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不等她再开口说点什么,顾临安抬手指了指外面:“雨小了。”
虽然还没有停止,但比之刚才,已经小了许多了,而外头的天色,也已经彻底地暗了下来。
“那就走吧。”厉南烛见状,也不拖泥带水的,拍了拍衣摆,径直站起身来。
这雨一时半刻显然是不会停的,要是不趁着这个机会回去,说不定还真得在这儿困上一夜,那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顾临安点了点头,对此并无异议,也跟着起身往外走去。
两人原先本就在回苏府的路上,这会儿快马加鞭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达了目的地。
让厉南烛感到有些惊讶的是,她竟然在苏府侧门撞上了段老,见对方衣袍还有些湿痕的模样,显然也是刚从外头回来。
“我还以为他是绝对不会做出上街逛一逛的事情来的?”上前打了声招呼,就与人分开之后,厉南烛摸了摸下巴,有些惊异地说道。
要知道,当初在洛城呆的那段日子里,这位老人家,可是一次街都没上过的,就算是必须出门的时候,也都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马车里,连车帘都从来不会去掀一下。
“那个啊……”听到厉南烛提起这事,顾临安的脸上抑制不住地浮现出些许笑意来,“因为洛城女子的衣着,实在是太……”停顿了一下,顾临安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形容,才更符合段老的想法,“不知羞耻了?”
想到之前有一次,和段老外出时,对方那恨不得将双眼都给蒙起来的样子,顾临安面上的笑意更浓。
云城中的女子虽穿着也与御朝之人不同,可到底多是斯文人,将自个儿裹得也较为严实,段老自然也就没有了那种顾虑。
说真的,来到了一个新鲜的地方,又有多少人,能够完全不生出任何好奇心来呢?即便昨日没碰上,但顾临安相信,在作为来客参加完了祭祀之后,段老肯定也是去逛了庙会的,刚才对方发髻上插着的木簪,可就是这儿特有的木材制作的。
“……”面对这样正派的理由,厉南烛一下子都有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了。
“你怎的没有这样的念头?”挑眉看向顾临安,厉南烛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戏谑的味道。
当初在洛城的时候,这家伙和那些撩胳膊露腿的女人之间相处的时候,可没有表露出任何不自在的样子来。
“心中有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顾临安的神色不变,说得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似的。
若是没有抱有那份心思的话,便是对方身上不着寸缕,对他来说,也与穿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任何差别。
厉南烛闻言,不由地笑着瞥了顾临安一眼:“你这话要是让段老给听到了,他肯定会哭的。”
一不小心就在自家主子那儿,成了对女人抱有邪念的家伙,能不哭吗?
“所以这话,只能在他背后说啊。”故意往段老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顾临安朝着厉南烛眨了眨眼睛,那一脸无害的模样,逗得厉南烛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人其实心里都明白,刚才顾临安的话,并不是那个意思,段老不过是将男女之别,以及某些教条守规看的过分重要罢了,但这种不需多言,就能够理解对方的想法的感觉,着实太过美妙,让两人不由地想要多玩上一会儿。
“我让人准备了姜汤和热水,”在顾临安的房门外停下脚步,厉南烛出言告辞,“你洗完澡后早点休息,明儿个还得赶路呢。”
“你也是,早些歇息。”笑着应下了厉南烛的叮嘱,顾临安转身回了屋——他要是不进屋,外头的那个人,是不会走的。
轻轻地摇了摇头,顾临安感到有些好笑。
总觉得,他与厉南烛之间的角色,微妙地进行了掉换,即便清楚在这周朝,男子才是柔弱的一方,可他的心里,总是有种说不上来的错位感。
听着门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顾临安弯了弯眼角,点亮了屋内的灯烛。
厉南烛所说的姜汤与热水很快就送了来,顾临安收拾完毕之后,便伴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入睡了。
