,又抬手摸了摸鼻子,好半晌将他听到的内容给如实地转达了出来,“他们说,”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轻咳了一声,似是有点尴尬,“‘你们以为美人计对我们有用吗?!’”
说话间,洛书白还将对方那气愤的语气学了个惟妙惟肖,看得顾临安一愣一愣的,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啥?”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顾临安忍不住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不不不,”听到何靖的话,厉南烛连忙摇头,因为笑得太过,她这会儿还有点没缓过来,“我只是路过而已,这事可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她可没说假话,因为之前说过,等到那御朝来人了,就解除对这儿的人的限制的,所以今儿个早上起来之后,两人就顺道过来瞧一瞧。只是没想到,一走到这里,就刚好赶上了那么这么一场好戏,让厉南烛乐得哟……
作者有话要说:张统领:我觉得,我的梦可能有预知的能力。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