一夜好眠,次日醒来之时,天际晨光微熹,耳畔还能听到雨后那比之平日,更显欢快的虫鸣。
闭目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顾临安才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昨日他本就没有淋到太多的雨,回来之后又及时喝了姜汤,此时他身上倒是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抬手摸了摸胸前挂着的,成色算不得好的玉佛,顾临安唇角不自觉的略微扬起,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小小地吐出一口气,顾临安放下手,侧头看向床头放着的东西,想来是他睡着之后,有人送进来的。
他不是厉南烛,没有那种旁人靠近就会惊醒的警觉性,没有察觉到再正常不过。
想到上次自个儿没能占着多少便宜,却险些被吃了亏的事情,顾临安顿时就有点想笑。
角力他定然是赢不了厉南烛的,在这种事情上,又不好动用药物,这样算下来,他还真是有些吃亏。
“不过……”低低地笑了一声,顾临安的双眼微微眯起,“……总会有办法的。”
拉回了有些跑歪了的思绪,顾临安将注意力放到床头的物什上来。
一套寻常的换洗衣物上,是一件牙色的软甲,软甲的边上,则放着上次庙会的时候,他给出去的那个钱袋。
将钱袋拿在手中掂了掂,顾临安并未生出惊讶的情绪来。想来那天厉南烛派出去的人,没能将那个男人拿下。
不过……知道他善于用毒的人,整个京城里面,也不过十指之数,而收到了他刻意放出去的消息的人,就更少了。
随意地把玩着手中的钱袋,顾临安垂下眼,遮住了其中的神色,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与厉南烛相反,他倒是不觉得对方会派太多的人过来,毕竟一个一国之君,突然丢下刚刚稳定的朝纲,千里迢迢地跑到一个自己没有任何了解的陌生的地方去,这种消息的可信度,在一些人的眼中,实在是太低了。
他毕竟不是什么尚未登位的皇子,会碰上需要远离京城避祸的情况,是以哪怕对方遣了人过来,也不过是抱着不愿放过那万分之一的可能的心态,试上一试罢了。
但既然是抱着或许能成的念头,被派遣过来的人,定然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否则,也不会从厉南烛的手中逃脱了。
尽管当时厉南烛并没有表露出什么,但顾临安相信,若是有把握将人给留下,厉南烛当时一定不会任由对方从自己的眼前离开的。
“早知道会碰上她,当初就不设这个局了……”轻声呢喃了一句,顾临安似乎有些懊恼。
那时候,他不过是想在走这一趟的时候,顺便将一些藏在暗处的人给揪出来,却不想这会儿还得在这件事上浪费精力,平白地消耗心神。
可他也无法回到过去,阻止曾经发生的事情。
“这种感觉……”沉默了一下,顾临安突然有些不确定地轻声道,“应该叫做……‘后悔’?”
这种感受并不深,可确确实实存在着。
好半晌才敛了心思,顾临安放下钱袋,转而拿起枕边的软甲查看起来。
这软甲的样式十分简单,与普通的马甲看不出多大区别,也不知道是由什么材质制成的,触手极为柔软轻盈,但较之寻常的布料,却明显有着更强的韧性。想必之前苏云清所说的,厉南烛吩咐工坊连夜赶工的,便是这件软甲了。
唇边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容,顾临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触碰了一下似的,柔软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人啊,还真是……”顾临安轻叹一声,后面的话,却是消失在了他眼中柔和的笑意当中。
已经在云城多留了一天,他们自然没有再继续耽搁下去的理由了,是以在用完了早点之后,一行人便与苏云清告辞启程了。
由于昨夜下了雨的缘故,今日的天幕是格外的清明,就连人胸中的那口浊气,仿佛也一块儿给吐了出去,很是爽快。
“多谢。”驱马靠近了厉南烛,顾临安温声开口。
不必多言,厉南烛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脸上的笑容顿时灿烂起来。
“不过,”顾临安的话锋一转,突然说道,“我有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尺寸的?”
厉南烛:……
这个问题,她该怎么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顾临安: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尺♂寸的?166阅读网